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幼崽大戰(zhàn)齷齪主管
黎千曲按他的要求改完報表,已經(jīng)過了放學的點兒。黎曉聲年紀雖小,但還會自己坐公交,就是回家以后家里沒人要餓肚子。沈嘉言抓準了這一點,主動說要送他回家,順便把孩子接出來吃頓飯。 “他腸胃不好,不習慣吃外面的飯。”黎千曲謝絕,“您不用麻煩,我自己回去路上還可以買點菜,正好回去就能給他做。” “又來了,你跟我還用得著這么客氣?”沈嘉言看他確實無動于衷,拉下臉皮問,“那要不,我去你家蹭一頓?反正我回家也沒人給我做。” 據(jù)蘇凡以前說的,黎千曲很不好哄,他差不多是豁出去全部尊嚴,跟條狗一樣在他身后把他舔到手的,所以事后發(fā)現(xiàn)他偷人才這么生氣。但是沈嘉言現(xiàn)在覺得,蘇凡只是沒用對方法,所以事倍功半。黎千曲臉皮薄,自己這邊就要厚點,主動一點,不要老想著給他什么好處,要盡可能從他那里得到好處。 人總是對自己投入比較多的事物最難割舍,付出的多了,反而在心里的價值更為沉重。 所以他理所當然跟去了黎千曲家里。一室一廳的出租屋,黎曉聲上一年級之后,黎千曲就直接在客廳睡,給孩子一個獨立的空間,沙發(fā)上還有疊好的被子和枕頭。陽臺只擺得下一排自動升降晾衣桿,曬了孩子的小衣服。黎千曲招呼他坐下,自己進廚房了,黎曉聲在小房間做作業(yè),他橫豎也沒什么事,索性進去看看。 這小孩最開始吸引他的就是坐姿,非常端正,很多這個年紀的孩子剛開始坐板凳,特別容易駝背,沒人提醒就趴上去了,黎曉聲卻能做到一直挺著胸。手握筆還是有點費力,畢竟手太小,但比其他錯誤姿勢握筆的孩子強了很多,筆桿也沒有歪到虎口。這就已經(jīng)讓沈嘉言有點高看他。進屋這么久,這孩子也沒有回頭,一直盯著課本在抄生字,定力不錯,家長也不用在旁邊盯著,可見黎千曲把他教得很好。 賢妻良母,相夫教子,蘇凡還是很會挑對象的。 一年級的功課不多,黎曉聲做完之后,也差不多該吃飯了。他把文具和書都收拾好放回書包里,看見沈嘉言,跟他打招呼:“叔叔好。” 沈嘉言跟他見過幾次面,但還是要人抱的那個年紀,沒見過他長大一點的樣子,跟黎千曲起碼六分相似,尤其是單眼皮和有點凸起的鼻梁。他擺出一副很親切的樣子:“你還認不認識我呀,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他確實抱過黎曉聲,不過那個時候,他想的是趁黎千曲不在把這孩子摔死,那個薄薄的唇形跟蘇凡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好在黎千曲回來得很快才沒讓他得逞。按理說這孩子應該不記得這些,但是看他的眼神里卻帶點警惕:“不認識。” “我姓沈,你可以叫我沈叔叔。”為表親密,沈嘉言主動蹲下來平視他,“你爸爸就在我們公司上班,我還是他們部門的主管呢。” 這小孩木著臉說了句哦,就沒別的話。沈嘉言有點自討沒趣,起身準備去客廳吃飯,冷不防聽他來了句:“主管也不行,我不要后爸。” 沈嘉言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黎曉聲卻已經(jīng)穿過他身邊,去廚房里盛飯了。 黎曉聲比黎千曲聰明——或者說,比黎千曲更不好哄。 三碗飯,沈嘉言面前這碗是最少的,離他最近的一盤是清湯寡水的炒生菜,想吃口rou勢必要犧牲板正的西裝伸長手臂去夾,最殺人誅心的,莫過于切好的半只雞一上桌,黎曉聲就當著他的面把一整個大雞腿子夾走放在黎千曲碗里。 “你自己吃,不要管我。”黎千曲又給他夾回去,“小孩子要多吃rou。” 黎曉聲用筷子扒拉下一半帶皮的腿rou,沾滿粘稠的湯汁硬是分給黎千曲,自己把剩下的整個塞進嘴里——也不知道他這么小的嘴怎么塞進去的——乜了沈嘉言一眼,眼底仿佛寫滿了一行字“看什么看,沒你份”。 ……不能跟小孩兒計較。沈嘉言靈機一動,拿起手機發(fā)了個信息,再若無其事放回去。果不其然,沒一會兒蘇凡打電話過來了,一接通聲音都不用開免提:“你小子,在哪兒鬼混呢?不是說好了今晚一起吃飯?” 黎千曲一聽這個聲音,整個人都僵住了。黎曉聲雖然不懂發(fā)生了什么,但還是很不客氣:“我們家飯桌上不給打電話。”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沈嘉言拿著手機背過去,熱情回復,“我跟你說,你想都想不到我在誰家里吃飯。閆晶晶?哎呀,不是,人家剛畢業(yè)就結(jié)婚了,我哪敢招惹。柳悅?也不是,她們宿舍都結(jié)婚結(jié)得早……” “我聽你們公司那個業(yè)務經(jīng)理說,你之前新招了個人。”蘇凡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剛剛還雀躍的聲音很快沉下去,“我聽到個小孩兒的聲音。” “你該不會在黎千曲那個賤人家里吧?哪來的孩子?這種賤貨還有人接盤?” 黎曉聲一聽這話撂下筷子就要發(fā)飆,被黎千曲死死按住。沈嘉言看差不多了,目的已經(jīng)達到,趕緊拿著手機去了陽臺:“別這么說,當年那事肯定有誤會,他一個人帶孩子也可憐,再怎么說也是大學同學,彼此幫助一下……” “誤會他媽了個逼。”蘇凡粗暴地斷言,“他可憐?他有什么臉說自己可憐,還來求你找工作?就該帶著他那個雜種一道餓死在大街上!” 沈嘉言已經(jīng)不需要任何添油加醋,僅僅憑借蘇凡自己的腦補,就能扭曲眼下的一切事實:黎千曲沒有結(jié)婚,孩子是蘇凡的,他也沒有求沈嘉言給自己工作,是沈嘉言主動找上門,最重要的是—— “當年那事,說不定真是誤會呢。”沈嘉言用最輕巧的口氣把事實一筆帶過,“閆晶晶以前就跟我說過,她那會兒做籃球隊經(jīng)理天天跟我們在一塊兒,她都說分不清——” “閆晶晶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能一樣嗎!”蘇凡的暴怒里摻和了幾分悲愴的哽咽,“我真覺得我盡力了,我能給的都給他了,我爸那么喜歡他,一聽說這事氣得直接進醫(yī)院沒救過來……” “沈嘉言,你是厚道人,被人糊了屎都能帶笑臉,我不行。你公司我管不著招什么人,但是算我求你的,別讓他再給我看見,我真怕我忍不住動手送他去陪我爸。”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沈嘉言溫聲安慰了他幾句,掛了電話,轉(zhuǎn)過臉又是一副老實人的面孔:“對不起啊,我也沒想到他會打電話來。” “沒事兒。”黎千曲已經(jīng)平復心情,重新把筷子拿起來,“趕緊吃吧,不然菜要涼了。” 沈嘉言看他這么平靜,反而覺得自己的表演有點不到位了:“其實,他也沒那么……” “沈主管。”黎千曲說,“有句話蘇凡還是對的,以后別再讓我們兩個見面,最好也別在他面前提我。” “有時候他還會跟我提你。”這倒是實話,沈嘉言辯解,“我覺得他愿意提,就說明他沒那么……” “提我什么呢?應該不會是盼著我好吧。你要是告訴他我過得很幸福,事業(yè)有成,家庭美滿,他還想提我嗎?” 沈嘉言語塞。還真給他說中了,蘇凡每次主動提黎千曲,開頭“那個賤人”的問候,中間是夾雜臟話的羞辱,結(jié)尾必是“不得好死”的詛咒。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差不多了,再說下去會暴露真實想法,點點頭:“嗯,以后我盡量避開。” 吃完飯他實在找不到借口留著,就告辭離開。黎千曲也沒怪他多事整出個小插曲,還帶著孩子出來跟他告別,把他送到單元樓底下。黎千曲拍拍孩子的后背:“跟叔叔說再見。” “叔叔。”黎曉聲怯怯地問,“你能不能過來下,我有話跟你說。” 沈嘉言笑著蹲到他身邊,讓他貼上來,“什么話呀,是不是想要什么禮物?” 黎曉聲湊到他耳邊,用一種完全不符合他年齡的冰冷口吻警告道:“以后別來。” 他后背一陣發(fā)麻。還沒來得及反應,黎曉聲已經(jīng)退后一步,恢復了剛才天真的表情:“叔叔,你能記住嗎?” 沈嘉言看著他稚嫩的小臉,不自覺握緊的拳頭,仰起來倔強的表情,保持笑容:“那可不一定,叔叔工作忙,有時候不留神就忘記了。” “下次吧,等下次來的時候再說。” 俞品慧是個嘴碎的大姐。這就意味著,她跟黎千曲說的話不會嚴格保密。沈嘉言和藹的時候還是有親和力的,去員工里裝作關(guān)心下屬隨便問了幾句,茶水間偷聽一耳朵,就知道了黎千曲那天在跟俞品慧商量什么。 他是真的相信自己當年確實做了對不起蘇凡的事,害死了蘇凡的父親,不配再有正常的婚姻和伴侶。但是搭伙過日子這個想法,不太好,沈嘉言想,蘇凡罵他白眼狼罵得也沒錯,自己照顧他父子二人這么多年,黎千曲對他一點兒別的意思都沒有,幾次三番暗示也給擋回去了。他當然不喜歡黎千曲這種木頭,但是黎千曲不跟他在一起,他怎么用這一點來激怒蘇凡? 沒想到正瞌睡著,黎千曲親自給他送了個枕頭。下班后的公司里空無一人,電話鈴響得刺耳,沈嘉言接起來,語氣有點不耐煩:“誰?” “沈主管,你還在公司吧?”黎千曲一求人幫忙,語氣就弱了很多,“曉聲發(fā)燒了,我想帶他去醫(yī)院,但是打不到車……” “你在哪里?”沈嘉言去夠桌上的車鑰匙,“在家嗎?” “就在小區(qū)門口,附近寫字樓下班了,網(wǎng)約車都打不到,我想起來你今天好像加班,能不能——” 黎千曲沒什么朋友,還算處得來的同學在那件事后都對這個身敗名裂的Omega敬而遠之,他是真的沒辦法了才來求他的。沈嘉言轉(zhuǎn)念一想,丟開鑰匙,“我現(xiàn)在暫時沒辦法脫身,不過你別急,我找我朋友問一下,看看有沒有人離你比較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