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啟程向北
三日如流水,秋婧妍收拾好三人行李,谷妄那日去鎮上采買了馬匹與干糧,還雇了一個北方來的馬車夫。 此人看起來憨厚老實,幫忙搬運物件時還熱情招呼著:“你們要去的地方跟俺老家可近嘞,這官道俺可走了幾多年,路上的風光可記得清楚哩。”他黝黑的臉上笑得像核桃那樣皺。 秋婧妍今天穿得利落,收起了前幾日的溫柔。她聽到這話眉開眼笑,同他打趣道:“大哥這些年奔波在路上,若是碰到些獨身娘子,也不知道家里那位吃不吃味。” 馬車夫連連說:“俺可不敢,俺老婆在家里干活養娃,辛苦的很,不能陪在他娘倆旁邊,俺可難受哩。” 岑雪尋身上的輕傷已經基本痊愈,他登上馬車時聽到這句話,揚了揚眉道:“既然這樣,還不如此番回去就留在老家,不用四處跑了。”他看向已經騎上馬的谷妄——他今天仍舊是一身黑衣,只不過披上了一件略顯破爛的同色舊披風,上面還隱隱沾著些細碎的葉屑。 “這世道,可不是你想的這么太平。”他收回眼神,登上了馬車。 馬車夫一時無言,只能訕訕地笑著。秋婧妍蹙起秀麗的眉毛,看向正在戴上斗笠的男人,努努嘴也躍上了另一匹馬背上,她駕著馬,走在馬車左側。 走了不過兩刻鐘。 岑雪尋忽地掀開簾子,望著車廂左右,他不由得挑起眉道:“秋姑娘和谷大哥為何圍著在下,我也不是什么窮兇極惡之徒吧,非要說,只怕谷大哥更像一些才是。” 秋婧妍也學他怪聲怪氣道:“岑公子身嬌體弱,我和哥哥會盡力保護你的。”說完就扯著轡頭繩,駕到稍前去望路了。 谷妄將斗笠拉低了些,漆黑的橫刀在他腰間綁著,無端顯露出一些壓迫來。岑雪尋掀了另一側窗簾,見他斗笠低得只看見那亂蓬的胡須和淺淡的嘴唇,心下不知為何竄出一點無名火,忍不住道:“谷大哥莫非年少老成,總喜歡蓄點胡子,我是不是該叫你做叔叔才好?” 斗笠斜開,谷妄墨綠的眸子盯著他,道:“按輩分,你稱我作叔輩不為過。我已三十有一,而婧妍同你一個年紀。” 岑雪尋嗤笑一聲,干脆放了簾子,不再理他了。 真是個祖宗。谷妄心嘆。 他轉頭回去,早晨吹來的微風讓他的思緒不知覺飄回了以前的舊事中。那時歸雪庭還沒有死在北方的冰崖上,還能和他一起游歷四方。 他還記得,最初的游歷只限于鑒云山莊附近的幾個鎮子而已。在鑒云的保護范圍內,兩個十三歲的少年固然不會有什么閃失的。 可他年少輕狂,非要大晚上拉著別人出去夜游,剛好撞見文家二小姐被jian人綁架,整個人打昏了拖在板車上往城外拉,夜半人靜,若非雪庭出手相助,只怕文二小姐已遇不測。 歸雪庭年輕卻功法高深,其背景更可以說疑點重重,剛開始來到鑒云山莊給他作伴讀得時候,他父母都不大同意。 畢竟世道不太平,誰知道是不是仇人家的眼線被安插進來,專門給外邊傳遞莊中的秘事的。 但是歸雪庭只給了一個錦盒給他,說只要莊主與夫人看了這里面的東西就會同意讓他留在莊中伴讀了。 一切就像他說的一樣順利,他們也有機會從少年時期一直相伴到那天。 那天...... “救救奴家!”前方傳來一聲驚叫,谷望的思緒被打亂,他略抬了抬下巴,從斗笠間隙中看到了一個纖細的紫色身影在前方哭喊著。 秋婧妍沒下馬,只扯緊了韁繩,問道:“姑娘何出此言?”她眼睛微瞇,不動聲色的打量起對方瘦弱的身軀和那副弱柳扶風般的姿態,而后再看向對方那梨花帶雨的臉。 “奴家喚名紫憶,這位姑娘人美心善,幫幫奴家,奴家同家里人走散了,想求求各位好人捎我一程,只要到了前面的旬陽城就好了。”紫憶手執錦帕,揩了揩臉上的殘淚,模樣很是動人。 “各位東家,俺覺著這姑娘也沒啥壞心思,不如捎她一段,成不。”車夫臉上犯難,他看向后面的谷望。 “哥哥,你怎么看?”秋婧妍把決定權交給谷大莊主。 岑雪尋也撩開了車簾,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著他。“既如此,勞煩姑娘登車吧,”谷望側了側臉,對著車里人,“公子應該不介意。” “好哥哥倒是心地善良,我可受不了同外人共處一室,”岑雪尋當即黑了臉色,不滿道,“我還是和秋姑娘換換吧。”他掀起簾子,秋婧妍緊張的看向谷望,后者稍頷首,她只好把馬讓了出來。 一番折騰后,岑雪尋騎著馬,臭著臉瞪著另一邊像沒事人一樣的谷望,秋婧妍則和紫憶坐在馬車里扯話閑聊,不多時便熟絡了起來,時不時還會嬉笑一番。 岑雪尋默默騎著馬,面無表情。 谷望在感受到小少爺惡意滿懷的視線后一直默默注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他認為岑雪尋與歸雪庭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除了那張相似的臉,還有梅竹玉佩,以歸雪庭以往的行事態度,斷然不會白白將自己貼身玉佩給別人,若非有什么要緊的事。 解開一切的鑰匙,會是這枚玉佩嗎,那藏著一切的地方,會是冰崖嗎。 想到那冰封的懸崖,谷望就不住的回想起歸雪庭一身血色的躺在那里,周邊都是染紅的冰屑。除了如野獸般嗚咽的寒風,他幾乎什么都聽不到,懷里的人不斷失去熱度,他也逐漸失去對事物的感覺,仿佛一切都要凍結在此時。 他幾乎頭疼欲裂,恍惚之中,那個熟悉的聲音似乎回來了,就像以前一樣,溫柔的呼喚他的字:“晨望。” “......望,......妄!” “谷妄......谷妄......!你聽到沒有?”岑雪尋不知何時行至他近側,咬牙切齒的小聲喊道。 罷了,看在你這張臉外。谷妄莫名的想。 “怎么。” “旬陽城快到了,這城里我知道的幾戶名門和豪貴里,可沒有叫紫憶的小姐。”他說完,斜睨著馬車,似乎在透過車壁看向里面的人。 “難不成是哪家的妾室,遭嫉妒丟出來了不成。”岑雪尋瞇起眼睛,神情詭異。谷妄看著他一臉煩躁和不耐,忽地從懷中摸出之前在竹林小院做的竹笛,遞給他。 “粗制濫造的物件,谷莊主也好拿得出手。”岑雪尋雖然接過了,嘴上依舊不留情面。 “若是有異象,就吹它。” 岑雪尋四下擺弄了一下,狀似驚訝道:“原來這是能吹的,也不知道粗制成這樣能不能吹響。”他挑了挑眉。 谷妄又拉低了些斗笠,不再回答了。 岑雪尋討了個沒趣,也懶得再說,只是看向不遠處愈來愈近的城門,心下起伏不定。 紫憶恰巧撩了窗簾,目光幽幽,看著岑雪尋的后背。秋婧妍在她旁側問她:“你在看什么?”她放下簾布,用錦帕掩了唇,笑道:“瞧見了一只性子別扭的貓兒,剛見我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