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女婿下地干活出丑
他不怎么了解這個農村老丈人,就算他跟隨妻子來到農村教書,跟劉軍也沒什么交集,最多是坐在一起吃吃飯,大家就各自干別的了。也只有妻子在的時候,他們才偶爾地說上幾句,但也只是說些小事。 如今妻子已亡故,他這樣一個外人在劉家地位尷尬。可妻子臨終前囑咐他要好好照顧岳丈,他既然答應下來,就不能放著岳丈不管。況且他一個人帶著女兒,也總有看不過來的時候,有岳丈在還能幫他照管照管,這也是妻子的意思。孩子還太小,貿然進城只會讓孩子心生不安,還是得等孩子大一點再走,這樣既對得起妻子的遺愿,也照顧到了孩子和岳丈的心情。 只是既然他打算長居岳丈家,當然要搞好和岳丈的關系。 兩人走到門口,推門進去。家里是農村典型的小院子,但是被劉軍收拾得很整潔,農具整齊地堆放在屋檐下的角落里,上面還帶著新鮮的泥土。 劉軍一進門就去廚房里做飯,蔣世勛幫忙把桌子筷子到外面擺好便無事可做,站在廚房門口不知自己如何是好。 “爸爸,”他小聲叫了一聲,“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那人仍舊是斬釘截鐵地回答,刀切著案板上的胡蘿卜發出嚓嚓的聲音,胡蘿卜絲整齊地堆在刀側。 “哦。”蔣世勛干巴巴地應了一句。 空氣中彌漫著些許尷尬。一直以來都是妻子充當兩人溝通的橋梁和潤滑劑,如今妻子已不在,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也該有所改變。 只是,他才踏出這一地步,就受到了拒絕。 此時劉軍似乎也反應過來,咳嗽了一聲, “今天晚上我要去地里澆水,你要去么?” 往年的春耕秋收都是岳丈和妻子一起,他也曾經試圖加入,但是妻子一看他做農活的樣子就笑著搖頭,于是最后他只是在家里替大家做飯。想來岳丈是怕他在家里一個人寂寞,所以才有此一問。 他忽然意識到這正是拉近兩人距離的好時機,于是連忙點頭, “好,我去。” “那你休息會兒,一會兒來端飯。” 和城市不一樣,農村很愛惜水電,所以能不開燈便不開燈,他們的晚飯就擺在院子里,在一片蒼茫的暮色中,他們吃完一餐,岳丈就在院子里的菜園里拔了草,他則負責把枯草堆在一起。 兩人早早地在各自的房間里睡下。岳丈睡東邊的房間,他和妻子則占領西邊稍大的房間。到了后半夜,漆黑的屋子外面忽然有摩托聲,刺眼的黃色車燈從墻面掃過,穿過窗戶射在房屋的墻壁上。這時黑影閃了進來,就立在床頭, “醒醒,我們該去了。” 灌溉農田這事情是需要大家輪流來做的。春天的時候河堤里會放水,村人便開閘放水進來,水流過彎彎曲曲的水道,經由農人挖開的田埂流到各家的地里。只是這放水的時機也需要把握。如果放得不夠,有些地塊便灌溉不到;如果放得太多,脆弱的麥苗容易被淹死,嚴重的時候河水會漫過田埂,導致鄰邊的地也被淹沒。 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每家每戶輪流等在田埂上,看水放得差不多了就堵上口子,通知下一家過來。這次正好劉家是在后半夜,所以其他人才來。農村夜晚黑燈瞎火的,等待的人很容易睡過去,所以這時候一般都是兩個人一起,這樣既有了伴,遇到什么事情的時候也有人幫襯。 蔣世勛揉著惺忪的睡眼起床,本想打水洗臉,卻被那人一把拽住, “沒時間了,現在就走。” “等等,我還沒上廁所……” “到了再上。”劉軍的口氣強硬而不容置疑,跟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人簡直是兩個人。 以后的蔣世勛會深刻地意識到,在自己熟悉的領域里,這人一向說一不二。此時的他卻只是一愣,然后被拽到了一輛農用貨車上,像是小雞仔一樣被岳父和另一個臂膀粗大的男人夾在中間,他的屁股甚至是懸空的。農用貨車甚至沒有熄火,發出轟隆隆的引擎聲。 “那我們先走了啊。”一邊摩托車上的人大聲說話,試圖壓過引擎聲。 “走吧。”身邊的劉軍大聲說,聲音震耳欲聾。這時貨車也開始發動,后面的排氣管里發出一陣黑色的尾氣,柴油味瞬間彌漫開來。 “抓好了。” 夜風比白天的風要猛烈得多,蔣世勛坐在露天的車座上,面容被吹得扭曲,頭發更是因為沒有搭理,凌亂得像是雞窩,完全沒有平日里的樣子。 “這不是蔣老師么?你也來看地?”駕駛座上的人發出一聲驚嘆,似乎剛剛發現他的存在, “我還以為是誰呢,蔣老師,我家兒子的功課怎么樣了?” 蔣世勛這才認出這是同村的李貴,兒子李金國就在他的班里,為人淘氣得很,聰明卻不愿意讀書。于是他點點頭, “那孩子不喜歡讀書,總喜歡跟其他人玩。” “老師你也替我好好管教管教他,該打就打。”李貴嘿嘿地笑了, “不過老師你去地里也沒什么用,軍兒,你帶他個白面書生過去干什么?” 李貴說完才發現自己說得不妥當,人家的女兒剛死,家里就他們兩個人,不帶他帶誰?于是他懊悔不已,伸出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瞧我這嘴。” 一直沉默地望著前方的男人這才開口, “開你的車吧。” 話語里倒也沒什么責怪的意思,他知道對方是無心之失。 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又談起來些農田家務之間的事情,蔣世勛好不容易適應了顛簸的座椅,這才知道李貴正好要去城里賣糧食,岳丈聽說了讓他捎上一程,這樣也省時省力。 也正是因為是順別人的車,劉軍才那么著急,就怕耽誤別人家的事情。坐上了車,岳丈就又恢復成以前的樣子。至于他跟李貴的談話,自己也插不上嘴,只能乖巧地聽著。 到了十字路口,李貴把兩個人放下來就走。蔣世勛跟著劉軍摸黑走了好一段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現在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劉軍回頭,看見白凈的男人氣喘吁吁的樣子,不禁露出微笑, “果然是城里出來的娃子,這么快就累了。” 蔣世勛有些羞慚,看見四下無人,周圍盡是黑色的田野,于是問, “我們這是在哪里?” “這是咱們家的地,你沒來過自然不知道。”劉軍說,然后脫下鞋子提在手上,另一只手扛著鋤頭, ”我們先看看。” 照著劉軍的樣子,蔣世勛也脫下鞋襪,跟著他走過田埂。然而走到一半,他滑了一跤,差點摔進旁邊的水溝里。劉軍之后就讓他走在前面。 見到了鄰家田地的人,說上幾句話后他們就回去補覺,留劉軍和蔣世勛在一起。劉軍挖開了田埂,看著水流到地里,然后又把口子挖得更大了些,這才坐在田埂上,手里的手表亮了下就滅了。 蔣世勛也坐在他身邊,兩個男人默默無言,周圍的蟲鳴微微水聲陣陣,黑暗中天上星光閃爍,寂靜中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世勛。”身邊的人忽然說話了。 “哎?”蔣世勛連忙應到。 然而那人卻沉默了。 又過了一會兒, “世勛?” “我在。” “小紅的東西,你收拾好放在閣樓里了么?” “還沒。” “早點收拾好收起來吧,喜娃還小,家里又沒有女人,這些都用不到。” 喜娃是蔣晚的小名,蔣晚是妻子起的,喜娃則是岳丈起的,俗氣里還帶著喜慶。 “嗯。”提到妻子,蔣世勛的心也沉了沉,然而他知道最傷心的還是岳父,畢竟小紅是這人看著長大的, “爸爸不要留下什么東西做紀念?” “人都死了,作什么紀念,人死不能復生,傷心也是白傷心。”黑暗中男人的聲音低沉中帶著磁性, “小紅她死了也好,免得活著受病痛的折磨。” 這時男人懷里熒光微亮,劉軍看了看手表, “差不多了,再過三個鐘頭就把這個口堵上,我們給另一塊地開口。” “嗯。”蔣世勛應道,只聽那人說, “我睡一會兒,你三個鐘頭后記得叫我,手表放在你這里保管。” 劉軍轉身離去,留下蔣世勛抱著手表目瞪口呆,看著那人的背影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弱弱地問道, “你要去哪兒?喂?” 那人去而折返,圍著他用樹枝在泥地上劃了一個圈, “不要走出這個圈,不然你迷了路耽誤事。” ??? 蔣世勛滿頭問號,難道他看起來像是個會迷路的孩子么? 然而他還沒把心里的疑問問出口,那人就健步如飛地離開了。畢竟是農村人,拎著鞋子扛著鋤頭也能在田埂上如履平地,看得蔣世勛一臉羨慕。 劉軍其實并沒有走遠,就在不遠的一棵白楊樹下歇著。其實他估摸著時間,半醒半睡的到點也就起來了,吩咐女婿只是想給他找點事情做,不然他一個人干坐在冷風里也沒什么意思。再者,以后田地上的事情也需要女婿來看顧,交給別人他畢竟不放心。 靠在樹下,身上不自覺地有些冷意。這也正常,按理說兩個人靠在一起擋風又保暖,但他也不知該如何跟女婿相處,畢竟也還沒熟起來,強行呆在一起也不自在。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色微明,遠處泛著一層薄薄的晨曦。劉軍看向自家田埂,一團黑影蹲在那里縮成一團,頭還往前面一點一點的,一看就是十分困倦的樣子。 劉軍沒叫醒他,而是看了看地,覺得澆得差不多了,就堵上口子,坐在那人身邊等他醒來。 蔣世勛睡著睡著,迷迷糊糊覺得有人靠近他。他掙扎著看了看表,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別著急,我已經弄好了。“身邊的人拍著他的肩膀寬慰他,他這才看清那是岳父。 “爸,對不起,我下次一定不這樣。”蔣世勛說,急得額頭上冒汗。 “沒事,大家一開始都這樣,慢慢就習慣了。”劉軍說, “現在咱們回家吃飯,順便通知下一家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