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之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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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弈秋站在城墻上,看著押送主犯的官員進城,其實他對這個人沒什么感覺,更多時候是他在和他的手下爭權奪勢。他自知自己機關算盡也沒法徹底拉他下馬,本來想掙個魚死網破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剩下的日子就和周舟一起滾回老家過日子——那塊地他盯上好久了,和周舟提過不止一次。 周舟對此表現出了莫大的興趣,估計他也覺得將軍府實在是太悶了,它像個牢籠,困死了他們的前本生。沈弈秋經歷過很多人的崩潰,有戰爭妻離子散的,有不得已染上毒品逼瘋自己的,更多人沒有崩潰,他們走的更快一點,像一把煙花極其絢爛的燃燒后什么也沒有剩下。沈弈秋曾經以為周舟就是個處世未深的小公子——確實是這樣,勝利前的黑夜總是十分漫長,如此,他還能不斷維持著希望拉著沈弈秋一起走下去。 該說他過于樂觀嗎。沈弈秋嗤之以鼻,他從不覺得犧牲是值得驕傲的,條條大路通羅馬,何必選擇最激進的那條——是傻子,大傻子。才會選擇放棄逃跑換出人質暴露主犯的地址,他從不知周舟何時是這么勇敢的人,等他親手逮捕主犯在地下室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不成人樣了。 那是糾纏了他一輩子的噩夢。肋骨斷了,膝蓋剜了,十指俱裂,兩個干涸的眼窩還有明顯的淚跡。沈弈秋不敢繼續看下去,他也不敢想周舟在此之前到底經歷了什么,他甚至不敢去碰他。沈弈秋一直在旁邊跪著,直到他聽到周舟癡癡的笑,他說:請殺了我吧,我太疼了。于是沈弈秋的撫上了他的脖頸,像是安撫我像是決絕。本來就微弱的呼吸幾乎不可聞,他像失了魂一樣,開始無端的聯想他早就物色好的那塊地,周舟說過,他要在那里種上千千萬牡丹,引來萬萬只蝴蝶,他一直很羨慕牡丹敢開的這樣張揚艷麗。 可惜他現在聞不到了。 幾個小卒偷偷跑過來,說主犯已經提前跑了,要他發出下一步指令。 啊,你看到了嗎周舟,你的犧牲根本沒有意義,你就是太天真,小孩子家家的,學什么英雄主義。當我一個人的金絲雀不好嗎。 沈弈秋絕望的想,當年就應該把他鎖在將軍府的囚籠里,就當這對他綻放的牡丹,這沒什么不好的。 醫生進來的時候,沈弈秋還問他,問他還有救嗎。 “沈先生請您節哀,他的傷情實在太重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撐那么久……” “是為了等我”沈弈秋笑了”,“他在等我把他帶出去,我們曾經說過,我們要走過萬水千山,我們哪一個都不能缺席。” “而他剛剛在求我殺了他,我要親手殺死我的愛人?!?/br> “沈先生,就算您不下手周舟他……先生請你節哀,這樣也能算減輕他的痛苦。” 沈弈秋覺得這真是個好借口,好到可以忽視他的固執,他的過錯,開始怪周舟提前離席。 入殮的時候沈弈秋一直站在旁邊,周舟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直沖沖的撞進他的眼底,他的手,他的腹,他的腿,他的后頸,他的腰身甚至連他的生殖腔都被搗爛,于是修復過程變得格外漫長,要接的骨頭要清除的爛rou不可枚數。 沈弈秋的眼神開始渙散,他突然忘記了自己的目的,他從來都不渴求光明的降臨,一直都是周舟拉著他看日出。周舟很喜歡亮堂堂的東西,他像死湖里的燈塔,或許在白日里平淡無奇,一到了夜晚就變得堅強又明亮,在他最有用的時候卻又比無數人更加期待光明的到來。 周舟總是笑著說,我不比不過任何人,甚至連我現在存在的原因都是因為別人在救濟我,給我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我覺得他們比我更值得未來,而我這種人,在黑夜里腐爛掉都沒有關系。 沈弈秋第一次有了這樣明確的,想要報仇的愿望,周舟的死帶走了他生命里的所有希望,沈弈秋的那些宏圖大志和他比起來總是不值得一提的。 沈弈秋能聽到自己干澀的聲音發出難以言喻的嘶叫,他說:封城。 不計后果。 沈弈秋知道自己從來不覺得能成功,至今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而為之,清理深埋在國家里的爛rou就像給人刮骨療毒,下了第一刀他就必須做下去,沒道理給人晾在那里,不過這下子也沒有什么顧及了,主犯已經失去了他最值得利用的人質。 直到主犯自投羅網前,沈弈秋一閉上眼就是周舟死前的笑。 沈弈秋止不住的想,那種情況,你為什么要笑呢,你應該怪我,為什么來的這么晚,為什么把你置于那么危險的處境,你周舟應該哭著對我鬧,說我好疼,你救救我。你的笑容應該在我們搬家的時候,在我們種下萬朵牡丹的時候,在我們引來千萬只蝴蝶的時候,在我們淌過一千條水,翻過一萬座山的時候。也有可能我只能給你種十朵牡丹,引來一只不長眼的蜜蜂,我們可能只會窩在家里不出門,那個時候你才更要怪我怎么那么沒用,然后笑著對我撒嬌。 沈弈秋一直明白,周舟比他渴望光明,也比他更適合迎接光明。清晨的第一縷曙光落下,主犯落網,被押進京城候審,沈弈秋提前回到將軍府把周舟的東西理出來塞進了他早就看上的那個家。沈弈秋自己的東西太少了,根本填不滿這個小屋,這個家更值得周舟來打理,而沈弈秋只要在外面劈劈柴抓抓魚干點傻不愣登的體力勞動。 勉強把小屋搞成個家樣,沈弈秋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審美——床單被罩窗簾那些東西是叫手下提前買好的——就像周舟提前整理了一樣。 沈弈秋關上門,走出了他曾無比期待的地方。 京城的城墻很高,爬上去要不少功夫,同樣的,從這里看出群能看到京城背靠這的山。每次和周舟來的時候他總是哭哭啼啼的怕自己摔下去。沈弈秋一個人就顯得很輕松,他坐在墻邊,兩條腿晃晃悠悠,陽光顯得格外毒辣,沒幾分鐘他就感到汗水的下落——也有可能是淚水。 主犯進城了,等待著他的是審訊和判罰,到底是什么結果沈弈秋已經不關心了,他關心二月的京城買不到牡丹花,但是這已經不要緊了。 沈弈秋站起身,他張開雙臂,似乎是要擁抱陽光,他曾無數次的想過自己死在陰暗的角落,卻沒想到是他迎來了光明。 他自嘲的笑笑,向前倒去,往下墜落。 那個匆匆布置的小屋再也等不來任何一朵牡丹,一只引來的蝴蝶。 沒有一條河一座山會留下他們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