六十六、玩笑
從水底出來時,恰是霞光初綻,千般顏色燒于天際。西亞透過單向屏,還能隱約看到遠處軍校塔樓的尖頂,冰冷銳利,漆黑的塔尖似要將天空戳傷。 偷溜出來的兩人自然不能再穿著軍校的校服,幸好阿赫爾多機甲內(nèi)本就備了幾套替換的衣物,他們二人身量相仿,阿赫爾多的衣服穿在西亞身上剛好合身。 繁華熱鬧的街道上,行人絡繹不絕。帝都最中心的地帶,街上來去的人都有一股別的地方所沒有的精氣勁。 相貌出眾的年輕beta并肩走在人流中,像是兩滴水極為自然地融入其中,和街上的很多人一樣,他們手上都捧著一只造型可愛的紙杯——是近兩個月最受歡迎的酥糕,米塔塔,頂上落著淺藍的雪。 橙色短發(fā)的年輕人穿著一件藍綠色的工裝連體褲,顯得格外青春活潑,金色長卷發(fā)的那位則是粉色的連帽開衫,精致靚麗。兩人都是相當休閑便利的衣著,踏著同款的印花帆布鞋,行走間也很是輕快自如。 西亞雖然在多倫城呆了一年多,但像這種寸土寸金的中心地段是從來沒來過的,而阿赫爾多作為初來乍到的異星人,反倒極為熟練地調(diào)出了攻略,在各處知名網(wǎng)紅店鋪“簽到”。 最受歡迎的小吃全都轉(zhuǎn)個遍,還有那種一聽就是虛假噱頭的“必買紀念品”也絕不放過。西亞總算是知道機甲艙室掛了一堆的吊墜是怎么來的了。 “你還真喜歡這些小玩具啊……”像個小孩子一樣。后半句西亞壓在舌尖沒有說出口。西亞用小勺子挖著軟綿綿的米塔塔,看著阿赫爾多蹲在地上挑揀框里的積木人偶,旁邊的立牌上寫著100星際幣一只——可真貴,這些小木頭零件竟然比信息素抑制劑還貴,呆呆丑丑的粗糙風格,放在繁榮的中心街區(qū)就標上了如此高價。 阿赫爾多翻揀了很久,似乎都沒挑到滿意的,他又和店主說了些什么,西亞感到二人同時往他的方向看來,他有些茫然地回望,那店主笑了一下,頗有幾分促狹之意,然后張開五指道:“500。” 這一路,西亞算是見識了什么叫花錢如流水,買的還都是毫無實際用處的花哨東西。阿赫爾多似是鐘愛這類無用的小玩意,碰著覺得有趣的,還喜歡買雙份的塞西亞手里,即使西亞表明了不需要也沒用。 西亞此時穿的工裝連體褲的優(yōu)勢就體現(xiàn)出來了,口袋特別多,裝了好些莫名其妙的零零碎碎。雖然西亞心里覺得阿赫爾多就是在浪費錢,但是對于別人的生活愛好他并不多作置喙。 口袋里除了亂七八糟的小物件,還有各種好吃的零食,西亞一路上已經(jīng)吃得夠多了,吃完了米塔塔,他就只捧著杯冷飲時而喝上一口。 阿赫爾多卻依然還像只倉鼠般一邊囤食,一邊津津有味地嚼著好吃的,他的食量真是意想不到得大,藍色的眼睛在街上柔和燈光的映照下閃閃發(fā)亮,享受般微微瞇起的眼睫顯出一種別樣的幸福感。 他們從長街上緩步走過,夜幕低垂,華燈初上,近旁高聳的銀灰大樓一整面都是巨型屏幕,屏幕上,一個神色憂郁的人正垂眼俯視著手心中的一只虛弱幼鳥,像是正俯視著所有過路的行人。 西亞抬眼仰望時,先看到的是屏幕上那人的情緒,帶著哀憫與倦意,而后對方的長相才似霧般漸漸匯聚,但那模樣也記不分明,只隱約覺得是一個失意的頹喪之人。 或許是西亞看的時間有點久,阿赫爾多也跟著抬頭望去,是圣里蘭卡歌劇院的宣傳圖,右上角標著話劇名——付出。 阿赫爾多緩慢地眨了下眼,玫瑰般的手指在終端上點按了一番后,便拉著西亞來到了一棟很是漂亮的商業(yè)樓前。隔著透明的門墻能看到里面高檔的裝潢與冷清的氛圍,衣著講究、妝容精致的服務員看起來比顧客還多。 這種一看就十分高端昂貴的地方,西亞并不想進去,但是阿赫爾多顯得極有興致,他也不好掃興。走到門前,就有專門的工作人員鞠躬開門,西亞渾身不適應,有些局促地道謝。那工作人員連微笑問好的表情都像是專門研習過,恰到好處的標準。 阿赫爾多并未在那些店前停留,而是徑直向某個方向走去。西亞對這類富貴場所陌生之極,甚至有一些莫名的緊張,便只是安靜地跟隨著阿赫爾多。阿赫爾多回身拉住了西亞微涼的手,領著他走入了透明的觀光式電梯。 電梯在十樓停下,這一層是一些安靜的清吧、茶飲等休閑店鋪,阿赫爾多也沒有走進任何一家,而是七拐八繞地走到了關著門的樓梯口前。這下西亞終于忍不住好奇,詢問道:“阿赫爾多,我們到底是要去哪里?”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卑⒑諣柖嗤崎_門,不顧安全通道內(nèi)的黑暗繼續(xù)向上走,西亞便也跟著他一起。走到盡頭處,又是一扇封閉的大門,阿赫爾多先一步到達了門前,似乎是在摸索門把手,隱約還聽到一聲輕微的電子音。 等到西亞慢一步走到時,門已經(jīng)打開了,前方是落滿星芒的天臺。就在西亞以為阿赫爾多是特意來高處看城市夜景的時候,阿赫爾多轉(zhuǎn)了轉(zhuǎn)左手小指上的銀戒,一架黑色的機甲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天臺上。 這個造型沒有之前的里弗來那么卡通俏皮,漆黑的雀形,幾乎要消失在夜色中。腹部的門自動滑開,一架長梯伸出,也是一樣的安靜,門內(nèi)是不同于漆黑表面的橙黃光暈,給人帶來溫暖的想象。 阿赫爾多做了一個伸臂邀請的姿勢,金色的長卷發(fā)在夜風中輕輕飄動,他唇邊的淺笑顯得格外優(yōu)雅溫柔,湛藍色的眼輕緩地眨了眨。 西亞順著阿赫爾多的要求走進了這架機甲內(nèi),疑惑道:“我們是要回去了嗎?軍校上空也有專門的安全監(jiān)控……”西亞覺得還是要提醒一下剛剛轉(zhuǎn)學過來的阿赫爾多。 “不是哦,”阿赫爾多的聲音輕柔舒緩,他就走在西亞身后,溫熱的呼吸似乎觸到了西亞的皮膚,“我打算把西亞偷偷綁走,然后藏在沒有人知道的秘密小房間里呢。”他的語氣愉悅,像是在暢想著某個令人心醉的情景。 西亞身體僵了一瞬,莫名的恐懼第一時間侵染了他,心上像爬上了冰冷的蜘蛛,脊骨透寒,四肢竟都開始發(fā)麻。 “什……什么……”西亞的聲音發(fā)顫,呼吸略顯急促,瞳孔中是晃動的不安。 阿赫爾多發(fā)現(xiàn)西亞情緒不對,有些擔憂地拉住了西亞的手,卻被西亞觸電般甩開,西亞甚至后退了一步,靠在門旁,手指死死地扣著機甲外凸起的拉環(huán),咬著唇戒備地看著他。 “西亞?我剛剛只是在開玩笑?!卑⒑諣柖噙B忙解釋道,海藍色的眼中多了一絲慌張,想要觸碰西亞,又因他抗拒的姿態(tài)踟躕不前。 “我不喜歡這個玩笑。”西亞的聲音不穩(wěn),聽著像是驚慌失措的氣音,話語里夾雜著氣惱與難過。 “對不起……”阿赫爾多小心翼翼地輕聲道歉,“我以后不會再說這種話了?!彼麚鷳n的目光悄悄落在西亞身上,以一個稱得上謙卑的姿態(tài),手心向上伸在西亞面前,耐心等待著西亞的回應。 西亞很快恢復了冷靜,懊惱于自己莫名的脾氣,他有些躊躇地回握了阿赫爾多一直靜靜等待著他的手,尷尬地咬唇道:“是我剛剛過于神經(jīng)質(zhì)了,你不用在意。” 西亞覺得生氣,更多的卻是氣自己,他本不是這么敏感的人,但剛剛不知為何,聽到這類隱含著輕褻暗示的話,心中混亂的情緒就控制不住。 明明只是朋友無聊的玩笑話,他竟然會覺得恐懼和惡心,甚至腦中回想起了很久以前在醫(yī)院時聽到的那句話——你可以把眼罩摘了,然后我就把你鎖回家,當我的專屬…… 惡心、可怕……西亞本來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記了,但或許是這兩天一直處在某種恐懼的焦慮中,無論他外表看起來多么平和自然,內(nèi)里的他卻像是繃著神經(jīng)的刺猬,連一句不帶惡意的玩笑話都能激得他豎起一身尖刺。 “是我不對……”阿赫爾多引著西亞坐在駕駛艙的軟椅上,扭了扭艙頂?shù)男∧⒐剑婢彽囊魳吩跈C甲內(nèi)散了開來,一點點撫慰著艙內(nèi)人緊張的情緒。 西亞坐在座位上沉默了很多,激動的心情平復后,他不免感到沮喪失落,為自己方才那莫名的失控。即使阿赫爾多不說,他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之極。 阿赫爾多試圖緩和此刻的壓抑氛圍,讓西亞能不再消沉,便笑著用輕快的語氣道:“西亞,你絕對猜不到我們接下來去哪里?!?/br> 西亞被他的話吸引,偏頭看過來,橙紅色的眼眸靜靜望著他,因為現(xiàn)下的消極情緒,顯得格外柔軟。他努力調(diào)出幾分精神,唇角勾起一絲淡淡的淺笑,捧場道:“是去哪里呀?” “我們要去圣里蘭卡歌劇院看話劇,”阿赫爾多cao縱著漆黑的機甲,靜悄悄停降在隔壁建筑的天臺上,“就今天上演的付出,順便還可以為我們之后的排練取取經(jīng)。” “我們有票嗎?”西亞果然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眼睛微微睜大了些。 “這個嘛……”阿赫爾多神情無辜,“反正圣里蘭卡歌劇院的領空沒有安全監(jiān)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