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05.「迷迭。」 烏云遮蔽了天空,灰色的云朵輕飄飄地移動。 世界卻驟然間發出了震驚的抽氣聲,緊接著幕色中下起了雨。 網路上在最為活躍的夜間爆發了新的熱潮,一條新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占據了各家媒體的最大版面。 ——華國前秘書處處長張金玉曝尸荒野,死狀凄慘。 伊萬也是見過不少大場面的人,來到案發現場時還是忍不住生理反胃。 部下給他遞過來一瓶水,說:“已經對媒體方面施壓了,但是效果并不理想,網絡上的傳播速度很快。” “對方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伊萬擦了擦嘴,“如果不是懷有極大的恨意,根本下不了這樣的狠手。” 部下也忍不住皺眉:“仇殺嗎。” “也有可能,兇手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伊萬說。 思量片刻,他問:“張金玉的家人怎么說?” 部下:“據張金玉的妻子說,那天他原本是要去落巢的,但是落巢那邊的監控并沒有拍到張金玉,案發地點選的也很好,廢棄的高速公路,沿途的監控全部損壞。” 伊萬:“落巢?張金玉跟商晗……” 身邊路過一位警員,他適時閉了嘴。 張金玉被殺案在網路上沸沸揚揚了幾天,最終警方給出的通報是懷疑其遭遇了搶劫,嫌疑人暫未落網。 這樣的解釋差強人意,民眾并不買賬,論壇的相關分析貼越堆越高。 薛逢也在電視上看到了新聞,他問梅以臣:“你覺得是意外還是謀殺?” 梅以臣穿上外套,瞥了床上的薛逢一眼,說:“這件事不歸我管。” 薛逢想了想,問:“那什么歸你管?” 梅以臣看了他一會兒,走過去摸他的臉,擦掉他睫毛上的眼屎:“你歸我管。” 薛逢抬起頭,笑著問他:“所以呢?” “我要去出差,大概一個星期,你乖乖等我回來。” 薛逢便笑起來:“以你對我的了解,你覺得我是適合看家的寵物嗎?” “……薛逢。” “我總得找點事干消遣時間吧。”他一邊貼著梅以臣的手蹭,一邊狀似不經意地說,“對了,我今天想起來老賈還有個兒子,他小時候我還抱過他,他沒事吧?不會也死了吧?” 梅以臣那邊沉默片刻:“他沒事,伊萬說他不太愿意配合調查,一定要見到他爸的遺體。” “這樣啊……”薛逢伸出舌頭,濕濕地舔過梅以臣的手腕,留下一道水痕,“我能見他一面嗎?” 梅以臣走后,薛逢的活動范圍從這間公寓擴大到了樓下的公園里。 梅以臣離開前留下了新的通訊設備,薛逢是在第二天晚上接到的梅以臣的電話。 彼時他正在樓下那盞壞了的路燈旁蹲著,手里挾著一只火腿腸,想把躲在灌木叢里的小狗引出來。 梅以臣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混著信號不良的滋滋聲:“你在哪?吃過晚飯了嗎?” “吃過了,在樓下散步呢。” 窸窸窣窣一陣響動之后,一只臟兮兮的小狗齜牙咧嘴地探出頭來,警戒地盯著薛逢。 梅以臣:“嗯,早點回去休息。” 小黑狗小心翼翼地湊過來嗅了嗅那只香噴噴的火腿腸,薛逢一邊拿著rou腸晃來晃去逗狗玩,一邊等著梅以臣表明電話的真正來意。 “明天我派人來接你,去跟賈小川見面。” 薛逢把火腿腸扔給了小黑狗,站起來拍拍屁股,說:“好呀,謝謝啊。” 梅以臣掛電話后,徐紅周笑瞇瞇地問:“喲,誰啊?這個語氣,你終于有情況了?” “不是,是薛逢。” 徐紅周一愣。 “你的小情人?他回來找你了?什么時候的事?不是,你怎么沒說過?”徐紅周一連串的提問,沒有一個得到答復。 有人敲了敲門,然后走進屋里,木門發出尖銳的吱嘎一聲,徐紅周便閉了嘴。 那人很謹慎地回頭張望了一番,才關上門坐了過來。 南嶺地理位置特殊,是新蘭國和華國的交界處,山高路險,早年開始做起信息素藥物走私的買賣,當地勢力盤根錯節。 信息素藥物的制造在華國難以管控,私人工廠和研究所數不勝數,全國各地皆有亂制濫販的情況。 現任總統上臺后政府有意進行國家壟斷,限制了信息素藥物的流通走私,以副總統為中心的保守派和以商晗為首的反對派,是總統先生最大的阻力。 保守派幾乎全員Beta,他們根本不在乎世界上有沒有信息素藥物這種東西,他們在乎的是有人踏足了獅子的領地。 而議會里那群利益至上的家伙們害怕著任何一點風吹草動,整日提心吊膽著自己口袋里的鈔票。 多方勢力在利益的擂臺上互相牽制多年,限制政策終于初見成效。 近期新蘭國的地下商在南嶺動作頻繁,梅以臣的線人傳來消息,稱發現了卡索一行人的蹤跡。 照理說此事涉及信息素藥物,該由藥監局出公查辦,但如今政府沒有發話,又關乎13號,梅以臣便不可能坐以待斃。 梅以臣此次前來的目的,除了破壞他們的非法走私路徑,更重要的,是要逮住卡索,拿到13號。 翌日,薛逢被安排在警察署里跟賈小川見了面。 蘇莉親自到梅以臣的私人公寓里接人,她見到一個陌生的青年,卻是熟悉的聲音:“秘書小姐,你長得比新聞照片里漂亮多了。” 是那位毫無禮貌可言的,梅以臣先生的情人。 她壓下許多好奇與驚異,秉持著職業素養將人送往目的地。 薛逢卻一路喋喋不休,打探著梅以臣的隱私:“你們梅廳長這幾年有相好的了嗎?對方什么家世?長什么樣?” “……我不清楚,您可以自己問他。” “那我問點你知道的,梅以臣是什么時候做上廳長位置的?” “……兩年前。” “哈!兩年前!”薛逢要笑不笑。 還真是同人不同命。 “那梅以臣他從來沒跟你們提起過我嗎?” “……是的,沒有。” “還真沒有啊,哈……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要是沒有我,他可能還當不上這個廳長,”薛逢舔了舔自己的尖牙,“忘恩負義和過河拆橋,說的就是你們梅廳長這種人。” 蘇莉聽得又驚又惱,剛想出言反駁,對方又笑嘻嘻地開口。 “剛剛這話,可別跟你們梅廳長嚼舌根,不然我早晚拔了你的舌頭。” “……” 蘇莉不明白自己的上司為何會招惹上這種無賴,她現在只想趕緊把人送到,遠離這位閻羅。 半小時后,薛逢在小會客室里見到了賈小川,薛逢一開始沒能認出他來。 “你長得跟你爸爸可一點都不像,越長大越不像。”薛逢說。 賈小川愣了愣:“……薛逢?” 記憶中似乎只有這個人會說這種討打的話。 薛逢:“你小時候喊我哥哥的。” 賈小川:“我爸說你早死了。” 薛逢:“是么,可現在先掛掉的人是他。” 賈小川有些生氣,大聲道:“你見我到底要干什么?我爸死了你很高興嗎?” “你不是要見你爸的遺體嗎?”薛逢靠近他,“一團黑乎乎的,散發著焦rou味道的,扔給狗狗都不吃的玩意兒,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賈小川猛地站起來撲他,跟他滾做一團,兩個人動了手,最后賈小川被薛逢反手摁在地上,在外頭守著的警察進來看到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沒事,青春期的小朋友脾氣就是容易暴躁。”薛逢笑著對他們說。 重新關上門后,薛逢發覺身下的賈小川不再掙扎,而是雙眼盈滿淚水,一顆一顆地滾落到地板上。 薛逢看了他一會兒,俯下身,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 當天,梅以臣接到電話,說賈小川同意配合調查了。 晚上梅以臣給薛逢打電話,只是閑聊兩句,連關于賈小川的一個字都沒提。 薛逢內心覺得好笑,口頭上卻還是親切地問:“你在外面的公事辦得怎么樣了,有沒有什么我能幫忙的?” “沒有,你什么都不用做。”梅以臣很堅決。 “哦,那掛了,我睡覺了。” “……嗯,晚安。” 徐紅周有意偷聽,看向梅以臣的眼神一言難盡。 “怎么了?” 徐紅周搖搖頭,說沒什么,卻在心里想他們梅廳長真是嘴硬,連謝謝都不會說。 薛逢掛了電話,看到樓下蘇莉將車開走,灌木叢里的小狗竄出來,又開始在路燈下刨土。 “cao。”薛逢披了件外套,趕忙跑下樓去。 路燈下埋著的東西已經露出了一角,薛逢踢開那狗,把土里用密封袋包著的東西取了出來。 “你他娘也是個忘恩負義的。” 薛逢盯著那狗,目露殺意。 許是察覺到危險,黑狗弓著腰后退幾部,嘴里嗚嗚地低咽,找準時機轉頭逃竄。 薛逢沒去追,拿著手上的東西,思考片刻,沒有上樓回公寓,而是往大門口走去。 紅街。 “毒瘤”酒館的門被推開,進來的是個身材嬌小的男孩,面部被衛衣巨大的帽子遮擋了一半。 他磕磕巴巴地詢問店員,店里有沒有“月亮”。 店員從菜單里抬起眼,看了他片刻,將他帶去了樓上。 “喲,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迷迭香,有點眼熟啊。” 剛上樓,阿彌看到樓梯口站了個高高瘦瘦的青年,他隱在暗光里,如同那天在貨車廂里的模樣。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