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君臨天下

    電腦屏幕里還是甘力軒的直播，趙千陽靠在椅子上，右腳搭在左邊大腿上，十指交叉，然后雙手抱在后腦勺，左腳尖還在有規律地在地面上點著，很顯然，他現在神游天外，注意力完全不在直播上。

    “這次聯賽？”甘力軒的聲音從音響中傳來，趙千陽斜著眼看了一眼，只見甘力軒露出一個為難的笑，“我去也打不進省賽，還是算了吧。”

    粉絲似乎沒察覺甘力軒的不愿，彈幕里閃過“哥哥這么厲害，一定打得進”“我會去現場為哥哥加油的”之類的話語，都是在讓甘力軒參加聯賽的。

    趙千陽看著直播里的甘力軒的表情，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再怎么勸，這個膽小鬼都不敢去的。”

    甘力軒長得俊美，五官清逸，有一種玉樹臨風的味道，額前幾縷水藍色發絲翻飛。他神色靜寧而安詳，嘴角彎成微笑的弧度，似乎對誰也不會發脾氣一般。他的粉絲也很喜歡他的直播風格，實力強又不會說臟話，在逆風時總是會鼓勵隊友，要不是知道甘力軒是個貨真價實的alpha，都會下意識認為這肯定是個omega。

    “我現在其實不太方便去其他城市，在家給你們直播一下就好了，這次聯賽雖然我不會參加，但我還是會密切關注它的情況的，到時實時直播分析好嗎？”甘力軒似乎被粉絲的話影響了心緒，手下一個明顯的失誤游戲角色直接當場去世。

    趙千陽聽到這話，“呵呵”笑了，嘲諷道：“這家伙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虛與委蛇，每次都是這種表情，搞得像是自己是受害者一般。”他也不知道既然討厭甘力軒為什么還要看他的直播，只是意識到的時候，早已經成了習慣。

    當初那一幕還歷歷在目，趙千陽右手背蓋住雙眼，良久才長嘆一口氣道：“怎么可能忘得了？”聲音里無限孤寂與遺憾。

    甘力軒曾經和他關系那么密不可分，一起打了那么多場游戲，連對方的英雄池都了如指掌。

    后來因為父母到學校吵鬧的原因，趙千陽自己固執地認為那些朋友就是不想和自己一起，不然為什么要出賣他——對他的父母說出他經常在網吧上網。這不是趙千陽和甘力軒鬧掰的真正原因，但也算是導火索。

    那段時間趙千陽和甘力軒幾人的關系有點僵，但是又很快和好了。

    “去上網嗎？”

    ……

    “去！”

    就這樣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幾人就重新和好。

    不久后，趙千陽的手被廢了，他心理承受了重大打擊，一意地把別人隔絕在外，對于甘力軒他們的邀請，他只覺得嘲諷。這些人明明知道他的手廢了還來提游戲，是想看他笑話嗎？

    趙千陽以為自己的手被廢幾乎是人盡皆知的事，他卻忘了，他從沒和別人說過。

    一方面在自己周身建起一面墻，拒絕他人的接觸，一方面又在心里渴望別人來和他交流，趙千陽知道自己當時心理狀況很不對，但是卻改不了。

    再后來，和他關系最好的甘力軒也逐漸遠離了他。

    “所以，你也要走嗎？你在我和他們之間選擇了他們是嗎？！”

    甘力軒當時沒回他，只留下一個背影。

    “說好的一起打職業、一起創造一個輝煌的職業賽場呢！？”

    “……抱歉。”

    這一幕深深地刻在了趙千陽的腦海里，甘力軒無聲的拒絕也化為了一把利刃，在他的內心劃了一刀。

    那種仿佛是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趙千陽是第一次感受到。手被廢時他沒有這種感覺，甘力軒拋棄他的時候，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恐慌。

    大概是他真的把甘力軒看得很重要吧。

    那時如果讓趙千陽做一個等式，那肯定是甘力軒大于王者。

    自那件事之后，趙千陽學會了偽裝自己，也不算是偽裝，只是把自己的內心放在深處不透露出來而已。因為很少會有人在心里防線崩塌時能真正理解別人。

    當時的甘力軒沒能真正走進他的內心深處，放棄了他們共同的夢想，放棄了他。

    膽小鬼一個。這是趙千陽對甘力軒的評價，在他看來，甘力軒沒有放棄他的理由，或許是那段時間的自己有些不可理喻無理取鬧，但是也改變不了甘力軒就是個膽小鬼的事實。

    后來趙千陽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走出心里陰影，他又開始打王者，發現手部并沒有出現什么問題，于是便在國外的服務器繼續打，他以為自己還能重新打職業，于是信心滿滿，重新踏上了王者之路。可是段位高了之后，他的手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疼痛。那次疼痛，讓他從剛爬起來的深淵又掉了下去，徹底粉碎了他的夢。

    他也許從沒有那么恨過他的父母。

    可是一個子女對于父母的感情不應該有恨。

    事情到了今天，也不好說是誰對誰錯了。

    “嘖嘖，盡想些不愉快的事。”趙千陽起身，伸了個懶腰，聲音慵懶，“果然是人老了。”

    晚上八點的時候，天色已經黑得差不多了，趙千陽的工作也算是結束了，他背著一個橙色的單肩包，剛走出超市，身后就傳來一道微弱的少年音：“前輩。”

    趙千陽腳步一頓，突然有點不想回頭，但最后他還是轉身，對著司修說道：“怎么，你要和我一起去上網？”

    “不可以嗎？”

    “不可以。”

    司修穿著白色的長袖T恤，正面就印了兩道橫杠，風格簡約，下身是黑色長褲，看起來很清爽的一身裝扮。他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眼里泛起水光，殷紅的雙唇抿了抿，開口道：“前輩，我就去這一次。”

    兩人對視良久，最終，趙千陽敗下陣來，他自暴自棄地說道：“行吧，但是你得早點回去，畢竟沒跟你家里人說。”趙千陽是真的不想帶壞司修，看司修的樣子，他肯定沒去過網吧，這次帶他去了之后，誰知道會不會給他打開一次新世界的大門。想到這兒，趙千陽突然有些后悔剛才的妥協了，早知道不答應了，就不該心軟。

    司修看走在前面的趙千陽一直低著頭，右手扶著額頭，以為趙千陽是頭疼，于是便急忙小跑跟上，喊道：“前輩，你怎么了？”

    趙千陽抬頭，一副對生活毫無依戀的樣子，他看著司修，定了定心神，顫巍巍地開口：“司修，我媽突然叫我回去吃飯，今天可能……”話還沒說完，趙千陽就覺得自己的話太牽強了，他實在不想去相信說出剛才那些就像是騙三歲小孩的話的人是他。

    司修聽了這話，不甘地咬緊下唇，然后低下頭，他的聲音有些悶：“前輩，你是不是很不想我跟你去？”

    趙千陽見司修直接說出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恢復成正常的表情，說道：“也不是，就是……嗯，這么跟你說吧，我是去網吧。”

    “我知道的。”

    “我怕你學壞。”

    司修聞言，抬起頭，露出那張俊美的臉龐，他的眼神里透露著疑惑：“前輩，為什么我去網吧會學壞？”

    趙千陽頓時語塞，這話以前是別人經常對他說，明明當時自己覺得“去網吧就會學壞”這種言論是不對的，現在卻用這句話來對一個對世界還充滿著好奇心的少年說出這樣的話……嘖。

    “剛才的話我收回。”趙千陽看著司修還有些稚嫩的臉龐，手放在司修頭上摸了摸，嘴角牽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那是釋然，“抱歉，我不應該說那樣的話。我們走吧。”

    “前輩？”司修的臉又紅了。

    趙千陽沒回話，只是收回手往前邁開了腳步。

    司修雖然很疑惑前輩為什么又同意了，但是過程不重要，能跟著前輩去就好了。想著，司修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月色如水，夜空的繁星，像在黑絲絨般的天幕上鑲嵌了無數的珍珠。城市里，燈火通明，街道兩旁高樓林立，各種商店一路排開，人流熙熙攘攘，馬路上的車來來往往、川流不息，喧囂至極。

    兩人并排走在街道上，夜晚的風不時吹過，他們都沒說話，氣氛卻非常和諧。

    趙千陽雙手插在褲兜里，拖著腳步，速度有點慢，眼里是不停來往的人群，突然，他的目光被嵌在一幢大樓的巨大顯示屏吸引了，顯示屏里是王者的宣傳片，還有關于這次聯賽的消息。趙千陽的耳朵自動把汽車鳴笛聲、人來人往發出的聲音、簌簌的風聲等一系列聲音過濾后，只留下了顯示屏里關于王者的廣告聲。

    “愿你在賽場上君臨天下。”

    司修很明顯也被吸引了，他輕聲吐出那句話，腦海中卻已浮現出趙千陽在賽場上揮灑汗水、臉上透露著自信的樣子。

    “我，就是太陽。”后羿的劇情臺詞也透過大屏幕的音響傳入司修的耳中，此刻他看見了一副情景：在萬人齊聚的會場上，趙千陽的身姿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仿佛他就是太陽。

    微微仰頭看向趙千陽的棱角分明的臉龐，此刻，司修突然很想相信趙千陽就是畫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