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之前，在嚴齊跟簡洲羽還在一起的那些時候，嚴齊腦子里有時會隱隱約約飄過“洲羽好奇怪”這種念頭。那是一種顛倒認知的奇怪，就像你養了一只干凈優雅的貓，結果有一天你無意中發現它是會生吃老鼠的。

    當然，簡洲羽大多時候是好的、溫柔的、體貼的。但有時就會泄露出這種混沌的危險，比如剛剛在廁所里。只是嚴齊以前總覺得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可今天的簡洲羽惡意實在太甚，遲鈍如嚴齊都產生了要逃走的避害本能。

    阮少杰跟簡洲羽則剛好相反，阮少杰大多時候是“奇怪”的，一點都不溫柔體貼，那種奇怪同樣使嚴齊困惑，但卻不會讓嚴齊有汗毛倒豎一般的不對勁感。

    簡洲羽剛才說他現在好像更信任別人了，嚴齊一邊走一邊想，這句話可能快要成真了。

    好。嚴齊是一個人回來的。等在原地的阮少杰心放下了。

    還沒一分鐘，簡洲羽緊隨其后走了進來。靠。等在原地的阮少杰心又提了起來。

    如果他們兩個是一起回來的，阮少杰肯定會生氣，但是他們兩個這樣一前一后又很像故意為之，也讓阮少杰產生了懷疑。

    嚴齊坐下來。簡洲羽坐下來。阮少杰像個攝像頭跟著熱成像感應在他們兩個身上來回掃描，仿佛這樣能掃描出什么蛛絲馬跡一樣。

    當然不可能掃描得出來。

    阮少杰心里埋怨起了化妝師，如果不是她剛才拉著自己非要給自己補妝，他早就跟著去廁所找嚴齊了。

    不過既然什么都沒掃描出來，那就可能是他們兩個根本沒接觸過。阮少杰又安慰自己。

    工作人員把道具拿上來，是些很可愛的頭飾。阮少杰自己拿了個惡魔角頭箍戴上，又拿了一個兔子耳朵的帽子遞給嚴齊。

    嚴齊自己選了一個鹿角頭箍，側頭小聲說:“可是我想戴這個。”

    阮少杰露出嫌棄的表情:“好丑。”

    好吧。嚴齊把鹿角頭箍放下，接過了兔子耳朵的帽子，正準備戴，阮少杰不知道又怎么找到了個天使圓環的頭箍，咳嗽了一聲，又遞給嚴齊。好吧。嚴齊又把兔子耳朵的帽子放下，這樣換了兩次，頭上終于戴上了東西。

    “小齊哥幫我選一個吧。”簡洲羽突然撐著下巴看過來。

    嚴齊下意識地點頭答應，頭上的圓環連接著彈簧，他每動一下圓環就跟著搖來晃去，很可愛。簡洲羽盯著那里出神。

    阮少杰深吸了口氣想罵嚴齊，又覺得不能在簡洲羽面前表現得跟嚴齊不和諧，勉強擠出了一張扭曲的笑臉，隨手拿起剛才放在桌上的兔子帽子，搶在嚴齊前面伸長手遞給了簡洲羽。

    “這個適合你。”阮少杰皮笑rou不笑。

    簡洲羽眨了眨眼睛頓了一下，隨即也笑了，他伸手接過來，臺下傳來一陣尖叫。

    嚴齊縮在他們兩個中間像只荏弱懵懂的鵪鶉，一點都沒察覺到阮少杰跟簡洲羽笑容里的暗潮洶涌，反而因為粉絲的尖叫松了口氣。他剛才還在擔心自己跟阮少杰的互動太頻繁會招罵，現在他們吃到糖總不會罵他了吧。嚴齊心里想。他往左看看兔子簡洲羽，又往右看看惡魔阮少杰，很滿意目前的情況。

    粉絲又開始排隊上臺進行簽售。

    嚴齊被要求跟阮少杰比心，阮少杰眉開眼笑。嚴齊被要求跟簡洲羽比心，阮少杰橫眉豎眼。

    阮少杰寧愿跟簡洲羽比心的是自己。

    他的心思第一次跟杰羽cp粉不謀而合，但是沒辦法，嚴齊這次坐在他們倆中間，不太好越過嚴齊提出這種要求，線上怎么排除第三人都可以，鬧到線下真人面前就有點過分了。

    但這個世界從來不缺少極端的粉絲。

    “阿阮，你覺得小羽是什么動物？”粉色短發的圓臉女生坐在阮少杰面前，語氣興奮又期待，她笑起來露出可愛的虎牙，看上去很無害。

    阮少杰掃了一眼紙條上的選項，都是什么貓啊兔子的，阮少杰無語。

    簡洲羽配得上這么些可愛的動物嗎？簡洲羽最多是禿鷲，一只陰魂不散的丑鳥！

    他興致缺缺地隨意打了個勾，開始思考他一直想不通的事，為什么這些粉絲總是喜歡問他關于簡洲羽的問題呢？怎么就沒人問嚴齊的？

    時間到了，粉發女生從阮少杰面前站起來，按理說應該要順延到嚴齊的位置讓他簽名，她卻略過嚴齊直接走到了簡洲羽那里，剛好簡洲羽的前一個粉絲已經簽完起身了，她順勢坐了下去。

    嚴齊被跳簽了。

    跳簽指的是在全團簽名會時特意跳過某個人，有人在團內有特別不喜歡的成員時可能就會跳簽，這種行為非常不尊重人，大部分正常粉絲即使再不喜歡，網上罵得再兇，現實里也不太會故意去這么做。再加上如果傳出去，大風向上都是會譴責的，所以跳簽并不常見。

    嚴齊捏著筆有點難堪，下一個粉絲才剛在阮少杰那坐下，沒這么快過來，他面前空蕩蕩的。

    阮少杰此時剛好低下頭簽名，沒注意到這件事，倒是他面前的粉絲往嚴齊那邊看了一眼。

    嚴齊在心里嘆氣。他以前也被跳簽過，是在nnn的第一場簽售會上，他那個時候都不知道還有跳簽這種事，滿心期待著跟每一個粉絲的近距離接觸，結果有個粉絲直接忽略他走了。嚴齊那次照例坐在最邊上，順序上是最后一個簽名的人，所以仿佛被忽略也是順理成章，只要當他不存在就可以徑直離開。

    嚴齊想，那次格外難受，這次反倒覺得還好，像是已經接受這種事了一樣。接受了會被人忽略、會被人討厭、會被人直面給難堪。他心態變好了耶。應該也算是好事吧。嚴齊苦中作樂，盡量調整面部表情，希望自己看上去并不那么低落尷尬。

    另一個直面了這件事的人似乎也表現得客氣友好。

    “是不是坐錯位置了？”簡洲羽笑著問這個粉色短發的女生。

    女孩子露出一個羞澀的表情，像是十分不好意思，小聲說:“因為我想小羽的名字可以挨著阿阮，所以...”

    簡洲羽還是笑的，嘴角弧度卻微不可見地下垂了一些:“這可不是個好借口哦。”

    這是個根本講不通的拙劣借口，想要簡洲羽跟阮少杰的簽名挨著，和跳簽嚴齊可沒有什么必然相干的聯系。

    嚴齊這時已經在給下一個粉絲簽名了，緊張地用余光偷瞄著簡洲羽這邊的情況。簡洲羽的話聽上去像在婉轉地提點粉絲，嚴齊有點意外又沒那么意外。

    意外的是跳簽這種事其實不好現場直接說，簽售會來的粉絲太多，每個粉絲能分到的時間很短，人家花了錢為你而來，不該把別人的時間浪費在糾正行為上。

    沒那么意外則是因為簡洲羽經常為他講話為他出頭，雖然他們已經分開了，但嚴齊必須承認，跟簡洲羽“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很有安全感。

    為什么簡洲羽現在還要在這種沒必要的事上幫他說話呢？是不是因為他心里跟他想得一樣，認為他們其實還是朋友？

    聯想到此，嚴齊不禁有點感動，感動之余，又為自己之前的隔閡和揣測而羞愧。跟洲羽比起來，自己真是太小氣了。嚴齊感嘆。

    簡洲羽跟那個粉絲僵持著，他臉上帶笑，筆撇在桌上，完全沒有要動手簽名的意思。

    后面的粉絲陸陸續續往這邊行進，這邊卻卡住不動了。后面的工作人員注意到了這怪異的一幕，上前來問詢，簡洲羽不為所動，大家的視線都開始往這邊看。

    “怎么了？”

    阮少杰茫然地問嚴齊。他錯過了嚴齊正好被跳簽的那一刻，后來就也一直不知道這件事了，這時只以為是簡洲羽鬧出了什么問題，按理說他對簡洲羽的事沒有絲毫興趣，但如果是壞事也可以聽來高興一下。

    嚴齊正拿手輕輕扯簡洲羽的衣角，想要打圓場，沒顧得上回他。

    那個粉絲此時也體會到了難堪，本來就是臉皮更薄的女孩子，突然被所有人當做焦點，而且不是出自正面的原因，仿若成了眾矢之的，而她的偶像看起來根本不打算給她臺階下。

    可她性格很倔，又很自我，否則也不會做出跳簽這種事，所以即使已經委屈害怕到眼里有了淚，還是顫抖著聲音說:“我花了錢，應該擁有這個自由吧。”

    “哦，你花了錢。”簡洲羽恍然大悟一樣做作地點頭，“我可以把錢退給你，你要現金還是手機支付？”

    “洲羽！”嚴齊本來還在組織圓場的措辭，聽到簡洲羽說這種話馬上提高了音調喊他的名字，語氣是少見的嚴厲，“不要這么跟粉絲說話！”

    簡洲羽一怔，也反應過來。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更懂分寸跟尺度，知道什么能說什么不能，但他今天被嚴齊跟阮少杰的事沖昏了頭腦，沒有辦法像平時那樣泰然從容地處理問題。

    他們吃著粉絲飯，這樣說確實是失控了。

    簡洲羽垂下眼簾跟女生道歉:“對不起，我只是有點生氣。”

    他一邊說一邊拿過女生的專輯，把自己的名字簽到了阮少杰的旁邊，還在上面畫了羽毛跟愛心。

    “因為你跳簽的行為太不禮貌了，是會傷害到別人的，我不希望我的粉絲這么做，那會讓我自責沒有給粉絲帶來好的影響。”

    他講得又輕又柔，安撫的話語里又帶著嘆息一樣的哀傷，女生眼眶的眼淚刷一下流了出來。

    她擦著淚，覺得讓洲羽陷入自責的自己簡直十惡不赦:“對不起，是我做了過分的事，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簡洲羽在心里為這種話術嗤笑，面上的表情卻更加溫柔:“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給嚴齊道個歉，然后告訴他你不是故意的，下次也絕對不會再對他做這種事了，好不好？”

    女生乖巧地點頭，仿佛簡洲羽說什么就是什么。

    他伸手過去扶過女生臉上的淚:“好了，不哭了，我喜歡看你笑，你笑起來會露出很可愛的虎牙。”

    被偶像這樣夸獎，女生果然破涕為笑十分害羞。

    嚴齊很能理解這個女生現在的感受，他跟簡洲羽在一起學習到的經驗就是，你只要開始認真聽簡洲羽的話，那你就會不自覺什么都聽簡洲羽的。

    嚴齊拍拍胸，心有戚戚然。他倒不是認為簡洲羽在說假話，他簡單的腦子里暫且還分析不出真假那一層，他就是在感嘆簡洲羽實在太會哄人了，一哄一個準。所幸他現在跟簡洲羽是朋友，而且是會互相幫助的好朋友，之后他可以跟洲羽請教一下哄人的訣竅，等阮少杰再莫名其妙發脾氣的時候，他就可以試著哄阮少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