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考試西亞按照以往的習慣提前一小時到達考場，他盡量無視了希德利斯的存在，連余光都盡力不去觸到，但是刻意忽視對方在某種程度上反而是過度在意。

    西亞心里明白，但是他還做不到心如止水地直視對方。

    在第三天的時候，信息素阻斷劑失效了，西亞默念了兩遍88星際幣，又看了幾眼艾倫發過來的在星域冒險團的合照后，便背著包離開了宿舍。他知道信息素阻斷劑對聞不到信息素的自己根本沒有實質的作用，只是心理安慰罷了，自己總不能真的對此形成依賴。剩下的三支還得留給百利呢。

    走出宿舍樓，西亞有些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幾天前那種壓迫的暈眩感沒有襲來，周圍的學生也都是平常模樣。西亞小小地松了口氣，拉緊了制服外套，像昨天一樣去食堂吃了午飯，而后到考場等待。

    無論看不看得進去書，西亞都將視線維持在書頁上，生怕抬頭間就瞥到希德利斯進來的身影。但即使是這樣的視野，西亞還是看到旁側一道黑色的衣服下擺從他的桌沿拂過，邊緣的紋飾是S班校服獨有的。

    沒有了信息素阻斷劑那甜膩的水蜜桃蛋糕味的掩蓋，西亞鼻尖竟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淺淡冷香，不是信息素的味道，是希德利斯本身所沾染的氣息，也是那段漫長可怕的噩夢里無時無刻不縈繞在鼻端的淡香，被迫唇舌糾纏著，抵著舌葉吞入咽下的味道。

    西亞覺得頭皮發麻，耳邊有輕微的“咔噠”聲，他才發現自己在難以抑制地發抖，指甲和光滑的晶質桌面相觸，不斷發出細小的磕絆聲。

    他后悔了，不應該省那88星際幣的。

    身邊的人卻停下了腳步，站在西亞身旁，有如實質的視線似乎壓在西亞的頭頂。

    他為什么不走？他是在看他嗎？看著他狼狽可憐的模樣？失去了水蜜桃蛋糕氣味的圍繞，西亞就像是一張暴露在雨下的紙，輕而易舉地就被滲透碎裂了。

    過度的驚懼與厭惡，讓西亞不禁捂住了口鼻，向遠離對方的一邊側過身去，喉間發癢。因為動作過于慌亂，椅子失去了平衡，連帶著西亞一起往地上倒去。

    一只手卡在了他的腰腹，止住了他倒下的勢頭，西亞只覺腰后一股大力，鼻尖就抵在了偏硬的黑色衣料上，冷香更加濃郁，幾乎將他侵蝕。

    “不……放開我！”西亞腦子一空，條件反射地推拒對方的胸膛，但觸手瞬間是紋絲不動的桎梏。那種難以抵抗的絕望感又開始蔓延，他本能地用上了掙扎的力氣。

    下一秒對方便放開了他，西亞在反作用力下踉蹌著向后倒，椅背被一只手撐住，西亞的肩膀也被對方扶了一把，平穩地坐回了椅子。

    西亞抬眼便正好撞到希德利斯銀灰色的眼眸，正定定注視著他，神色冷淡，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的陌生人。

    他們的確應該算是陌生人。

    西亞避開視線，嘴唇輕動，喃喃道：“別看我……”這句話說得極輕，但那有如實質的目光的確移開了。

    坐在旁邊的D班beta欲言又止地多次看向西亞，西亞臉色很差，雖然止住了顫抖，但呼吸還是有些急促。西亞抬頭便發現有不少疑惑的目光在悄悄打量他，他剛剛失控了，沒有意識到自己喊出了聲，奇怪的舉動引得教室里的其他同學心生好奇。

    考試開始后，西亞的腦子里像塞了漿糊，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么。他似乎總能隱約聞見那股冷香，到最后他都要分不清那氣味是真實存在的還是自己的恐怖錯覺。

    考試結束的音樂響起，屏幕緩緩跳出了一行祝福語。西亞幾乎是趴在了桌面上，他感到一股由內而生的疲憊，讓他動彈不得，偏偏他又很清楚的感知到身后的人并沒有離開。

    為什么還不走呢？難道他還要等著自己先畏畏縮縮、狼狽不堪地逃離教室嗎？今天已經足夠丟人了，就讓他先在座位上當一會兒鴕鳥，最后再走吧。

    教室里的考生很快走光了，西亞卻知道希德利斯還沒離開，就坐在他身后好像靜靜等待著什么。

    情緒沖動下，西亞干脆直接回頭說道：“怎么？你也要和我談談嗎？”他試圖顯得強勢，但是聲音里卻帶了顫音，像是下一秒就能被嚇到哭出來。

    西亞被自己糟糕的聲音嚇了一跳，后座的希德利斯望著西亞的臉，眸色莫名，似乎正要開口說什么，西亞卻拿了背包起身跑了出去。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太難看了，為什么要這么一副脆弱的模樣。明明自己什么也沒有做錯，卻要被這種無端的恐懼與羞恥折磨。

    最糟糕的是，自己可能要補考兩門課了。

    西亞剛跑出教室就碰上了來找他的凱特，凱特看著西亞蒼白迷茫的面色，直接大剌剌勾住了他的肩膀安慰道：“考完一門丟一門，別怕，歷年記錄里就沒有補考不通過的學生！”

    西亞下意識想反駁是因為歷年就沒有補考的C班學生，凱特對DE班的情況根本一無所知。但被凱特這么一打岔，加上遠離了希德利斯，西亞的情緒平緩了些許，他余光看到希德利斯還坐在那個位置，玻璃的反光下只能隱約看見一道安靜的剪影，似是優雅又無害。

    晚間，西亞坐在書桌前開始整理配送計劃。期末考試已經結束，西亞需要在正式放假前將最后一次訂單處理完成。西亞除了提供信息素阻斷劑和信息素消解劑外，也會代購一些零食書冊零件配飾等。

    他的重點客源主要是BCDE班的學生，一方面這些班級的學生通常家境優越，有足夠多的零用錢，且最容易受到強勢信息素的壓制，對信息素阻斷劑需求較大，另一方面則是AS班級的學生更大概率家世顯赫，日常所需都是家族特供，看不上西亞賣的這些小玩意。

    西亞算了算要配送的數量，決定今晚先把數量不多的幾個宿舍樓先送好。A班的有三位，S班的一位。數量較多的BCDE班則明天送完。

    A班的宿舍管理員和西亞也是熟識，很輕易地便將西亞放了進去。

    “這學期最后一次送貨了吧。”一頭蓬亂卷發的中年女alpha笑著向西亞打招呼，她一直覺得西亞這孩子挺有主見，還是個學生就已經能自己賺錢謀生了。

    西亞送完了A班的貨，包括那三支水蜜桃蛋糕味的信息素阻斷劑也一起送到了百利手中。

    隨后他來到了S班宿舍樓下，S班宿舍樓外表看著和別的宿舍樓差不多，但是西亞知道里面的住宿條件要好很多，相對于其他樓的一室廳，S班的宿舍樓采取兩室一廳的戶型。

    舍管是一個表情嚴肅的中年男alpha，盡管也見了西亞很多次，還是要求西亞按照規章流程致電對方。

    S班的客戶薩弗卡是西亞的重點大客戶，定期訂購信息素消解劑、阻斷劑和各種機械配件，是一個標準的理工宅，西亞基本每個月要過來送一次貨。

    西亞撥打了薩弗卡的連線，這是宿舍樓的單向視頻連接，只有宿舍內的人可以看到通話人。過了有一會兒對面才接通。

    “薩弗卡，是我，我來送東西了。”西亞仰著頭向對面打了個招呼。

    過了好一會兒對面都沒有聲音，西亞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薩弗卡？”

    “嗯。”對面簡短地應了一聲便掛斷了通話，還是一如既往得寡言少語。

    西亞乘坐電梯來到了十七樓，輕車熟路地走到了走廊最內側的一道門前，按響門鈴后便安靜等在旁邊。門從內打開了，站在面前的人銀發灰眸，比西亞高了大半個頭，竟是希德利斯。

    西亞的表情一片茫然，明顯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況，反應過來后便要立刻轉身離開，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臂，將他直接拉進了屋子。門從身后關閉，西亞后退著靠在了門上，幾乎是手忙腳亂地要轉身開鎖，卻因為靠得過近的希德利斯只能將自己盡力緊貼門板。

    “你怕我。”近似冷漠的聲調，希德利斯淡淡地俯視著西亞，他現在距離西亞只有一拳的距離，頎長的身軀完全遮住了西亞，那抹熟悉的冷香開始在鼻尖徘徊。

    西亞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盡管他內心想要對此嗤之以鼻，甚至倔強地大聲否認，但他的身體還沒有忘記那時被如何殘忍對待，過近的距離令他雙腿發軟，向下滑落。

    希德利斯握住了他的腰，使其免于倒下。但這個動作卻刺痛了西亞的神經，讓他想起了對方的手指是怎么掐著他滿是淤青的腰側，將他狠狠按壓在可怖的性器上。那雙手像是難以撼動的刑具，一次次帶給他無盡的折磨。

    “別碰我！”他的聲音甚至帶了哭腔，推打著身前的人。希德利斯很是順從地退后了幾步，看著西亞有些狼狽地坐倒在地，屈膝縮成一團。

    希德利斯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站在一旁。西亞明白現在并沒有omega型誘導劑，希德利斯是清醒的，自己是安全的。他一遍遍在心里告知自己這一事實，等著身體的應激反應漸漸平息。

    “你怎么會在這里？這里是薩弗卡的宿舍吧。”西亞的聲音還有些不穩，但已經算是鎮定了。

    “我是薩弗卡的舍友。”

    對哦，薩弗卡是有舍友的，只是自己之前送貨最多只在客廳與薩弗卡聊上一會兒，希德利斯不出門的話自己自然不可能知道他。

    原來薩弗卡的舍友是希德利斯……這還真算是命運的某種惡意了。西亞有些茫然地想著：最近的巧合怎么多到他想吐啊……

    “我有事要跟你說。”希德利斯看著西亞就這么坐在地上，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你也要給我一百萬嗎？”西亞仰頭，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