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成為我的劍
甫一踏入此地,便有聲聲絲竹入耳,空中蕩漾的清淡的花香,玉珠垂簾,輕紗幔帳。初看的是一處高雅之地,但這里其實只不過是京城的清倌罷了。 這地雖是顯得高雅,但伏蓮卻對此等樂趣并無半點興趣。 這處清倌的主人,莊子役卻是顯得十分高興,要是知道伏蓮此人可是丁點不占男歡女愛之事,他便想若是對女子沒有興趣,男子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此前莊子役早已多次邀請伏蓮去他那處清玉院,卻是一次也沒有成功過。今日請的來到這處清倌,雖然是自己半脅迫,卻也是來了,單單這一成功的舉動就讓他懷疑這人是不是真的有那傾向。 伏蓮雖已快滿22歲,確實是從未沾過半點葷腥,京城中這般歲數的子弟也快要成家或者成家了,但他府中卻連幾位女侍都沒有。雖說是幾年前就考取了武狀元,但如今這世道重文輕武也罷,前些月卻是作為京城府尹手下左府尹上任,可謂是金鞭美少年,去躍青驄馬。只是頭上落得這弒父的名頭,為人行事又相當狠辣不留情面,京城百姓都是人人畏言。更遑論把自家女兒許給他。 當朝民風開放,清倌青樓這些去處開的倒也不少,其中尤屬這處竹玉園最是雅致,保密性又十分之好。 兩人由一名男子引路,此人也是生的一副俊美的容色,莊子役與之對較下顯得更加爽朗,倒是不像是京城四大紈绔中那個極好美色的人物,而伏蓮卻生的一副桃花眼,眉宇間卻顯得有些清冷,像是那不可玷污的蓮花一般。 “如何,可有感興趣的?”莊子役從那名領路的男子手中拿來一幅幅畫卷,兩人已在雅間落座,“你若自己想玩就別拉著我,你也知道我對這些不有半分興趣。”伏蓮冷冷的說道,言語間并不給對方留面子。 莊子役追問著:“入了這豈有不玩的道理?可是還從未見過左少尹沾葷,不知道喜歡什么樣的。” 伏蓮道:“怕是我又喜歡的你也拿不出手,江南倒是比這更多美物。” “江南那邊確實好,只是有個珍奇異寶今天定是要給你看看。” 話音一落,一名金發碧眼的異族小孩便端著茶水進來這里。伏蓮看向那小孩綠色的瞳孔時,如死水一般的眼中便濺起了波瀾。站起身來冷冷的看向莊子役:“現如今,還想窺探我動搖我?活得不耐煩了。” “確實是逾越了,但是他就是你今天來這里的線索。”莊子役打開手中的金翎扇,掩面微微勾唇。 伏蓮重新入座,見那小孩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那雙碧色的眼睛看向他,那其中被憤怒、恨意和深藏的悲傷所填滿。許多年前他也是這樣,只是如今心早已冷卻,仁慈早已被自己斬斷。 他覺得很礙眼。 “如何?你先前不是有意找個幫你辦事的人嗎,我覺得這家伙很合適。” 莊子役說的并無道理,利用這種渾身滿是弱點的小孩,幫助他復仇,馴化他,培養成他日后成為自己手下的一把好劍。 “看看他到底有沒有這份決意。”伏蓮說罷,莊子役便遞給他一個信封:“你要的名單都在里頭了,里面有條大魚。務必小心行事。” 是夜,伏蓮去了一趟府尹處處理完公事剛剛回府。今日得到的那份名單已經被他燒毀,只是上頭的人物都已經印在了他的腦子,他做事向來不留證據,明面上他仍然是京城左少尹緝拿要犯,管理京城治安。 近些日來常有女子暴斃案,今天晚上他便已經知道魚是誰了,只等之后下餌。 伏蓮只披了外衣在書房處理這件事。 聽得外面有下人在求見,伏蓮便喚了進來。 是他的左侍衛—鱗:“大人,今日您帶回來的那名客人一直說要求見您。” “把他帶進來,你們都守到門外。”伏蓮起身說道:“把你的匕首留下,等會聽到任何動靜也不要進來。” 待到人進來了,叫人關緊了門:“起來吧,不必跪我,只有我府上的奴才才要跪我。你不過一個外人。” “左少尹是不信任我?那有何必將我帶回來?叫人笑話。”金發少年一下便放肆起來,明明是極為無禮的行為,卻說的理直氣壯。伏蓮微微躬身:“倒是一點規矩也沒學,放肆得很。”他輕輕撫上少年的面容,少年的肌膚如凝脂一般白皙光滑,沒有長開的面容有一種雌雄莫辨一般的美。他的聲音如同那幽谷中的水聲,不免讓少年有些害怕。 “哈哈哈哈,我倒是很喜歡這般放肆的人。”突然間伏蓮便笑了,笑得像朵搖曳得荷花,卻有一種暴風雨逼近的迫感。 他拿起那柄匕首讓刀柄在少年臉上輕輕劃過,隨后便拿起少年的手,將匕首拿給了他:“破綻太多了,可是誰都殺不死。” 伏蓮將嘴唇貼在少年的耳廓旁,輕輕說道:“你的口音有股江南的腔調,而江南又是多異族人,相必是來自長于江南,你的衣物并不是清倌的,雖然有些發舊確實上等的好料。” “但是你的手卻相當粗糙,你耳上別的墜飾是江南異族人士才會做的事,而近些年來江南人早已和中原割裂。你到了京城如此落魄,卻又得到莊家相助,想必是欠了人情,再從你無父無母這點來看,你的母親?應該是被殺了吧。” 伏蓮無視對方的怒火,繼續說道:“至于我為什么猜到是你的母親,和你為什么要進我的府中脫不了干系,但是我手上如今只處理著京城女子暴斃的案件,尸體我都一一看過,卻并沒有江南來的異族人。” “那么現在,該你猜猜我為什么回把你帶回來。”伏蓮便躺坐再椅子上,只披著一件外衣,里頭是白色的里衣,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 “這是大人您再在試探我是嗎。”少年握緊了那短短的匕首,沒有等伏蓮回復便說道:“因為您不過想利用我罷了,就和我想利用大人您殺死那家伙一樣,再或者或許是您想要培養我,讓我成為您的手下。” “猜的不錯,那么,你要清楚,我要的可不是奴才、侍衛,我要的一條不會背叛的狗,一柄殺人的劍。”伏蓮勾了勾唇,起身拉開了一旁的書架,原來是里面別有機關,一條黒梭梭的通道出現在眼前。 “先別急著回答我,向我展現你的決心。” 兩人進了地下室,這里空無一物,唯有一個人被捆著跪在地上,口中塞著布料嗚嗚亂叫著。見了伏蓮旁邊的少年,眼中流出難以置信的顏色。 “還記得他嗎?像蒼蠅一樣的家伙。”伏蓮拿起手上的劍一揮,便將那人身上的繩索斬斷了,:”今天你在這里殺死他,或者被他殺死,無法復仇。機會我便給你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了。“ 話落,伏蓮便轉身回了書房,不再管這事。 只是一盞茶的功夫,打斗的聲音便停了,衣衫破爛渾身是血的少年一瘸一拐的爬了上來,鮮血仍然從他的身體不斷地流出。但伏蓮并未有任何擔憂之色,反而頗為滿意。 “大人既是能弒父,那大人手下的狗殺只蒼蠅又有和何難?”少年幾欲要倒下,卻還是站在伏蓮面前,一字一句說道。 京城人人都知道他伏蓮弒父,但這個少年確實唯一一個能夠,也是有膽子說出來的人。明明看著像一頭乳臭未干的奶狗,卻說著只有狼才敢說的狠話。 伏蓮覺得,或許,他真的找到了一柄好劍。 在少年昏倒的最后一刻,他聽見伏蓮冷清的聲音,恍如寒冬臘月一般。 他將自己獻身于此,也埋葬于此,曾今黑暗的生活吞噬了他,如今只不過是又掉入另一潭水中罷了。那盛夏盛開在府中的荷花讓他感到陰冷,荷花的盛開不過是表面的光鮮,地下的淤泥卻是骯臟不堪。 如今,他已然沒有任何可以再失去了。 在那淤泥之中,他殺死了自己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