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了。

    林卻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公寓，臨走之前被江舒拉著親來親去，對方嘴里還振振有詞，“學長，你回家一趟不會忘了我吧，你是喜歡我的對吧，對吧。學長……真不想放你走啊。”

    他笑得不懷好意。

    林卻覺得江舒的頭頂上一定長著惡魔的犄角。

    －

    林卻到公寓的時候顧歸玨還沒回來，他在書包里翻來翻去也沒找到鑰匙，他回想了半天，不會是江舒開他抽屜的時候拿走了吧。

    他給江舒打電話，沒人接。

    無奈之下，又給顧歸玨打，希望對方很快就能到家了。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了。

    “小狗，怎么了，到家了嗎。”男人關心地問道。

    “主人……我到家門口了，忘帶鑰匙了。”林卻感到很心虛。

    “哦……這樣啊。”顧歸玨意味深長地回道，“那你在哪兒。”

    “我就在門口。”

    林卻站在樓梯口，顧歸玨住的公寓每層只有兩戶住房，分布在東西兩側，中間一部電梯，背后是雙向應急樓梯，每家公寓門前還有一道消防隔離門，沒有特殊情況都是緊閉的狀態。

    “我剛出校門，還有半個小時才能到家，你就在門口等我吧。”顧歸玨停頓了一下，“嗯……在我回來之前，玩個游戲。”

    “啊？什么游戲。”林卻緊張地握著手機，警惕地看著樓道，這會一個人也沒有，對面的鄰居家里隔著消防門什么聲音也聽不見。

    “樓梯口右側有個水表柜門，里面放了盒子，你去打開它。”

    林卻在角落里摸到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取了出來，里面是一副眼罩和降噪的藍牙耳機。

    顧歸玨是什么時候放進去的？

    “看到了嗎。”顧歸玨問道。

    “嗯……是眼罩和耳機。”好像猜到男人要做什么了，林卻手心都有些出汗了。

    “嗯，別掛電話，連上耳機，把眼罩帶上，然后——”

    “跪到門口去。”

    果然是要玩這個。

    林卻的心跳快起來。

    他拿著東西走到門口去，合上中間那道門。消防門一旦關閉，與家門口相連的那段區域就變成了完全封閉的狀態，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見。

    林卻摸索著走到門口，借著手機的光亮帶好耳機和眼罩，然后端正地跪下來。

    “跪好了嗎，手背到后面去，不要動。”

    “好了，主人。”林卻大氣都不敢出，小聲說。

    “嗯，小狗在門口乖乖等著主人回來啊。”

    顧歸玨那邊聽起來背景聲音嘈雜，似乎還有學校路邊攤的吆喝聲和車輛的汽笛聲。

    “從現在開始，不許出聲。”

    顧歸玨說完這條命令以后，就沒再開口了。

    耳機里聽得不太真切，不知道對方走到哪里了。

    林卻一個人安靜地跪在黑暗里，眼睛看不見東西，顧歸玨那邊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也慢慢安靜下來，一點聲音都沒有，他的視覺和聽覺都被剝奪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分鐘，也可能是一刻鐘，黑暗里的時間實在是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林卻感覺自己慢慢地出現了幻聽，如此安靜的環境里，他聽到了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聽到了時鐘滴答滴答轉動的聲音，不可能，怎么會有鐘表的聲音呢，那肯定是耳鳴。

    人在黑暗幽靜的環境里待久了，會聽到一些身體發出的聲音，那些平時根本不會注意到的聲音。

    沒有聽覺和視覺，林卻的大腦不停地轉動起來。

    身處在黑暗里，最容易想起那些脆弱的、憂慮的、總想忽略忘掉的事情，比如，江舒和顧歸玨。

    腦子里仿佛有個電影的播放場景，使用著老式的放映機，咯吱咯吱地旋轉著。

    空蕩蕩的影院里，只坐著他一個人。

    那泛黃的熒幕播放著他們的過去，他第一次在茫茫人海里遇到顧歸玨，第一次推開門看到笑容燦爛的江舒。他們說過的情話，溫存的時光和記憶，還有那些他在深夜里難眠又昏沉睡去時，夢到的最可怕的場景。

    三個人會怎么樣呢，林卻想不出，這些東西在他的腦子里仿佛走馬燈一般來回重復地上演，好像故意在提醒他當下的處境，和那可能會變成現實的夢魘。

    腦子的東西一旦開始想象，就很難停下來。那些刻骨銘心的片段，摻著林卻主觀的臆想變成了他此時最害怕的噩夢。

    時間過去多久了？

    他變得沒有體感，以前怎么沒覺得這樓道里這么冷。

    他瑟瑟地抖起來。

    即便是這個時候，他也沒忘記顧歸玨說過“不許出聲”，他舌頭緊緊地抵著喉嚨，那地方在顫動，像是要發出哀鳴。

    主人，還沒回來嗎。

    林卻難過地想。

    忽然，消防門外傳來腳步聲，是從應急樓梯走下來的，應該是樓上的住戶。

    不是顧歸玨！

    也許是他剛才身心都緊張地繃著，塞著降噪耳機本不應該聽到那腳步聲，可是那聲音卻清楚地傳遞了過來。

    怎么辦，怎么辦。

    林卻粗重地喘著，呼吸聲越來越大。

    應該只是下樓而已，不會進來的，應該不會的。

    他安慰著自己。

    那腳步聲停在了消防門口。

    林卻呼吸都屏住了。

    然后他聽見有人握住了門把手緩緩轉動。

    他身體的溫度都變得冰涼起來，他也顧不上顧歸玨的命令，急切地低聲喊道，“主人，主人，有人來了！你能聽得見嗎，主人！”

    他急得都忘記了，自己完全可以先站起來。

    門被打開了。

    林卻心跌到了谷底。

    他頭也不敢回，后面那人會看到什么場景，一個戴著眼罩跪在地上的變態，然后明天整個小區都會知道。

    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害怕，這段時間的不安憂慮齊刷刷涌上心頭。

    “小狗，我回來了。”

    身后的人終于開口了。

    那聲音如同天籟，林卻摘掉眼罩，長時間處在黑暗里的眼睛適應不了突如其來的光線，他轉過身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明晃晃地站在門口。

    那照進來的光仿佛是陰沉許久的天空，層層疊疊壓城的烏云緩緩散開時，光明破天而入，天光乍現。

    林卻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跪的時間不久，但過于緊張的情緒讓身體的血液循環都變得不通暢起來，起來的時候還趔趄地歪了一下。

    顧歸玨見狀趕忙過來扶住他。

    然后被林卻一把抱住了。

    他像是久旱逢甘霖，干涸的土地終于得到上天的眷顧，迎來渴望已久的雨水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