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往常，白鷺在身邊，估計已經擼起袖子叉腰開罵了，可是剛才走到半路，兩個小孩就已經被鴛鴦先生捉住了，白鷺支支吾吾沒背出來被揪回去繼繼續背。

    “這個是我之前和店家訂好的！”

    “那又怎樣？先下手為強，我已經付錢了。”

    桌上的錢被小孩拍了拍震起。

    “論先來后到，也是我先跟店家說好的！你才算是后來的！”

    “哼，本少……我看上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

    小孩打量了一番鶉，又上下看了看旁邊仆人的衣裳，指著鶉的鼻子冷哼：“哼，仗著自己家里有幾個臭錢就不講道理，不過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屁孩。今天我就來教教你，什么叫做先來后到！”

    被對方唬得一愣一愣的，鶉看著那根手指，眼睛擠在一塊變成斗雞眼。旁邊仆人見對方也是個孩子，身著同樣富貴，就是不知來頭，加上局面還算是孩子間的斗氣，便不出聲瞧著。

    “你不講道理！店家你可記得之前鷺兒叫你留下的金色紙鳶？上面印著我爹呢！”

    “哦，怪不得你這么囂張呢？原來你仗著你爹是黃大俠，霸占其他人本來也可以買到的稀罕玩意兒，店家做生意，誰買不是買？為了討好你，特意給你留著，我說我一大早特地排隊怎么不賣給我，原來是因為你這個弟子爺，真是毫無廉恥之心！”

    這一大串給鶉說暈了，一張白凈娃娃的小臉頓時憋出了冬爐里火碳似的紅，他氣得頭頂冒煙，咬牙半天也憋不出一個字，聳起肩膀捏緊拳頭大吼：“我沒有！”

    聲音洪亮委屈，眼眶通紅，眼底盛滿亮晶晶的淚水，幾乎要落下淚來。

    “你、你還我紙鳶！那是我的紙鳶——”

    “我就不！我才不給你！略略略，氣死你！氣死你！”對面小孩將紙鳶攏到身后做鬼臉。

    眼看著紙鳶就已經到了他手里，鶉頓時氣得跳腳，蹦起來三尺高，大叫：“你、你是壞蛋！壞蛋！大壞蛋！”

    眼看著孩子們要扯衣服拳打腳踢鬧起來，店家為難地攏著手過來調停，請二位小祖宗不要在這里打，可以好好商量解決。

    “那這樣吧，我出兩倍價錢，你把這個紙鳶給我包了。”

    一聽對面這樣說，鶉便不甘示弱，沖著仆人說：“我……我出五倍！”

    店里也有不少孩子大人，頓時一片議論紛紛，看來這位少俠的八卦事跡又要多一件供人茶余飯后談笑取樂了。

    一個紙鳶盡管再稀有，五倍的價錢還是太過了，如果事情報告到隊長那邊，小主人免不了一頓教訓，仆人欲言又止。鶉自己也知道亂花錢的后果，但是他怒氣上頭，火氣正旺，停不下來。

    “哼，比錢，我可以出十倍，二十倍，這算什么本事。”

    “那你說，比什么？”

    “拿出你的劍來！看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刀強！”

    “來啊！誰怕誰！”

    一臺小小的紙鳶爭奪戰在店家門口拉開帷幕，圍觀群眾包圍了整整一圈，仆人給了鶉平時用的木制小劍，對面不明身份的孩子也自帶一把鐵劍，本想抽出來但仆人按住了，將旁邊樹枝削下一根，三兩下制成如鶉手上那一把一樣的木劍。

    “公平競爭，按照江湖規矩，愿賭服輸，贏了的人可以得到紙鳶，輸了的人也不能有怨言。”

    “正合我意！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對面的孩子顯然是個好戰分子，躍躍欲試，十分興奮，擺出的架勢極為完美，毫無破綻，明顯是經過了完整而老道的修行訓練。

    木劍相撞的力道極為激烈，主要是因為對面的力氣比鶉要大上許多，一擊就能震得鶉連連后退。

    進攻的氣勢十分恐怖，如同狂暴的野獸一般一點不給人喘息的機會，只要開始了第一下就如同暴雨一樣砸過來。鶉被動地防守，連左右閃躲都做不到，漸漸處在了劣勢。

    “哈哈！怎么了？怎么了？快還手啊！你不是很能嗎！”

    仆人心中暗自辨認這孩子的門派來頭，看招式有些像丐幫的動作，但是有些小的細節像是南邊那些毒門才會有的習慣。

    或許是快進猛攻導致了消耗過大，對面漸漸減慢了下來，呼吸也開始粗重。鶉自己也終于支撐到了反擊時刻，剛開始被打亂的節奏也漸漸找了回來，他堅定了意志，后跳三步立定，深呼吸，攪動陰陽，氣流倒轉，揮出了父親交給他的九門劍法第一式。

    對面孩子看見這個劍法，微微怔愣一瞬，瞇起眼睛，居然也做出同樣的動作。

    不知情的看客們看到兩個小小少年周圍居然風葉旋舞，光景扭曲，甚是絢爛，立刻拍手叫好，仆人則看得冷汗倍出，心中又驚又怕。知道九門劍法的人不多，魔教痛恨此劍術，當年練此劍術者皆被魔教教主屠殺至滅門，獨隊長一人生還，為何這一來歷不明的小小少年居然能夠精通此劍術？

    的確是精通，鶉本以為自己每日刻苦訓練，還經過了父親的親自教導能夠輕松打敗這一囂張小孩，誰知對面的動作比他還老練毒辣，招招精確，快準狠，面對他，簡直就如同面對千錘百煉的猛虎。

    這實力，說不定連我都沒有把握控制……

    仆人思慮瞬間，鶉的木劍竟被生生打斷，對面的木制劍居然也不停，全力劈下來，眼看著鶉就要被敲暈過去，仆人趕緊過去抱住鶉，來不及只能用背擋，已經閉眼做好被狠狠敲痛骨頭的準備，沒想到一秒兩秒過去都沒有被打中。

    “爹……”

    鶉驚訝地探頭，圍觀的眾人不知為何歡呼起來，仆人轉頭一看，這背影飄渺如仙，所及之處如有神光耀眼奪目，身上還有一股沁人心脾舒緩心神的清新異香，不是隊長還能是誰。

    對面的孩童仰起頭來，微微震驚地張開嘴巴，一眼看見那雙漆黑深淵一般的眸子，沒有一絲光亮，如有萬年不化的冷霜在里頭，看一眼就叫人發抖。

    好一張絕麗的冷臉，深眼窩，高鼻梁，大眼睛若是靈動起來便如春風拂面，但眼底一望去盡是冰原荒涼，沒有一絲溫度，面無表情的，像是冷銳兵器一般看著令人膽寒，皙白的皮膚映襯得大眸子更加烏黑，眼底下的黑眼圈增添了許多憔悴疲憊，加上一看就知道是許久不能安眠導致的泛紅眼眶，更是令人心碎。

    若是這美單純帶著刺也就罷了，但怎會有人美得如此滲人鋒利，又如此令人心碎，好像他要是一把刀，那刀便是在刺死對方的瞬間，自己也化作粉碎。

    “到此為止了，犬子習武不力，讓大家見笑了。”說著，那人將剛才二指夾得粉碎的木劍碎屑灑在地面，“敢問這位小小劍客姓甚名誰，師從何派？”

    “終于見到了……”那孩子喃喃低語，接著手拍著胸脯，粗厚的眉毛皺緊在一起，大聲道，“你認得我！我一直在找你！”

    鶉看不到他爹的表情，但是看見他爹的手緊緊攥緊成拳頭，頓時心中警鈴大作起來，鶉覺得自己像是一種要失去什么似的，伸手抓住他爹的衣角害怕起來。

    “梟！梟雄的梟！我的名字叫梟！”梟像是在宣布，“你給我好好記住了！不許忘記！”

    真是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眉毛皺起來的樣子，總是兇巴巴的表情，囂張霸道的態度，連名字也是，如此張揚。

    “梟，梟雄……你爹是誰？如今在何處？”

    “雀大俠，你明明都知道，你明明都懂得。”

    “……”

    “爹？”鶉害怕他爹的沉默。

    “當年，你將我丟下，現在又要不認我，將我丟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