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

    看到紙條上內容的那一刻，你確實是有些意外的，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你的妻子讓你意外了。

    其實你接受過不少告白，畢竟你是國家最高的領導者，無數人會在仇恨時間后流著淚想要親吻你的鞋尖，想要瘋狂傾訴對你的熱愛，你當然習慣了這些不經大腦，空空如也的告白與示愛。但顯然，這些和這張紙條上流露的感情大相徑庭。

    “我愛你”……你其實知道這代表什么，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情欲與期望，你可以準確背出它的定義，因為這是政社禁止的行為，你當然記得清楚；但你并不理解，因為根據定義，這種感情沒有意義，也沒有用處，只會讓你的妻子生出不該有的占有欲，而顯然你無法忍受被任何人企圖占有和掌控。

    雖然你……似乎并不覺得難以忍受，反而心臟像被輕輕搔了一下。一下而已。

    讓他盡快死心也好——你偏過頭，瞧見政敵對著你的妻子輕聲說“我會保護你”，也瞧見了政敵臉上惡意的笑容，而你的妻子還為連累了同伴而惴惴不安。

    “快樂房。”

    在光幕后面，你和綠眼睛的男人看到他驟然崩潰的神色，更看到他失控滾下的淚水，蜜糖般的雙眼里盡是破碎的水光。

    你清楚快樂房里有什么，或者說對于不同的人，在快樂房里的體驗也不盡相同。因為它代表的只是“恐懼”，它會把所有人心里最害怕的人或物赤裸裸展現撕開，任何一個還保留七情六欲的人都會在快樂房被徹底摧毀矯正。

    “他進去過這里？”你問向身邊的人，這一出好戲的籌劃者。你只知道你的妻子曾經因為不聽話被好好教育過，審核檔案的下屬向你確保安全后，你就沒有興趣去了解具體發生過什么了，就像主人不會在意自己的小松鼠曾經弄丟過多少松果。

    如果你知道后面會發生什么，你一定無法輕飄飄問出這句話，你一定會在警察闖進來的瞬間，選擇一拳揍翻你的政敵，牽著你妻子的手立刻離開這里，然后用親吻和擁抱盡情安撫，讓你傷痕累累的，經受過太多痛苦的愛人永遠不要回想起這段經歷。

    “是的。”

    你的政敵笑道，“所以……他一定會背叛我的。勇敢的表白被無情摧折，不知道出來后，小妻子還有勇氣去親你嗎？”

    你感受到了明顯的不悅。

    然而你也清楚這股情緒來得毫無緣由，妻子的身體當然被你掌控，但思想屬于政社的每一個核心政員，誰都可以肆意涂抹，從來不會有人對此不滿，如同不會有人介意家養的小松鼠被熟人摸幾下逗著玩玩一般。

    你以為你會很快掉頭離開，畢竟你還有很多事要處理，而且早已知道結局如何；但莫名其妙，你竟然陪著一臉滿足的政敵看完了整場早已計劃好的背叛，直到歌謠悠悠響起，你的妻子跪在地上，慢慢垂下了自己的頭。

    “真是太讓人亢奮了，”綠眼睛男人贊嘆道，“太美了，我心跳得好快……我簡直要勃起了。”

    你凝視著滿臉淚水的妻子，對政敵皺眉道：“下次不能再這樣，他的身體顯然會有損傷。”確實有些可憐，而且一個哭哭啼啼的性愛娃娃很難讓人產生性欲。

    ——你把你心中怪異的煩悶與怒意歸結于此。

    綠眼睛男人意味深長地笑，“好的。”

    等走進牢房，抱起你的妻子時，你突然被一股難以描述的感受漲滿了。你想，不該讓他哭的。

    這么小的一團，好像力道重一點就會捏碎了，好像淚水流得再多一點，整個人就會迅速枯萎，似乎他都產生了被心被擰緊的錯覺。

    你的妻子在床上一直很令你滿意，又聽話溫馴，確實沒必要對他如此嚴苛，還是笑起來讓人舒服。反正也沒做錯什么，對他多疼愛一點，讓他多笑笑，也無傷大雅，不是嗎？

    你自己都沒意識到，那么多送進快樂房的男男女女，沒有一個人的淚水讓你動容。底線的退讓來得如此理所當然又悄無聲息。不知什么時候，單純的對寵物的喜愛已經開始混雜了對情人的心軟與憐惜。

    所以你喂給他黏糊糊的巧克力，看到怔愣的，有點呆的模樣，你覺得挺好的；你嘗試給予溫柔的，讓他快樂的性愛，并突然發現照顧他的感受并不會增加你的負擔，相反，你的快感似乎來得更加兇猛，幾乎讓人有些沉迷了，更好了；于是你承諾給他豐厚的物質和優渥的生活條件，這是很多政員夢寐以求的東西；當然，也告訴他，忘掉那些沒有意義的感情，比如徒增麻煩的“我愛你”。

    這樣不會哭了吧。你想。你不太愿意看到他的淚水，覺得還是他笑著親吻你的樣子更討人喜歡。

    這場情事結束后，接下來一切都在你的計劃之中，你的妻子似乎真正成為了一個再稱職不過的性愛容器，不會產生多余的、令你的政敵感興趣的感情；床上越來越合拍，性愛令人享受；關心你的冷暖，給你做飯，烤餅干……你覺得這樣的生活非常完美，甚至期待有一個孩子……你的妻子似乎不怎么吻你了。

    你忽視了心底那些沒來由的失望與躁郁，像是有人搶走了本該屬于你的東西，但你找不到那個劫匪。

    后來，后來一切猝然失控了。

    一個幾乎刻在你骨髓里的陰雨天。也是以后很多個夜晚你夢中的天氣。

    ——“你沒有跟他走？”

    那一刻，你的大腦幾乎是空白的，種種利益考量與勢力權衡一瞬間轟然消退。等你回過神來時，那個平時你極為倚重的政員已經成了一攤爛rou，可你的眼里只有妻子腿上的傷口。

    你的面上可能神色沒什么變化，但心里一定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個任人宰割的，漂亮的，沒有思想的小狗，為什么會反抗主人的命令？

    你不是什么自欺欺人的傻子，你梳理邏輯和尋找真相的速度一直很快。所以從你妻子的回答和他拼命掩飾什么的眼神中，沒有費多大功夫，你便幾乎肯定地得出了那個答案——

    因為他愛你，所以他心甘情愿歸屬于你，心甘情愿只被你占有。對你產生情欲，只想和你zuoai。

    真相被你親手一把撕開時，你心中幾乎是茫然的，這股茫然里混雜了難以理解的，山雨欲來的一絲惶惑——

    你錯過了……你親手摧毀了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