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淼睡得不好，噩夢反復，精神脆弱。

    之前每次醒來，都有林珩越在身邊，讓卓思淼感到安心。

    談不上愛情，就是親情中的依賴和親昵。林珩越對于他來說并不是鄰家哥哥那么簡單，亦師亦友，在十幾年的相處和陪伴中他們早就互相習慣了對方。

    林珩越比他大三歲，今年是出國留學的第二年，那邊學業很忙，林珩越也有在弄自己的事業，一年才有時間回一次國。

    家里破產后，人人都知道他們卓家被人搞了，人人自危，紛紛遠離。

    卓思淼能理解。

    這些事情他不想拖林家下水，林老藝術家知道他們家的變故，沒有任何表態，足以說明態度。

    人人都知道他們家惹上了大人物，誰也不敢踏這蹚渾水。

    面對況原的強迫，卓思淼沒有一點辦法，沒有任何通訊工具和人身自由的情況下，不得不通過匯款向林珩越求救。

    況原就是他的噩夢，噩夢醒來，真正的噩夢就在他面前。

    卓思淼怎么能不恐懼。

    白天被當眾強吻，視頻威脅，那強買強賣的二十萬，足以證明況原的惡劣。

    況原在半空中揚起的手，最終還是僵硬地收了回去。

    “淼淼，我就是來看看你……”

    況原訕訕道。

    卓思淼的眼睛黑潤潤的，就這么一瞬不眨地盯著他。

    倏地，卓思淼抬起了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啪——”

    很清脆響亮的一聲，況原被打得偏過了頭。

    卓思淼喘息著，呼吸有些紊亂急促起來，那一巴掌打得很用力，全身的力氣似乎都用到這了，指尖發麻得厲害。

    “……”

    沒人說話，四目相對中，內心的情緒一覽無余。

    出人意料的，況原只是眸光微微泛冷，沒有反擊。

    況原把臉頰貼上卓思淼那只打了他的手，緩緩地，有些委屈，撒嬌似的蹭了蹭。

    況原閉上眼眸，感受貼在臉頰上的手心體溫，被打的臉頰火辣辣的，他盡量克制住自己，想象卓思淼在撫摸他。

    “留在我身邊，淼淼。”

    “你乖乖的，視頻就不會發出去。”

    “乖一點，至少為你的珩越哥哥考慮，不要逼我。”

    察覺到卓思淼的手心微微顫抖，況原用力收得更緊了，按著卓思淼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不讓松開。

    看似溫情柔和的語氣，實際上還是那么惡劣，惡劣到讓人已經見怪不怪，麻木了。

    “卓思淼，你知道嗎，你母親上周時在獄中發病了。債務還不上，獄中沒關系打點，你想想，你的父母要怎么辦？你的母親下次再發病，又怎么辦。”

    況原家里有權有勢，有著卓思淼現在所缺的一切，卓思淼一直顧慮的東西都被況原攤到了明面上，赤裸裸地剝在他面前。

    落魄，失意，委身于他人身下。

    尊嚴被碾碎一地，被迫成為他人的禁臠，甚至不用問他愿不愿意。

    “你也不想讓你的珩越哥哥看到你在別的男人身下張開腿挨cao的視頻吧？乖一點，淼淼。”

    況原親昵地親了親卓思淼的嘴角，神態像極了溫柔體貼的完美戀人。

    “我們各退一步，你留在我身邊，我會給你相對的自由。我知道你每晚都會看書，你也不想就這么放棄學業，是吧？”

    “學費我會幫你交，也會給你相對的自由……唯一要求就是你上下學都要和我一起走，晚上跟我一起住，發信息給你的時候要隨叫隨到，我一個月照樣給你二十萬。”

    “視頻的事也不用擔心，你乖一點，視頻就不會流傳出去。”

    “最重要的一點，叫林珩越滾蛋，別讓我看到你們倆待在一塊。”

    面前即將成年的少年高大英俊，平心而論，確實是很符合人類美學審美的一張臉。那深邃的眉眼望人總是自帶三分深情，引人沉淪。

    一個月多月前，這張臉也許也有過幾個讓他心動的瞬間，一個月后，卓思淼再看這張臉，已經只剩下了厭惡。

    卓思淼輕輕閉上眼睛，感覺到自己有些無法抑制翻涌的情緒。

    卓思淼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現狀，相反，他很清楚。

    可是他明明可以靠自己和jiejie的努力來還債，努力為父母洗刷冤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從他家里破產，畫室的那次強jian開始，卓小公子命運就顛倒了。

    有權有勢的瘋狗，去扯一株陷進泥潭的花。

    要怎么反抗，又能怎么反抗。

    反抗換來的要么挨打，要么挨一頓猛cao，剛開始的暴力鎮壓，被強行進入的痛楚，卓思淼至今都有心理陰影。

    說句陰暗的話，如果可以，卓思淼真的想殺了況原。

    雙性的身體，中落的家道，八個月的愛慕，都不能是況原強jian他的理由。

    他的父母、jiejie，林珩越都把他保護得很好，從未讓他見過人性的惡。

    是況原在他面前，把人性的惡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和況原們之間沒有什么好說的了，至少喝顏料自殺那次，卓思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好像一切都結束了，可是又是況原把他拉出虛空，在現實中把他狠狠撕碎。

    怎么能不痛苦，又怎么能不痛苦。

    良久，況原才聽到卓思淼輕輕地說。

    “……不要傷害林珩越，讓人照顧好我的父母。”

    凌晨四點，夜空如幕，月光慘然。

    被迫貼在況原臉頰上的手失去了反抗，放松了全身的力氣，柔軟地讓況原擺布。

    卓思淼妥協了，況原心里卻沒有想象中的開心，反而更加沉重。

    他有些頭疼起來，不知道是因為又喝酒又洗冷水澡的原因，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清冷的月光下，況原有些不太敢直視卓思淼的眼睛。

    卓思淼不哭不鬧，眼神是從未有過的空洞。

    讓況原有一瞬間錯覺，卓思淼的靈魂已經被抽走了，給他徒留下軀殼。

    這不是況原想要的。

    房間里壓抑的氛圍讓況原的思緒更加混亂，壓抑得讓他無法假裝強勢，幾乎讓他想落荒而逃。

    如鯁在喉，況原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只有臉頰火辣辣的疼痛在不斷地提醒他，他是個多么混賬的人。

    “……早點休息，明早我再來看你。”

    況原腦子很亂，起身欲走。

    可是走前，卓思淼居然在輕輕叫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在問他，還是在告訴自己。

    “況原，你是因為你嘴里所說的喜歡才這么對我，還是因為你只是把我當成了泄欲工具。”

    “……”

    況原離開的身形微微一頓。

    老實說，這個問題，況原也無法解釋。

    感情是個很復雜的東西，如果一定要況原描述他對卓思淼的感情變化，那么他只能描述前面的。

    第一次見面就很喜歡卓思淼，那張漂亮的臉蛋讓況原產生了欲望。

    第一次喜歡人被拒絕，很長一段時間的碰壁中，是卓思淼教會他尊重這兩字是怎么寫。

    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追隨著卓思淼，回過神來，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淪陷。

    日常生活中他估計造出許多相處的機會，去串卓思淼班里的體育課，找各種借口去畫室溜達，故意去畫室后面的球場打球，每次上下學都開著車跟著卓思淼家里的車，護送卓思淼安全到家。

    他不知不覺間滲透了卓思淼在外面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一開始只是想著多看看卓思淼，看見卓思淼他就開心，滿足，當然，能引起卓思淼的注意力就更好了。

    可是與此相對的，卓思淼也滲透進了他生活中的每一個角落，喜歡能看見卓思淼的體育課，喜歡在畫室中陪伴卓思淼的感覺，喜歡卓思淼收下他的東西后那種巨大的滿足感，雖然次數很少很少，但是會讓他有一種卓思淼也需要他的感覺。

    不知不覺中就過了好幾個月，整天跟在卓思淼后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況原這次是真的淪陷認真了。

    可是校園里最不缺的就是輿論和八卦，兩人本身就是在學校中閃閃發光的人物，談論好奇的人實在太多了，慢慢的，輿論風向居然變成了“況原，舔狗”。

    恰好是“舔狗”這個網絡詞匯最流行的時候，恰好是在他追卓思淼五個月都沒追到的時候，況原就被這個詞精準套上了。同學們的竊竊私語，籃球隊里的那些探究輕蔑的眼神，況原不是聽不到，也不是看不到。

    人都有自己的尊嚴和臉面，更別提是那么驕傲的況家大少爺。

    任何細節都被群眾們無限放大，把暗戀時的小心思不斷拿出來鞭尸，人人都用看笑話的眼神看著他。

    堂堂況家大少爺，籃球隊隊長，居然也有追不到人的時候。

    那后面幾個月的時間，是況原心理最扭曲，也是他最痛苦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