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8 請求
馬車緩緩停在倫敦市中心一座帶花園的獨棟大宅前,呈現明顯對稱設計的房屋看上去是那樣穩固,好像就算過去一個世紀,也能在此地矗立著。 維爾德夫人頭戴那不勒斯女帽,喇叭狀的帽檐遮住面容,行人只能看到一個過分高挑的貴婦,身后跟隨提著大包小包的仆人,緩步走入門內。 這棟房子是維爾德侯爵生前買下的,根據遺囑,他死后維爾德夫人作為寡婦獲得了他三分之一的不不動產,此處也包括在其中。 而土地和祖上留下來的大宅都由新任維爾德侯爵繼承,那個年輕人起初樂瘋了(哦,他叫做阿爾文),他們一家的經濟狀況一直不太好,卻有著貴族們揮霍的通病,他的父親沒能熬到維爾德侯爵去世,但阿爾文顯然比他父親幸運的多。 也因此,他們看到年邁的維爾德侯爵迎娶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時很是擔心了一陣子,好在維爾德侯爵和那個低賤的女人沒生出繼承人,這一家人沒少在背后偷笑。 不過他們明顯忘記了一件事,繼承到土地的同時,他們也得繳納繼承稅。 維爾德侯爵所擁有的土地非常廣闊,以至于他們需要繳納巨額繼承稅,但他們可是指望著靠土地上的收入來償還欠債的,而他們又有著老式貴族的驕傲,拒絕了商人把女兒嫁給他們以換取支持的建議。 他們本以為能通過維爾德侯爵留下的動產來應付這筆稅款,誰知道那個老頭子居然沒剩下多少錢,在當他們焦頭爛額之際,深居簡出的維爾德夫人向他們提供了幫助。 兩方達成了什么交易不為人知,但如今維爾德夫人似乎新任維爾德侯爵一家處得不錯。 提著行李箱的哈德森跟著眾人一塊進了屋子,他原本打算在這個月的休息日就離開,沒想到班突然決定去倫敦,把他的計劃給打亂了。 倫敦的房子因為主人不常住,最多是艾米偶爾留宿,平日里只有幾個仆人負責日常維護,于是班出發時便把維爾萊特花園的仆人帶來了一部分。 艾米很快也回來了,班給她去了信,告訴她自己即將來此小住,此刻,艾米正忐忑不安地與班在書房談話。 “決定就是他嗎?”班看著面前的姑娘鄭重地問。 他還記得mama生下她的時候,自己那種突然迸發出的感動心情,和看到弟弟布蘭特誕生時的心情完全不一樣。 當年的她多小啊,皺巴巴的紅臉蛋,胎毛濕漉漉的,眼睛還睜不開,就被抱到了mama懷里。 他問mama,meimei叫什么名字,mama沉默了一會兒說:“就叫她艾米吧。” 后來他才知道,這是他們小姨的名字,mama很想念自己的meimei,但她已經放棄回家的念頭。 mama不在家的時候,總是他帶著艾米,看著艾米從一只小小的紅猴子,變成了一個滿頭亂發的小女孩,他看著雜貨店里被家人牽著走進來的女孩子,覺得艾米似乎有點太邋遢了。 mama白天總是在睡覺,雖然她知道怎么做,但很少給艾米打扮。 她很美,可她卻說:“不那么漂亮也很好。” 所以班向同在店里做工的女孩學了怎么編發,回到家動起手,艾米被他拽頭發拽得直叫,布蘭特在一旁看著,時不時發出嘿嘿怪笑,然而在班辮完左邊的頭發之后,布蘭特卻躍躍欲試上前,說自己也要試試。 布蘭特恐嚇艾米,說自己要給她編成一條大蜈蚣,氣得艾米踩了他好幾腳,可最后,布蘭特編出來的頭發比班的那邊更好。 現在,她成了大姑娘,她的頭發被仔細編好,盤在腦后,還綁上了有刺繡的發帶,在班的面前說著自己的心上人。 這一天終于到了,班想。 “嗯……布萊恩真的很好,哥哥。” “奧爾森夫人介紹你認識的人里,沒有你喜歡的嗎?” “不,他們或許都不錯……但我覺得,如果余生都和他們生活在一起,我不會快樂。” 班深深看向艾米,姑娘對上他的眼神后,緩緩看向地板,他摸了摸艾米的發頂:“你和他在一起,很快樂嗎?” “我感覺非常幸福,哥哥。”艾米抬起頭,堅定地望向他。 片刻后,班露出一個微笑:“和我說說他好嗎,什么都行。” 艾米重重的點頭,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這對兄妹身上,艾米靠著班的手臂,帶著羞澀的笑容和哥哥說起自己和心上人的故事。 將近晚飯時分,班對艾米說:“帶他過來吧,我想見他,也讓布蘭特瞧瞧他。” “哦……布蘭特也要來嗎?”艾米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 “怎么了?他肯定要親自看看的。” “他已經親自看過了……” “布蘭特見過他了嗎,”班詢問道,“那布蘭特怎么說?” “也不算正式見面,”艾米翻了個白眼,“他偷偷跟在我們后面,被我發現了。” “啊哈哈哈,”班垂頭大笑,“這就是他會干的事,不是嗎?” “是啊,他總干這種事。”艾米偏頭撇了撇嘴。 ——————————————— 第二天,奧爾森夫人登門拜訪。 他們談了一下布萊恩的事,奧爾森夫人說:“如果你需要他更詳細的資料,我讓瑪姬帶來了。” “謝謝您,夫人。” “不必道謝,我很抱歉沒能幫上忙。” “不,您已經幫我們太多了,我們都很感謝您。” 話到此處,奧爾森夫人手握茶杯,用手指一點點推著,令茶杯在她的掌中轉動,這是她遲疑時的小動作,她說:“孩子,我有個不情之請。” 班抬頭看向她。 “我知道這個請求會令你為難,但我不得不拜托你,哪怕你會拒絕,可我總要試試。”奧爾森夫人神色凝重,眼睛直直望向班。 他說:“您請說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會盡力。” “我希望你去見一個人,希望你不要覺得我太唐突。” “請告訴我吧,是誰。” “莫里斯夫人。”奧爾森夫人的話似乎帶出了一聲嘆息。 “誰?”班愣住了,他端著茶杯的手定格在空中,雖然很快他就反應過來。 “是的,我希望,你能去見她一面。” 班放下茶杯:“為什么?” 奧爾森夫人拿了一顆糖含入口中:“她快死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知道莫里斯男爵為什么會死。” 說完,兩人不約而同看向窗外夕陽。 室內陷入一片靜默,他們就這樣靜靜看了半晌,殘陽如血,一點點被地平線吞沒。 最終,班轉過頭,太久的凝視令夕陽在他的眼中留下了一個久久不消的光斑,他說:“如果這是您的請求,我答應您,我會去看她的。” “謝謝你,孩子。”奧爾森夫人垂下頭,像是在回憶,又像在惋惜。 精致華麗的馬車緩緩駛離宅院,艾米依偎在班身上問:“你真的要去嗎?” “是的,寶貝。” 艾米皺眉,抓住他的衣袖:“我不希望你去,我恨他們,那個女人也像瘋子一樣。” 她還記得莫里斯夫人找上她時瘋狂仇恨的眼神,女人抓住她的胳膊,指甲隔著手套都抓得她一陣劇痛。 對方恨他們殺了她的丈夫,可艾米也恨她的丈夫是個衣冠禽獸,她的委屈不能明說,而對方卻能正大光明地用法律迫害他們,而且還讓自己的哥哥不得不東躲西藏。 她不為使對方失去丈夫感到愧疚,她聽著女人尖厲地控訴,說著自己丈夫如何無辜,如何是個令人尊敬的紳士,說著班是如何野蠻狠毒,說著她一定脫不開干系,是個yin賤的卑鄙下等人。 可面對這些羞辱,艾米只能忍耐,只能用帶著恨意的眼神看向她。 班撫上她的肩膀,沒說話。 一貫喜歡說些風涼話的布蘭特也沒有在此時煞風景,而是點了一支雪茄,走到艾米身邊,大手摸上她的腦袋:“不用再怕了,我們現在很好,她什么都不是,小南瓜。” 艾米搖搖頭,沒能甩開布蘭特的手,便不再反抗。 兄妹三人站在一起,如同回到過去的時光,他們彼此依靠,彼此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