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麗剛蘇醒的時候，被綁在一個銹跡斑斑的下水管道旁邊，夕陽沿著貼著房間頂部的小窗射進來，照亮了黑漆漆的房間。

    他還記得，就在自己昏迷之前，自己經(jīng)歷了一場并不算殘忍的校園暴力。

    這里大概是他們成人學(xué)校遺棄的一所教學(xué)樓的辦公室，他費盡了力氣打碎了桌子上的瓷杯，借著瓷片，割破了手，也終于把腕子上的繩子割斷。

    他以為一切結(jié)束了，最起碼今天玩弄他的游戲結(jié)束了，勝敗乃兵家常事，今天不過是他們?nèi)硕喽?。卻沒想到他以為的尾聲，其實是故事的開頭。

    解了腕繩，松了松已經(jīng)麻木的腿，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

    波麗不知道自己在這里被綁了多久，天氣是沒完全暖起來的春末，讓他不由得有些尿急。

    轉(zhuǎn)了門出來是C座的一樓，后院的樹木枝干橫生，遮了走廊的光。波麗看著走廊深處的男廁燈牌，說好聽點是曲徑通幽，說不好聽就是真他媽的嚇人。

    波麗想都沒想就推開了身后不遠(yuǎn)處的女廁木門。

    木門吱呀的開了，風(fēng)吹來一陣的腥?氣味，不同于那種老舊衛(wèi)生間的沼氣發(fā)酵的味道，但是都是一樣的難聞。

    這衛(wèi)生間從前因為火災(zāi)翻新過，是新式合成的防火塑料，隔板直通棚頂，波麗沒想往深走，進了第一個隔間就拉開的褲鏈。

    剛剛解放完，還沒來得及拉好褲鏈，隔板另一側(cè)只聽“嘭”的一聲，波麗嚇了一跳，殘余的尿液甩了一墻，心說這里還有個老大哥在蹲廁所？

    波麗轉(zhuǎn)身就想走，剛推開門，最里面那個隔間兒里，發(fā)出了一個小孩的嗚咽聲，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在這不該有人的女廁顯得愈發(fā)陰森。

    波麗想都沒想，拔腿就跑了出去，這時候誰回頭誰傻逼，一口氣穿過走廊，到了大門口，卻發(fā)現(xiàn)大門已經(jīng)鎖住了。

    要說現(xiàn)在回去，波麗想想就腿軟，雖然成高常有聽說女孩懷了孩子不敢告訴家里，在廁所里生孩子八卦，但是突然女廁所有個嬰兒哭，這誰一時半會也接受不了。

    波麗現(xiàn)在正對著上二樓的主樓梯，他們這個學(xué)校構(gòu)造是那種常見的老式學(xué)校構(gòu)造，早期日本人來這挖礦建的學(xué)校，后來他們縣發(fā)展起來，自然就利用起來這些現(xiàn)成的資源。

    他們平時上課的是A座，正南方是cao場，西北邊連著個二樓的大樓梯，據(jù)說是原來運礦的通道，直通B座，也就是學(xué)校的下屬醫(yī)院，也叫礦區(qū)二院。從礦區(qū)二院二樓和四樓連著的這邊，就是他所在的C座。

    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從這個樓梯直上去，然后左拐，就能直奔礦區(qū)二院的走廊。

    波麗回頭看了一眼讓他打怵的女廁，委身上樓，借著逃生通道微弱的綠光摸到了醫(yī)院的走廊門，扭了把手，暖黃的光照了進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關(guān)好走廊門，波麗背靠著醫(yī)院的墻壁，他都能感覺的心臟砰砰直跳，還沒等休息好，循著遠(yuǎn)處的聲音豎起了耳朵。

    這是中午給他捆起來打的那幫人，波麗的耳朵靈的很，尤其是張曼純的聲音，有點嗲嗲的甜甜的萌妹子聲音，誰能想到她心如蛇蝎。

    波麗覺得自己一打三是沒問題，奈何對方有五個，個個比他壯了一個身位，尤其是那個張曼純表哥那個死胖子，往他腰上一坐，他根本直不起身。

    背后是個主任醫(yī)師的辦公室，發(fā)舊的紙張插在透明塑料殼子里掛在門上——周一周三出診。波麗反手過去扭了扭球型門把手，先把屁股拱了進去，借著上身泥鰍一般隨著縫隙鉆進去，露出個小腦袋左右巡視。

    張曼純那幫人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他，在走廊的另一端的導(dǎo)診臺，幾個身高參差不同的人給那走廊的路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波麗縮了腦袋進來，把辦公室的門關(guān)上，巡視了一圈中規(guī)中矩的辦公室，這是二樓，如果從這個辦公室的窗戶翻出去的話，不知道有沒有落腳的地方。

    還沒等波麗走到窗前，卻被辦公桌上的一堆病人檔案吸引了目光。

    小思？是陳安思嗎？

    波麗沒有想到，在這一堆整齊擺放的檔案第一張，上面貼的就是自己的發(fā)小陳安思的照片，藍(lán)底的一寸照，還是他陪著去青山橋那邊的復(fù)印店照的。照片上的少年看起來十分陽光，嘴角微微上翹著，露出兩個小小的小梨渦、

    安思生病了么？波麗疑惑著走到辦公桌前。

    密密麻麻的畫符一般的醫(yī)生字跡實在看不出所以然，波麗的眼睛隨著看下去，赫然發(fā)現(xiàn)最下面的一行字。

    該死者于5月24日，經(jīng)診斷確認(rèn)無明顯生命跡象。

    波麗一瞬間腦子里一片空白，他反復(fù)確認(rèn)著診斷上面的名字，到身份證號，再到照片。眼睛不停的來回巡視，生怕漏掉了一個字。

    今天是幾號？波麗有點恨自己每天過的渾渾噩噩的，可是今天自己被張曼純那幫人約架之前，安思不是在教室里嗎？

    門把手轉(zhuǎn)了轉(zhuǎn)，在波麗的眼里好像放慢了幾萬倍，他甚至能感覺到墻上的鐘表秒針不動了，撕下帶有陳安思的證明揉進自己褲兜里。

    開門進來的是個帶著眼鏡的醫(yī)生，頭發(fā)烏黑的，透過反光的鏡片可以看見他精致的眉眼，嘴唇薄薄的微抿著，看到他露出個溫柔的笑容，“你在這兒啊，我正找你呢？”

    找我？波麗心里咯噔了一下，“你…你是？”

    對方對上了他疑惑的眼神，從白大褂的上衣口袋掏出了個工牌——主任醫(yī)師羅毅。

    “你不是又忘記了吧”羅醫(yī)生笑了一下，說著掏出了一只鋼筆，在隨身攜帶的筆記上記上些什么，筆尖磨蹭著紙張發(fā)出沙沙聲。

    “忘…忘什么？”波麗還是有些不解，在腦海里尋找著關(guān)于這個醫(yī)生的記憶。

    上周為了逃課跟校主任請假說自己拉肚子。校主任只是笑笑把他抓到肛門科室，不會這就是那個醫(yī)生吧？波麗思索著當(dāng)時在校主任面前脫褲子的羞恥場景。

    “你已經(jīng)死了，波麗?！绷_醫(yī)生從筆記上撕了一張，“編號KQ2109，這是第三次寫給你了，好好收著?！?/br>
    波麗只覺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憋的腹部肌rou有點疼，如果我已經(jīng)死了，那我現(xiàn)在是誰？真是搞笑。

    還沒等笑出來，波麗突然想到剛才讓自己撕下來的證明，又突然有些懷疑。

    “醫(yī)生，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怎么說我死了呢？”波麗問道。

    羅醫(yī)生好像習(xí)慣了他問這種問題，不咸不淡地說道，“天已經(jīng)黑了，他們能看到你的?！闭f著把他拉到身側(cè)，“一會兒我?guī)慊靥介g。”

    波麗被他的手冰涼的溫度驚到，甩開他的手，暗罵一句有病，開了門就跑了出去，他寧可再讓張曼純他們揍一遍也不在這跟他扯皮。

    還沒走出去多遠(yuǎn)，波麗就心神不寧地區(qū)掏褲兜里的證明，把寫著陳安思的證明撕碎，把照片照片輕輕摘下，蹭了蹭，攥在手里，他討厭這個惡作劇。

    迎面一個小護士對著推車，一邊掰著生理鹽水，波麗想躲沒躲過去，推車的輪子壓過他的腳趾頭，小護士跟沒看見一般的徑直走了過去，重要的是，波麗根本沒感覺到疼。

    “醫(yī)生！醫(yī)生！”波麗大吼著跑回去，之間羅醫(yī)生抱著手臂，靠在辦公桌上，兩條腿在交疊著，似乎就在等著他回來。

    “波麗乖，我們回去了”羅醫(yī)生拍了拍他的肩。

    波麗攥緊了手里的照片，他覺得自己可能不是死了，自己是精神出問題了。

    他一步不敢遠(yuǎn)離羅醫(yī)生，緊跟著他坐電梯來到了地下一層，透過電梯反光的門，波麗感覺自己好像有點忘記了自己的長相，面前這個人是誰，他不記得。

    從地下一層的平臺一側(cè)，有個短小的樓梯，下面應(yīng)該是一層半，狹小的空間只有幾盞昏暗的燈，忽明忽暗。

    “醫(yī)生，我是怎么死的？”波麗問道。

    羅醫(yī)生找鑰匙開鎖，一邊嘴里吐出白色的霧氣，讓他意識到這里已經(jīng)是冷庫了，可是自己真的感受不到冷。

    “校園暴力——窒息”羅醫(yī)生挽了挽袖子，用力把冷庫緊鎖的大門拉開，“發(fā)現(xiàn)的時候搶救已經(jīng)來不及了?！?/br>
    波麗已經(jīng)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只覺得身上有點顫抖，循著厚重的門打開，波麗望過去，偌大的房間里擺滿了鋪著白布的床，每個上面都躺著人，就好像只是在沉睡。

    羅醫(yī)生給他找了個比較安靜的角落，找出一個自己的印滿HelloKitty的枕頭給他墊上，“這樣會舒服一些，你就不會總跑掉了?！?/br>
    波麗緩緩閉上了眼睛，耳朵敏感地聽見外面的門關(guān)上了，他想強迫自己不要睡著，可是困倦潮水一般的沿著足尖席卷而來。

    他動了動手指，強撐著，從褲子內(nèi)側(cè)的口袋里掏出個瓷片，這是他從C座跑出來的時候順手揣在兜里的，他越是困倦越是自己的頭腦越清醒，握著瓷片，沿著大腿外側(cè)就割了下去。

    幾乎是瞬間，他感受到了細(xì)微的疼痛，周身的寒冷向他包裹，他開始清醒，波麗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暫時剝奪了感知能力。

    波麗艱難地起身，沿著床位一個一個的走過去，終于在一堆已經(jīng)有點散發(fā)惡臭的不知道是否已經(jīng)是尸體，還是和自己一樣的人之中，找到了那個熟悉的面孔。

    “安思，安思！醒醒！”波麗晃著陳安思的胳膊，躺著的人卻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波麗只好背起他，一點點穿過層層疊疊地床位，走到鐵門前面。他進來的時候就注意過，這道門雖然厚重，但是是常見的那種機械鎖，憑借他多年逃學(xué)經(jīng)驗，這所學(xué)校的所有建筑的這種機械鎖都是這樣的結(jié)構(gòu)。

    解下綁著床位連接處的鐵絲，這些都是他剛進來的時候打量好的，波麗輕車熟路地開了門，他不太明白羅醫(yī)生為什么要騙他，但是他覺得這些小伎倆要困住他還真有點難。

    波麗背著陳安思直奔電梯，電梯的數(shù)字從2樓跳動著到1，他直覺是那羅醫(yī)生要下來了，隨手找了個電梯邊安全栓里的斧子，在手里顛了顛，守在電梯口。

    果然電梯在負(fù)一層的時候就停住了，電梯門緩緩打開，波麗貼在門的一側(cè)，用斧頭把就照著羅醫(yī)生后頸就敲了過去，看著他倒在電梯門口。

    波麗把陳安思拖進電梯的時候，已經(jīng)感覺那種無力的感覺又席上來了，頭有點痛，半靠著電梯側(cè)面關(guān)了電梯門，手指上一側(cè)的電梯按鍵。

    怎么沒有一樓?。坎惏蜒劬N近去看，怎么負(fù)一上面就是二樓？晃了晃腦袋，陳安思的聲音幽幽從身后傳來，“你在干嘛？”

    “你醒啦？你都不知道…”波麗還沒等回頭，忽然意識到有尖銳的東西抵上了自己的喉頭?！鞍菜?？你干嘛？”波麗顫抖著問出的時候，他能感覺到尖銳的邊緣劃著他的喉結(jié)，話從嗓子里擠出來就變了音。

    “誰是你的安思？”低啞卻溫柔的聲音從后面貼上他的耳朵。

    酥麻的聲音傳入耳朵，好像是成千上萬只螞蟻在爬，電梯緩緩上升，右側(cè)的樓層數(shù)閃爍著，最終在二樓停下。

    “?！钡囊宦?，只剩下悠長的走廊，燈都熄滅了，電梯的門燈照不見深不見底的走廊，從走廊最根部回蕩著女人高跟鞋的聲音，兩側(cè)的病房門齊刷刷的打開，每個病房的門口依稀可以看見若隱若現(xiàn)的人影，他們身后的墻上映著整齊的點滴架的影子，就好像一排絞刑架。

    “今天是禮拜幾？”羅醫(yī)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如同蛇信子的長舌舔過他的耳蝸，刀尖兒輕微在他脖子上刮蹭著，“今天是審判日”他自己回答道。

    天已經(jīng)黑下來，成群走尸般的人群整齊的轉(zhuǎn)身，向走廊深處緩慢的走著，波麗被強行按在地上，羅醫(yī)生的力氣并不算大，但是他手里有尖銳的兇器，波麗感受那刮蹭的刀尖兒，腿就軟下來了，皮鞋踹過膝蓋窩，整個人跪在地上。

    帶著腥氣的水從電梯頂部一滴一滴的滲透過來，砸到波麗的頭發(fā)里，他直要嘔出來，粘稠的液體沿著門縫流淌到地上，惡臭的氣味撲面而來，羅醫(yī)生丟下挾持的刀，默默的跪在地上，猩紅的舌尖舔食著地上腥臭的液體，波麗只覺得惡心。

    “我至高無上的領(lǐng)主”，羅醫(yī)生表現(xiàn)出癡迷的神色，“我愿永世為你屈服?！?/br>
    波麗一腳踹在羅醫(yī)生屁股上，別說還挺有彈性，耐不住心中的厭惡，先一步搶走地上的刀從側(cè)樓梯跑下去，整個二樓的人都像中了邪一般在二樓的走廊里朝拜。

    一個健步?jīng)_到一樓半的平臺上，借著月光，總覺得那些光線不太對勁兒，他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沒有影子，一時間也沒多想，一腳埋進黑暗。

    踩了個空，這一層的樓梯已經(jīng)不見了，下面迎接他的是一個昏暗的深坑。

    波麗的嘴巴里全是惡臭的爛泥，他甚至都感覺鼻子里也全都是，因為那種腥臭的味道總是揮之不去，他的一只鞋已經(jīng)陷入泥里，完全拔不出來，波麗只得跛著腳往更深處走去。

    這是個巨大的深坑，四壁得有四米左右高，光滑的泥土包裹著深坑，泥水踩不時，波麗的手剛扒上去就帶下來一堆泥水，淹沒到他的腳踝。

    他拔著腳，蹣跚的向有光的地方走去，那是個礦井，一個強光手電丟在旁邊，繩子綁在礦井的磚砌的露出部分，一直延伸到井里。

    這應(yīng)該是個坍塌的礦業(yè)基地。

    波麗的胸口有點發(fā)疼，撿起強光手電，朝空中照去，是一片漆黑，區(qū)區(qū)的強光手電的光芒全被黑暗稀釋了，看不到這里究竟有多深，也看不清上面究竟有什么，如果不是還有重力的感覺，他甚至都覺得上面是一望無際的深淵。

    這里的空間很大，但是并不寬，也就是個地下車庫那么寬，一側(cè)是他掉下來的破洞處，上面還射下來一道光，但是想要爬上去幾乎是不可能。

    波麗用手電晃著四周，不遠(yuǎn)處的泥壁上插著斷裂的橫梁，腐朽的木頭橫在半空，上面似乎懸掛著一個巨大的棺材一般大小的東西，其實那東西看過去就像是個黑檀木棺材，只是波麗不愿意承認(rèn)罷了。

    那是一口常見的棺材款式，厚重的蓋板，沿著棺口寬出來一個邊兒，被封死了，上面綁著碗口那么大的一截一截的鎖鏈，高出的風(fēng)似乎很大，如果真的是有風(fēng)的話，說明是總有地方是通往外面的。

    波麗之所以一眼就知道那應(yīng)該是個棺材，是因為他家里的喪葬事宜，一直是他負(fù)責(zé)的。他父親史云生在他記憶里就是個酒鬼，每天就是神神叨叨的拿著個酒瓶子到處溜達(dá)，要么就是張口閉口提他mama。

    他應(yīng)該很愛她吧，不然也不會給他起和他mama一模一樣的名字，像個女孩子，丟人死了。

    波麗從出生就沒見過他母親，只是從別人的閑言碎語中聽過，他遺傳了他母親人神共憤般的美貌，雪白的膚，鮮紅欲滴的飽滿的唇，修長的四肢，還有那眼波流轉(zhuǎn)傳遞著神韻的桃花眼。

    鎮(zhèn)上的人都說他媽去世后，他爸瘋了，他從小就被送到母親和前夫的女兒家，這關(guān)系有夠復(fù)雜的，他同母異父的jiejie有了娃娃之后，家里再擠不下他，就又被送回了家。

    還得提一嘴，他的父親，也是他母親前夫的舅舅。

    這是鎮(zhèn)上婦人的談資，耳濡目染，孩子們也學(xué)著打趣。jiejie胡慧秋和父親的關(guān)系自然視是不好的，也不管他家的事，鎮(zhèn)上建新樓房的時候，挖了鄉(xiāng)里人喪葬的山，賠了一些錢，挪墳的時候波麗才十五歲不到，跟著一行人上了山。

    一起隨著波麗家祖墳挖出來的還有個嬰兒棺，上面刻著胡多福，問到胡慧秋卻說根本不是她家的人，怕上面的人怪罪下來，看波麗年紀(jì)小，什么又不懂，好說話的很，就硬按在他家頭上，讓他這幾天就給搬走。

    波麗對那嬰兒棺的印象極深，黑檀木的，黝黑锃亮，那是一對兒棺，一對母子棺，母棺里面是空的，因為前些年發(fā)大水已經(jīng)被沖的破損了，波麗找來陳安思兩個人把那棺按木頭價格賣了，嬰兒棺找了個山頭給埋了。

    所以在波麗不用多辨認(rèn)，就知道這黑檀木棺和從前山里那個母棺是一樣的。

    波麗晃著手電，關(guān)于這棺材的細(xì)節(jié)完全看不清，模模糊糊的光散在墻面，怎么好像有個人影，當(dāng)波麗辨認(rèn)出那個影子完全不是自己的時候，汗就從鬢角流了下來。

    不遠(yuǎn)處一個小人立在他的對面，光照過去看不清臉，波麗晃了晃手電筒，那人遮住眼睛，意識到那是個活人之后，不由得松口氣。

    “哥們！你在那邊干嘛啊”波麗吼道，聲音在偌大的坑xue里反出陣陣回音。

    “過來！幫幫忙！”過于空曠的空間，讓那人的聲音十分空洞，波麗思考了一下，還是三步并做兩步向那個方向跑去，有時候兩個人要比一個人心安一些。

    沒跑出去多遠(yuǎn)，波麗感覺自己有點迷失方向，他剛剛覺得那人應(yīng)該就在棺材另一邊，怎么跑著跑著他感覺棺材越跑越遠(yuǎn)呢?

    波麗有點后悔就這么瞎跑，喊了兩句，那人嘀嘀咕咕聽不清在說什么，甚至懷疑是不是人的聲音從更深處傳來。

    咬了咬牙，波麗往更深處跑去，終于在前方不到十幾米處看到了那個人，看樣子并不像陷在泥里了，那他求救干嘛??？

    “哥們？你咋了？”波麗問道。

    那人聽到聲音轉(zhuǎn)過身來，波麗感覺后背都麻了一片，腳陷在泥里拔都拔不出來，那是一張酷似羅醫(yī)生的臉，只是沒帶眼鏡，顯得沒有那么文縐縐。

    波麗拔腿就想跑，可是對面的人已經(jīng)走了過來。

    眼前的人雖然和羅醫(yī)生長得幾乎一樣，但是氣質(zhì)完全不同，那個羅醫(yī)生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年齡，眼前這個人看起來要比他的年齡大，面部脂肪沒有那么飽滿，一身正氣，穿著老土的那種風(fēng)衣，像是民國電影里的那種記者，他背著的背包也是那種皮質(zhì)的方包，上面裹著一層爛泥。

    “你好！我是羅毅，是礦區(qū)報社的?！蹦侨松斐鍪郑胍退帐帧?/br>
    波麗退后了幾步，“你…你和上面那個…”他好像感覺自己跑不掉了。

    羅毅笑到，“發(fā)現(xiàn)很多人和我長的一模一樣對吧？我也發(fā)現(xiàn)了，還不止一個，所以我來到了這里，我希望有一個解釋，這叫做什么?侵犯我的肖像權(quán)嗎？”

    波麗稍微安心下來，和他握了握手，那手上繭子很厚，但是從手背看過去是細(xì)細(xì)嫩嫩的，還帶著溫度。

    “剛剛你在求救？”波麗先一步問道。

    “不是我，是我朋友，他在下面?！绷_毅的睫毛很長，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長長的睫毛掃下一片陰影。

    “下面？”波麗疑問到，不過還是跟著他的腳步往前走，兩個人并著肩。

    “是啊，他下去了，從前面的礦井”羅毅的手指指向不遠(yuǎn)處和剛才路上差不多的礦井，只不過這個周圍放著很多大型的皮質(zhì)包裹，里面有繩子還有手電以及各種補給，波麗意識到自己手里的這個強光手電也應(yīng)該是他們的。

    羅毅以一個長輩的姿態(tài)，給波麗的腰上系上一圈繩子，然后緊了緊，又給他套上一圈皮包，上面有繩子，其中一個口袋里面裝滿了強光手電的電池，還配備了一些管制刀具。

    “你們…”

    “噓”羅毅給他比了個手勢，“有機會慢慢跟你解釋，哦，對了，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

    “波麗”波麗答道，“波浪的波，美麗的麗?！?/br>
    “哦？看來每個叫波麗的人都這么漂亮?！绷_毅夸贊道。

    “你還認(rèn)識別的人叫波麗??？”波麗在生活中遇到重名的人并不多，他的姓氏隨母親，已經(jīng)很少見了，他邊問著，邊幫著羅毅系上另一條繩子，在礦井上固定好，然后幫著他往背包里塞水壺。

    “是，使我們之前報社介入的師生誘jian案，不過后來那個女孩不知道為什么矢口否認(rèn)了，我們也無法繼續(xù)追究下去。”羅毅又給自己的繩子緊了緊，然后跨進礦井里。

    “真是禽獸！”波麗罵道，“這樣的人怎么配當(dāng)老師啊”

    羅毅聳了聳肩，手扒著井口，下面似乎有什么可以踩著借力的東西，然后給自己扣上一個老式潛水面具，然后遞給波麗另一個。

    “別弄壞了”羅毅用教育的語氣說，然后示意他往連接的氧氣袋里吹氣，“這些氧氣是夠用的，下面積了一些水，你拉著我”

    波麗吹好了氧氣袋，抓著羅毅的繩子，踩過他剛才踩過的支出來的石頭，下面是冰涼的水，羅毅告訴他這水連著地下河，還是很干凈的。

    波麗狠了狠心，捏了鼻子下去，然后吸住簡易面罩的導(dǎo)管，透過面具能看見漆黑的水下，手電在水中的透光度更低，但是能看見這里面有很明顯的人工痕跡，一些地方破碎的磚瓦和醫(yī)院里面那種一致，再往深就看不見了，水是透明的，呼出的氣泡升出水面，石頂很狹窄，其實如果游泳技術(shù)特別好的話，其實并不需要面罩，但必須要卡好水面上有空間的地方進行換氣。

    不到五分鐘，或許才只有不到三分鐘，他們就浮到了岸上，水下感覺時間過的很慢，但是他的氧氣袋才不過用了一半。

    從水下到岸上的一瞬間身上是非常沉重的，尤其是濕透的衣服都黏在身上，好在剛才腥臭的泥土都洗了干凈，波麗常年在鎮(zhèn)上不學(xué)無術(shù)地亂跑，從小到大，一身腱子rou，濕淋淋的衣服勾勒出良好的肌rou輪廓。

    羅毅教他把身上的衣服擰干一些，擰出的水沿著樓梯流到水下。波麗意識到這是一扇巨大的石門，與水下那些現(xiàn)代工藝的石頭并不相同，半歐式的雕花石磚，兩大扇石門開著，地上鋪著光滑的鵝卵石，一扇上面是帶著面具的王儲，頭上是五個尖角的王冠，分不清男女，他腰上面配著一把短劍，穿著盔甲，身下是牛羊和千軍萬馬，兩側(cè)是兩個太陽，伴隨著還有無數(shù)個月亮。

    王儲的膝蓋上放著的是一本書，背后伸出的第三只手拿著與她臉上同樣款式卻不同的面具，似乎是神符一般的東西浮在他的兩側(cè)。

    另一扇門上面雕刻著布滿玫瑰花瓣的歐式庭院，荊棘叢中一個長滿三頭六臂的怪物被蛛網(wǎng)束縛在之中，她背上插著劍，地上是無數(shù)個孩童，整片天空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與之替代的是奇怪的符號。

    羅毅帶著他從石門正中間走進去，還好純皮的包裹不太會浸水，但是波麗的步伐依舊沉重，走過石門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深坑，從里面泛濫著粼粼的微光。

    他們沿著深坑兩側(cè)只容得下一個人側(cè)身的邊緣，波麗不敢往下看，他們的目的地是右側(cè)深坑邊緣上的那個門洞。

    在他們的對面，還有兩個一模一樣的石洞，其中一個從他們剛才進來的地方往相反方向走沿著同樣的邊緣走就能到達(dá)，另一個在這個斷崖的對面，比這兩個石洞還要高一些，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波麗正想的出神，一下撞到前面的羅毅身上，

    “怎么停下來了？”波麗問道。

    “好像有變化！”羅毅的側(cè)身鉆進石洞里，他說他之前和朋友來這里的時候，墻上是沒有燭臺的，但是這一次，波麗循著他的指示看過去，兩側(cè)的墻上盤著蛇一般的燭臺，只是上面沒有蠟燭，左右側(cè)各有一個。

    “會不會，是你剛剛來的時候沒注意？”波麗剛問完就知道這種可能不大，自己第一次來這里已經(jīng)仔仔細(xì)細(xì)左右看了個遍了，陌生的環(huán)境會讓人的精神完全緊繃，注意力也會比平時要集中。

    羅毅好像特別緊張他的朋友，加快步伐往里面走去，波麗完全不熟悉這里，更不知道怎么回去，只好咬牙跟上。

    兩個人還沒走出去太遠(yuǎn)，拐了幾個彎，里面出現(xiàn)了個岔路。

    波麗借著手電的光，就看見羅毅領(lǐng)口被汗浸濕了，不用多想他也意識到，是真的有變化，這里原來應(yīng)該是沒有岔路的。

    “你在這里不要…”羅毅思考了一下，“你跟我來吧，我盡量保證你的安全?！?/br>
    波麗看著他，笑了笑，表示沒關(guān)系，連他爹都沒跟他說過會保證他的安全，他怕什么呢？就算是被張曼純那一幫人堵在男廁里打，他也沒怕過一分一毫。

    “你朋友怎么了？”波麗忍不住問道。

    “他掉進水牢了”羅毅神色有些暗淡，“都是我的錯。”

    “別這樣想”波麗忍不住去安慰他，但是知之甚少，他不知道怎么開口，只是沉默著陪他走著，想要緩解氣氛一般的問著他唯一知道關(guān)于羅毅的——他的工作。

    “現(xiàn)在報社還能堅持做真的不太容易，早前聽我jiejie說，鎮(zhèn)上的報社都倒閉了，你真的很厲害的，還可以幫助那么多人。你朋友應(yīng)該也很相信你，別擔(dān)心了”

    “謝謝你的安慰”羅毅一板一眼地說，“但是怎么能說報社過氣了呢？現(xiàn)在難道不是哪里都是我們礦區(qū)報社的報紙么？大街小巷，男女老少，水不知道我們報社”

    波麗感覺這人有點吹了，他就不知道有什么報社，想拍個馬屁，還家伙還拍馬蹄子上了，于是抿了嘴不再說話。

    這條路的深處并沒有什么水牢，他們走了一條死路。

    他們面對的是一面巨大的鏡子，堵住了所有去路，與這條路的末端貼的死緊，強光手電晃過鏡子，反射出來的光差點晃瞎了波麗的眼睛。

    鏡子泛著透藍(lán)色的光，好像邊緣還在黑夜里泛著熒光，兩側(cè)是兩把石椅，波麗真覺得設(shè)計這里的人搞笑，難不成是想告訴他們，恭喜你們走錯路了，快來歇一歇，凳子都給你準(zhǔn)備好啦！

    前面還有十幾步，波麗不想走了，卻看羅毅像是被吸引著往鏡子中央走了過去，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然后用手摸了摸鏡子，突然回過頭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波麗。

    波麗疑惑的跟了上去，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羅毅，兩個人都沒有什么奇怪，尤其是他自己，還是一樣的帥氣。不會是他們身后有人吧？波麗謹(jǐn)慎的扭頭，往他們來的路上看了看，也沒什么奇怪的東西。

    羅毅卻一把抱住了他，“你去哪里了？我在擔(dān)心你。”

    淚水貼著波麗的后頸流進衣領(lǐng)，他反抗著推開羅毅，“羅先生！”

    “我想去救你的，我沒有丟掉你?！绷_毅擠出個笑容，用拇指抹干了臉上的淚水，扶住了他的肩膀，“我?guī)愠鋈ァ！?/br>
    波麗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一回事，被扯著胳膊按照原路返回，留了個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難道自己和羅毅看到的鏡子里面的自己不一樣嗎？

    “羅先生，我是波麗，我們是在外面偶然遇到的！”波麗甩開他鉗制的胳膊，“羅先生你怎么了？”

    羅毅同樣迷惑的看著他。

    “波麗？你是不是調(diào)查那個案子入迷了？小宇哥！但是那她嫁人了，而且她一口咬死陳月仙沒有對她實行性侵，我們也沒辦法，我上去問，還被她老公胡國楊趕出來了！”

    波麗聽到這個名字，頭腦被沖擊的一片空白——胡國楊。

    那不就是他mama的前夫，也是胡慧秋的爸爸么？

    波麗顫抖著想從兜里掏出煙來點上，卻發(fā)現(xiàn)里面什么都沒有。

    “羅先生！你清醒一點”波麗拉住羅毅的袖口，讓自己也鎮(zhèn)定下來，“我不是什么小宇哥，你看我的年齡，我比你年輕這么多，我怎么能是你什么哥呢？”

    羅毅也鎮(zhèn)定下來，不過他好像還是不明白，他的小宇哥為什么不認(rèn)識他了。

    波麗打量著眼前的人，自己今年十七歲整，眼前的得二十七八了，而且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愁態(tài)，他說的什么波麗師生性侵案很可能和他母親有關(guān)。

    “羅毅，我真的叫波麗，您說的那個案子，很可能與我母親有關(guān)，我希望你能告訴我”波麗正色道，這是他從出生以來，第一次從這個角度了解他的母親。

    他從前只是在太多閑言碎語中聽說過別人對他母親的評價，無外乎蕩婦什么的，他不知道這些是否是逼死他母親的最后一顆稻草，但是似乎母親是心里很強大的女人，這是父親對她的評價。

    羅毅雖然疑惑，但是似乎非常相信他一般，毫無保留的將一切說了出來，兩個人并著肩往回走，故事如涓涓流水隨著他低沉溫柔的嗓音中敘述出來。

    成人高校剛剛建立，為了全民掃除文盲，幾乎每一個鎮(zhèn)上的適齡青年都來成高讀書，波麗是城里的女孩，不知道為什么回鎮(zhèn)上念書，城里進度比較快，所以波麗明明是高一的年紀(jì)卻讀了高二。

    波麗來學(xué)校的第一天，就引起了整個成高的學(xué)生去看，圍得樓梯里一層外一層水泄不通，都說城里女孩好看，確實如此，他們從來沒看到過這么可人的女孩

    美麗本身不是罪惡，最總引來惡魔。

    他們的班主任陳月仙，是在省城念書的，后來考上了國大，他們都說是山溝溝里飛出個金鳳凰，可是當(dāng)年改革，他失去了留在城市的機會，被迫來這么個鄉(xiāng)村高校教書，一教就是十二年。

    陳月仙已是三十多的年紀(jì)，沒有娶妻，村里人說他眼光高，他也不置可否。

    不可一世的年紀(jì)被迫留在山里教書，幾乎磨滅了陳月仙所有的光環(huán)，他就像一個普通的單身漢，和一群人搓著麻將，所以在他看見波麗的第一眼，他說他覺得回到城市了，回到國大，回到了光芒四射的學(xué)生時代。

    波麗剛來的時候少言寡語，幾乎沒有人知道她什么時候和陳月仙在一起的，直到波麗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來，她被叫到校辦公室，緊張的直哭。

    當(dāng)時波麗其實已經(jīng)成年了，從城市戶口遷過來，一直沒正式上戶口，陳月仙的父親陳華是個村官，趕緊給陳月仙指了個親家，次年就生下了陳小滿。

    有說陳月仙非要娶波麗，被他父親關(guān)起來關(guān)出癔病來了，有說他就是膽小懦弱拋棄波麗了，村里那個算命的，說他這個男娃壓不住自己的名字，夭折了。

    總之生下陳小滿的第二年，陳月仙就在家里升仙了，骨頭被埋在后山的坡頭。

    波麗從一開始咬死是陳月仙對他實行了性侵，最后也松了口，耐不住化工廠廠子胡剛的兒子胡國楊的追求，還是嫁人了。

    接下來關(guān)于母親的事情，波麗是知道一點的，母親與胡國楊生了他jiejie胡慧秋，后來也是被村子里人唾棄的，她又離婚與自己父親再婚，生下了自己。

    而陳小滿，波麗怎么會不知道，這個人就是陳安思的爸爸。

    波麗有印象以來，他家每年都會去接濟陳小滿家。陳華因為兒子陳月仙早逝之后也病了，陳小滿家里的錢都讓他敗光了，每天只知道喝大酒。波麗和陳安思就如同冬日的夜晚互相取暖的火爐，互相依偎著度過每一個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