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有一種魔力，它可以把一切情緒藏匿在月光中，也可以給所有的心之所動提供天衣無縫的借口。九樓的窗外空空蕩蕩，人心處在低嶺之地，只能通過俯視看到。俯視等于看低，可躁動的心跳不該被看低。

    郁垣有些懊惱于剛才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剛想欲蓋彌彰地說什么，凌負遠卻平靜地說道：“我不會和還沒長大的小孩兒談情說愛。”

    他覺得以自己平時的性子此時該為自己開脫還沒長大這個罪名，或者否定自己對凌負遠的情愛，但他眸子一轉，看到窗外的月亮，竟喃喃問他：“為什么。”

    凌負遠趁此機會從他懷里逃出來，輕聲道：“我不會質疑十幾歲的人捧出的一顆真心，但前提是他有嗎。”

    “不是針對一個人。小孩這個年紀新奇勁還沒過去，看大人抽煙自己也抽，看大人談戀愛自己也談戀愛。他或許是因為一個眼神喜歡上了一個人，但是幾十年的滿地雞毛與茶米油鹽承受得住一個眼神的愛嗎？”

    郁垣反思了一下自己。他很不情愿地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凌負遠是有那么點喜歡的，這個喜歡的由頭也挺簡單，就是因為聲音。將眼神換算成聲音好像也不無道理。

    “為什么要想未來？我討厭和人綁定。現在開心不就行了。”少年聲音天真的可怕，“萬一明天我就死了呢，到頭來想要享的樂沒享到，不虧嗎。”

    凌負遠苦笑了一聲，不確定是不是這個年紀的少年都這么想，“對，很有道理，但我不認同。”

    這就給你的朝三暮四與三分鐘熱度提供了絕佳的理由，雖然這些還沒有發生。人類都是有劣根性的，所有人無不例外喜歡年輕的美好的，但沒有人能一直年輕美好。你不想未來，是你不愿意負責的表現，你不愿意負責，就等于你在給那些年輕美好的人們機會趁虛而入。

    凌負遠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少年，他只是默默轉了個身，閉上眼睛。

    郁垣其實還有句話藏在了心里沒說。他想道，我想要的是快樂，看到你我很快樂，那么這個快樂將會一直延續，說不定一輩子就這么延續下去了呢。

    這個腦回路不太正常的少年第一次以一種奇怪的思路與所謂正常人的三觀重合了一小塊區域，不過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月亮悄悄鉆進了云層，將這個秘密獨享。

    郁垣慢慢眨了下眼，思維陷入了個怪圈。過了不知多久，他聽到凌負遠規律的呼吸聲，便伸手把他撈進懷里，下巴抵在這人的頭頂上，靜靜睡了過去。

    他從來沒想過能有一個充滿別人的未來。

    但夢里出現了。

    郁垣以為自己會很抗拒，很厭惡，無法接受自己與別人的綁定。可當那臉不再模糊，露出一張入睡前正在他懷里的人的那張臉時，他覺得自己一定哪里出現了問題，不然為什么不想醒來，反而想再睡一會呢。

    少年親手摧毀的路此時正在自行重建，那一磚一瓦都是自己與另一個人的瞬間。

    等他睜開眼看見雪白的天花板時，腦海里的風暴褪去，一切如初，該破的破，該腐朽的繼續腐朽。

    凌負遠是被熱醒的。他艱難地從身后那個大熱源懷里掙出，不爽地踢了熟睡的那人一腳。

    少年微乎其微地皺了皺眉，沒有反應。凌負遠不禁被他那安靜乖覺的樣子吸引住了，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收起了或挑釁或冷漠的眼神，總是會給凌負遠一種他很乖的錯覺。

    臨近開學事情總是很多，給不了他太多時間去理清這段荒唐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