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沉默。

    “所以……是我的親代，我的親生父親，請你把我送給了林明微，是嗎?！睙o邊的死寂中，林白極輕極輕地開口了，那聲音好像不著力道，從很遠的天邊飄來，微弱得像是隨時可能消散，“也就是說，你和林明微，你們一直都互相認識……那我又算什么呢？你的造物，他的玩具，我從來不是個人?！?/br>
    溫子舒久久凝視著他，卻并未再開口說下去，曇花一現的真相讓本就脆弱不堪的少年愈發瀕臨崩潰——老實說，在曾經的實驗中，他們并沒有測試過林白的抗壓能力。

    思及此，溫子舒微不可見地怔愣一下，他似乎才剛剛意識到，自己再次以看待實驗品的眼光揣度林白，揣度這個他想令其為人的人。

    男人的心緒紛亂莫測，一時無言。

    “……呼?！?/br>
    立于對面的林白重重地松了口氣，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那雙眸子依然被強光刺激得腫脹發紅，卻盛滿堅韌又果決的微光。

    他難得地勾了下嘴角：“算了，那些附加在我身上的小事，原本也不值一提?，F在，不如來說一說那位囚徒……也就是我的親生父親，他對我們的期許。”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他將你我視為對抗實驗的關鍵，并希望我們在這一過程達到問心無愧的境地。所以，你才會在屠戮時毫無憐憫，我行我素，沒錯吧?！?/br>
    林白說著，驀地笑出聲來：“你真的很聽他的話，溫子舒。”

    “……”溫子舒垂了下眼，遮去意味不明的情緒，良久，才重新恢復成如初的溫和模樣，“是的，這是他的夙愿，也是我的。在原來的計劃中，等你高中畢業，我會把一切和盤托出，然后將你送去海西的一處訓練營……但似乎沒有這個機會了?！?/br>
    “不?！毕喾矗倌贻p快地將他的話抵回去，“如果這是我親生父親的愿望，我愿意以任何代價來將它實現?！?/br>
    溫子舒頓了頓，自唇邊揚起淺而無奈的弧度：“你本不用——”

    “如果你是真心想要幫他，如果你的計劃足夠完善，那么，我完全不介意當你的棋子?！绷职讓⑺驍?，神情是笑，可心臟卻像驟然被大手攥住，緊脹酸痛，“只是，我只是有點可惜，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

    溫子舒瞇起眼睛，想要以呼喚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小白?！?/br>
    “但或許我們現在已經不適合在一起了?！绷职奏Z氣中像是劫后余生的欣慰，并無半分喜悅，“現在，你可以盡情利用我了，溫子舒，希望我能成為你手中最鋒利的刀刃……祝我們，合作愉快?！?/br>
    溫子舒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半晌，一字一頓地問：“必須要這樣嗎？”

    “沒有別的合作模式了……沒有了?！?/br>
    輕軟的話語像一聲嘆息，將過往的種種卷挾進記事本的最深處，林白覺得有一絲難過，更多的卻是松了一大口氣的空虛釋然。

    相反，對面的男人卻并不這么想，他直面著自己驟然崩塌的、鮮血淋漓的感情，猝然有種被捂住口鼻的無措與驚慌。

    他的小白，好像不要他了。

    扭曲的感情持續升溫發酵，似乎要將他最后的理智吞沒，然而就在此時，樓下轟然炸開一聲巨響。

    溫子舒的手機驀地響起刺耳的報警聲。

    －

    林白跑到一樓的時候，大廳早已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白霧，玄關處黑洞洞的，傳來外面傾盆的雨聲。

    “咳……咳咳……”

    鼻間觸到白霧，霎時嗆得林白胸腔劇顫，他對身后溫子舒的呼喚置若罔聞，反而微微呆滯地望著腳邊成片躺倒的伏兵。

    其中，尤屬連程與千煒最為惹眼。

    他們怎么會來到這里？

    又為什么會這樣生死不明地倒在這里？

    林白茫然地站在白霧深處，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后危險的來臨。

    ——直到突然被來自身后的方巾捂住口鼻。

    “唔！”

    林白反應慢半拍地掙扎了一下，卻在電光火石之間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他還沒能反應過來這槍響來自何方，便有劈頭蓋臉的guntang鮮血噴濺了他一身。

    艷紅落幕，林白呆呆地看著不遠處保持抬槍姿勢的溫子舒，沒由來的恐懼與惡心讓他本能地干嘔起來，卻在下一秒被陌生的力道鉗住了后頸。

    “哎呀哎呀。”林白耳畔，一道并不怎么悅耳的陰柔聲線突兀地出現，“數據造假、袒護HX012、槍殺同伴……溫子舒，你有幾條命可以這么玩呢？”

    林白艱難地想要回頭，卻被更緊地掐住后頸，略微尖利的指甲摳進皮rou，刺痛難忍。

    “別亂動，HX012?！蹦锹曇絷帨y測地笑了下，“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哦?！?/br>
    話音未落，林白便覺得一陣大力將自己甩了出去，天旋地轉間，有幾道人影將自己團團圍住，手腳霎時被捆住抬起，朝著玄關邁進。

    “溫子舒！”林白嗆入一大口霧氣，他意識到自己必須得說點什么，可到頭來也只是在劇咳中掙扎出一句沒用的廢話，“小心！”

    “哈哈哈哈，聽聽你的小家伙在說什么，是不是很感動？”霧中緩緩走出一道修長的人影，那人戴著精良簡潔的面具，只余一雙柔媚卻并不女氣的狹長眼眸露在外面，他稍稍攏了下精心打理過的長發，緩慢地在發尾纏上皮圈，“又見面了?？上?，這次不是敘舊?！?/br>
    “林明微果然是你帶走的?！睖刈邮鎰幼骼鞯貙屔咸牛柯缎σ獾赝鴮γ嫜镅龤獾哪腥耍八铱梢圆还?，但林白，必須要留給我。”

    “嘁。”男人嗤笑，“一個殘次品，費不著你這樣吧。”

    “溫望?！睖刈邮娴穆曇羧岷蛶追?，“你是不是忘了，當初因為一句‘殘次品’，你在醫院躺了幾天？”

    “……”來者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再看不著半分嬉笑的模樣，“多說無益。”

    “還有?！睖刈邮嫔陨哉源竭呇_繾綣而溫文爾雅的淡笑，“下次稱呼他的時候，我希望聽到——那是我的愛人。”

    幾分鐘前的溫望有多張狂，現在的溫望就有多憋悶，他笑也不是氣也不是，最終從齒間擠出一絲威脅：“做夢去吧。”

    “哦對了，你的人應該已經帶小白走了。”溫子舒像是突然想起這件事似的，他從衣兜里拎出一串精致的摩托車鑰匙，在溫望的注視下輕輕晃動，“我數三二一，就要去追了，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br>
    “三……”

    “二……”

    “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