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沈嘉言路上堵了一會兒，到蘇凡公司的時候正好趕上他被警察拷走。帶著手銬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甚至有點大仇得報的快意。

    這也難怪，畢竟他恨了黎千曲六年，現在被抓了說明黎千曲確實出了事，他肯定高興。沈嘉言上前幾步，叫住他們一行人：“等等?！?/br>
    “我有幾句話想跟我朋友說?？梢月闊┠銈兊认聠?？”

    蘇凡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動搖了一點：“你怎么來了？”

    沈嘉言言簡意賅：“昨晚黎千曲回家之后情緒很差，凌晨的時候上吊自殺了，現在在醫院里搶救?！?/br>
    蘇凡放聲大笑：“好??！老天爺有眼，千萬別讓他活過來！”

    “我知道，嘉言，你現在肯定覺得我傻，我自毀前程。我承認我確實沖動了，但是我一點，一點都不后悔?！?/br>
    他大概以為沈嘉言是來勸他回頭是岸的，搶在前面把話都說完了：“黎千曲要是不來招惹我，我其實也想著要不就放過他算了?？伤屗莻€雜種崽子來找我要撫養費！是，當年我們是領證了，但是早就離了！根本沒有事實婚姻，就這樣他還不死心還想找我要錢！怕我不給還讓他那個崽子來！我呸，什么東西！”

    “他當年怎么假惺惺哭的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是他先出軌，是他勾引你，是他給我戴綠帽子，到頭來我爸死在醫院他還有臉哭！他哪來的臉??！出軌找別人還不夠，都勾搭到我朋友頭上來了！怎么著？想讓我連朋友都沒有？我這輩子做過最錯誤的一件事就是豬油蒙了心把這個賤貨當寶一樣追到手，我呸，惡心！”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還想勸我，同學一場，留點顏面。不可能了我告訴你，那群人辦得很利索，輪流上他的視頻和照片就在我電腦里存著，等我出來，要黎千曲這個賤人好看！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嘉言靜靜把這些話都聽完，并沒有他想得那么急切：“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沒有？沒有輪到我了。蘇凡，我有一件事，六年前就想告訴你，但一直覺得，不是時候?，F在，可以說了?！?/br>
    蘇凡注意到，他臉上掛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嘴角翹起，眼睛卻睜大，死死瞪著他的眼睛，看得他心里一突。

    “六年前，黎千曲來宿舍給你洗衣服，問我你的衣服在哪里。我把我的襯衫給了他，然后穿了你的?！?/br>
    六年前，宿舍，襯衫，蘇凡捕捉到這幾個關鍵詞，不好的預感更強烈了。

    “就是那件我們兩人都有，一模一樣的襯衫，連碼都一樣，畢竟閆晶晶做經理的時候都說過，她說——”

    回憶里高馬尾的少女嗓音嬌滴滴帶著埋怨：“你們能不能給自己的球衣寫名字啊，都丟給我怎么分清楚。特別是你，蘇凡，你和你那個室友，信息素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他一路跑過來，我說，你渴了吧，來喝杯水。他一點都不懷疑，就全喝了?！?/br>
    蘇凡的嗓子干澀發痛，他問：“懷疑什么？”

    沈嘉言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懷疑我給他的水里加了藥啊?！?/br>
    蘇凡劇烈地掙扎起來，被警察一下扣到警車的發動機蓋上，老虎一樣喉嚨里壓出可怖的吼聲。沈嘉言退后一步：“你來得有點晚，真可惜，來早點你就會發現，他抱著我聞我的信息素，喊的是你的名字?！?/br>
    “哦對了，還有，之前黎曉聲小朋友托我幫他找爸爸，我把你們的DNA拿去對比，今天報告出來了?！彼统鍪謾C給他看圖，“鑒定為親子關系——蘇凡，好巧，算算日子，你們離婚分手的時候，黎曉聲在mama肚子里只有一個月大呢?！?/br>
    “……你這個王八蛋——”蘇凡咬牙切齒地想要掙脫手銬，恨不得沖上去把他撕碎，“王八蛋！背信棄義！狼心狗肺！我把你當朋友——”

    “朋友？”沈嘉言反問，“你那位老總父親當年貪污員工遣散費，害人傾家蕩產妻離子散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兒子的朋友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有沒有想過他兒子的朋友母親被迫去了KTV陪酒，父親從十八樓跳下去摔成一灘rou泥？”

    “你在依靠你父親的背景做人上人的時候，你想過你的朋友在哪里？在吃什么在干什么？我告訴你，我初中就學會了上學放學路上頂著同學嘲笑的眼神撿別人不要的礦泉水瓶，吃的是摻老鼠藥的粗茶淡飯！如果不是我媽臨時反悔打了120，你都碰不到你的朋友沈嘉言他就在屋子里死了！臭了！甚至爛了！除非讓鄰居聞著味兒否則一輩子都別想讓人發現！”

    沈嘉言像個瘋子一樣手舞足蹈，聲嘶力竭，他吼得太快太用力，以至于一時有點喘不上氣來。好不容易深呼吸幾口，他用嘶啞的嗓音繼續道：“你爸爸甚至是在醫院里死的……他甚至能躺在床上安安穩穩的閉上眼睛，你怎么好意思說別人不要臉，你們一家人不才是登峰造極嗎？我把黎千曲出軌的事實甩到他臉上，告訴他我就是當年被他害慘了的員工的孩子，他一聲對不起都沒有，直接躺下去什么都不管了。他給你留了錢，留了公司，留了大筆的遺產，我爸爸留給我什么？他留給我的骨灰盒都是殯儀館最便宜的，五年之后墓地續租不起就扔了。”

    “不過沒關系，一切都過去了。都要向前看，我懂的，這個道理不用你教我?！彼芸炱届o下來，對蘇凡道，“黎千曲昨晚回來主動找我，他跟我上床了?！?/br>
    蘇凡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你——”

    “他有句話讓我轉告你：蘇凡，如果有下輩子，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沈嘉言低聲補充，“我也一樣?！?/br>
    他轉過身，把蘇凡的咆哮甩在腦后，頭也不回地開車走人。

    黎千曲呆呆地坐在床頭，他醒過來之后就還是那天晚上的樣子，不知道是沒回過神，還是單純的不想面對現實。黎曉聲找護士借了小板凳，在床頭柜上寫作業，床下有一箱牛奶。

    沈嘉言問誰來過，黎曉聲告訴他：“俞阿姨來了，帶著東西來的?！毖韵轮?，你就空著手來？

    之前沈嘉言答應會給他個交代，結果第二天黎千曲就上吊了，這小孩對他臉色重新變臭，看來還是覺得他不靠譜。沈嘉言只得拿手機叫外賣：“等會兒就有人來送飯了，別著急?！?/br>
    黎曉聲說：“我不餓?！?/br>
    “你不餓，黎千曲不餓嗎？”沈嘉言問，“肯德基兒童套餐，買一份還送玩具?！?/br>
    黎曉聲怒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沈嘉言趕緊道歉：“好好好，這就換……”

    “兒童套餐就那點東西還不夠塞牙縫，要買就買個全家桶，快點?！?/br>
    沈嘉言無語凝噎，按他說的改了，問他可樂加不加冰，黎曉聲繼續埋頭寫作業：“加了冰塊可樂就少了，我才不上當，不加?！?/br>
    “這都是黎千曲教你的？”

    黎曉聲翻了個大白眼：“這種常識還要人教嗎？”

    沈嘉言剛剛在蘇凡那里的得意勁兒又沒了，悻悻點完外賣，想起來要去黎千曲那里賣個乖，他又坐床邊上：“我給你單獨點了粥，你還想吃什么？”

    黎千曲被他摸著手，回過神，往回縮了一下：“你不該救我。”

    “你再說這種傻話我真要生氣了?！鄙蚣窝詼芈曑浾Z的，“就算不想別的，你也要考慮到孩子，他那么小。”

    “蘇凡要是知道那是他的孩子，會帶走的。”黎千曲聲音很疲憊，細細弱弱，看來之前傷到了聲帶，“他想讓我下去，我就早點下去，不要再牽連別人?！?/br>
    沈嘉言沉默了一下：“不提他?！?/br>
    “他進局子了，樂觀點能蹲個三年，再不濟也能關幾個月，夠他吃教訓的?！彼f，“養好身體就回來工作，崗位還給你留著?！?/br>
    “他們拍照了。”

    “什么？”

    黎千曲說：“他們拍了照片，拍了視頻，有我的臉，說我去哪里，他們就發到哪里。”

    “發了又怎么樣。”沈嘉言貼到他耳邊，小聲道，“他們拍的還沒我昨晚看得多?！?/br>
    黎千曲像被燙到了一樣往后一躲，沈嘉言又把他摟回來，繼續道：“不工作也可以，在家里待著，我來養，孩子你想照顧就自己照顧，沒有精力就找阿姨。你跟俞品慧，關系好像挺不錯的，平時閑著也可以來公司，找她說話?！?/br>
    “我……”懷里的人緊張的抓住他的肩膀，“我沒想好，我不知道怎么辦，我以為自己死了就沒事了——”

    “那就先什么都不想，安心養病。等你想好了，再來告訴我。”

    “沈嘉言?！崩枨÷晢?，“你真的……認真的嗎？”

    “什么認真不認真的？”沈嘉言玩笑道，“昨晚上你主動，是你對我負責，別想抵賴?！?/br>
    門口兩聲敲門，沈嘉言以為是外賣，隨口說了句“把東西放床頭柜”，結果黎曉聲抱著全家桶一屁股坐到小凳子上，對他們虎視眈眈，拿出雞腿惡狠狠來了一口。

    這孩子剛剛跑出去拿外賣他們居然都沒發現，神不知鬼不覺。黎千曲頓時臉有點發燒。

    “看我干什么？繼續啊?！崩钑月曌炖锶u腿，悶聲悶氣道，“沒關系，當我不存在好了，反正我什么也沒看見。你們繼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