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銷魂谷中銷魂事
沒有想到剛一進入紋崗地界,蘊草就有如此蓬勃的生機,平存少見獵心喜。 經過葛家一役,蘊草已經分支出了五六支幼嫩的藤條,而這藤條上的金紋明顯比主干上的深邃不少,想來受到合歡之力的滋養后它發生了某種良性的變化。 而那被他收回而葟花卻像是休眠了一般,很久沒有什么變化,平存少也并不心急只由它慢慢進化。 讓他比較意外的是那一截硬生生被撕裂的朱顏果斷藤,在陰陽圓盤之中它非但沒有枯萎,還隱隱有復生之態。 平存少收回手中暫時用作防衛的飛劍,慢慢朝不遠處富麗堂皇的建筑群走去。 他為離開袞州三宗四族的勢力范圍星夜趕路,沒有顧得上學習御器飛行,畢竟這樣緊急的狀況下若是趕鴨子上架,一不小心劍毀人亡就成了笑話。 這建筑群堪稱碧瓦飛甍,雕梁畫棟,每一處都透著奢靡的精巧,除了各種宮殿畫樓式樣的房屋,最中央處還有一座高聳入云的寶塔,其色如五彩琺瑯,沒有絲毫莊嚴肅穆之感,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妖艷。 平存少明顯感受到蘊草對于那寶塔生出的躍躍欲試之感,對于周遭建筑之中也隱約透出的些許氣息似乎失去了興味。 平存少預感到或許在享用了葛家提供的大餐之后,自己的這幾株靈植口味變得更加挑剔,以后要伺候它們也得花費不少心力。 銷魂谷在紋崗三十六分谷,這里不過是最邊緣的一處,正好作為入手之地且先看看狀況。 平存少氣定神閑地走在街上,不時欣賞張望四周的景色和行人。這里的修士大多在煉氣五層以上,整體修為看起來要略勝三合鎮一籌。 正在他有些猶豫不知從那一間建筑入手時,一個鬼頭鬼腦的凡人小子卻湊上前來:“大爺,您怕是頭一次來我們三十二谷吧,只要一塊靈石,小子帶您將這里上下玩兒個遍!” 這凡人小子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一雙眼睛烏溜打著轉,一副機靈的樣子。平存少知道,修仙界各種城池坊市之中并非沒有凡人,即使修士也可能生下沒有靈根的后代,他們自由似乎與凡人有所不同,卻又永遠沒法踏入修仙者的世界。 不過人總會竭力尋找活得更好的途徑。 平存少一笑,扔給他一塊靈石:“你叫什么名字?怎么看出我是頭一次來這里的?” “嘿,小子名叫張幺虎,您叫我虎子就成。您來了咱們銷魂谷,還能走得那樣沉穩持重風姿翩然,那顯然是不急著會相好或是參加咱們谷中的諸多樂事慶典。” 虎子油嘴滑舌拍馬的功夫倒是好得很,平存少也不在意,只讓他介紹此處的情況。 “要說咱們三十二谷的招牌,那自然是彩云琉璃塔。這塔分二十七層,每一層中都有無數香艷樂事。但是這塔可不是教人隨便上的,每一層都有每一層的規矩,須得了那掌事之人的青眼才能往下一層去。” “嘿嘿,我鄰居那老菜皮,二十歲上了第三層跟人炫耀了半輩子,到了四十歲,還在第三層打轉呢。” 平存少心中好笑:“你說的這樣老道,怎得,你自己可親身體會過?” “那哪里能夠?那地方是修士大爺們去的,小子這樣沒有仙根的凡人哪里有這樣的福分。” 虎子說得渾不在意,卻激起了平存少的心事。 倘若沒有燭照之法,沒有孔充堂,只怕如今他也還是一個望著仙途飄渺而不得靠近的凡人小子。 平存少想到昨夜那個半途中斷的夢境,忽地有些意興闌珊,隨意道:“那彩云琉璃塔是招牌也就罷了,這三十二谷可還有別的什么好所在?” 虎子像是突然來了興頭,一雙眼睛幾乎放了光:“您來得也是巧了,這幾日恰是靈蕓齋的小慶,那齋娘的靈酒糕點可都是一絕。” 見平存少沒什么反應,虎子強調似的加強了語氣:“即使是向您這樣的仙長去追捧那靈蕓齋的也不在少數,那齋娘心善的很,即使是小子這樣的凡人偶爾也能分潤到一些邊角料,那可是仙長們享用的東西。”虎子言語之間滿是對那什么齋娘的傾慕。 平存少沒多說,示意虎子頭前帶路。 虎子興致勃勃蹦跳著走在前面,絮絮叨叨給平存少講述這銷魂谷中的銷魂美事。 就在虎子第五次講述到那一處的娘子最是美艷,哪一樓的女仙受人追捧時,平存少自儲物袋中摸出一把不知是哪個倒霉鬼的留下的折扇法器,沒用靈力輕輕敲了一下虎子的頭。 “別姑娘姑娘的了,我不愛姑娘愛男人。” 沒有管虎子瞠目結舌的表情,平存少自己倒是輕松自在地甩開折扇搖了搖,背著手繼續往前走。 “仙長您愛男人也成啊,本谷七彩琉璃塔中有專門為好您這一口兒的仙長準備的所在,還有一處藏香居也是頗有名聲!”虎子轉瞬就被平存少落下很遠,他飛快跑了幾步跟上來,嘴皮子上下翻飛利索的緊。 “仙長啊,您要早說您愛這一口小子絕不多言。不過咱們三十二谷雖然也不差,但到底排名靠后,您這樣的還是往三谷、十一谷、十六谷、二十二谷以及三十谷去來得好些。” 平存少只覺虎子耍嘴皮子的模樣甚是有趣,眼下日白天青,暖陽熙和,平存少忽地感覺到一種天高任鳥飛的快意和雀躍,他拿著扇子在虎子肩頭一敲,朗聲輕笑起來。 正在他少有的輕松快意之時,一道悅耳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 “道友歡悅快意,實在惹人欣羨,齋娘不才釀得薄酒,道友如不嫌棄,可來靈蕓齋與諸位道友共度小慶。” 平存少駐足而立,看向出言相邀的女修,此女煉氣七層的修為,一身天青色的襦裙,不似修士倒像個村中釀酒的商婦,正對著他露出溫婉的笑容。 而一邊的虎子已然是呆住了。 平存少將折扇一合,抬頭看向那以銀漆鐫刻的“靈蕓齋”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灑然一笑走進了靈蕓齋的大門。 這所謂的小慶,其實是如同前世古人的曲水流觴一般,靈蕓齋一整個大殿都被用來布置了崎嶇往復的水道。這三十二谷的每一處建筑從外表看來都不是商鋪的模樣,但內里卻做著商鋪的買賣,不知銷魂谷的其他谷是否也是如此風格。 小慶的規矩是齋娘定下的,彩頭就是店鋪中往時以靈石售賣的糕點和靈酒,更有她私藏的佳釀一并拿出作為難得的獎勵。每一個來客需要以靈力攝取水道之上順流而下的荷葉,取出上面的一塊白玉石,只有能讓這白玉石出現血色紋路的修士才能夠獲得彩頭。 隔空攝物是第一道測試,比拼的是修士對于靈力的掌控,在他人之前取到荷葉且紛爭之時不傷體面才是最上等的表現。而第二道測試則看得是個人的體質,據齋娘說只有所謂的“有緣人”才能夠讓這白玉石浮現出血色,也唯有有緣人能免費暢飲她提供的佳釀靈酒。 平存少沒有被這些噱頭糊弄,他看得分明,這第一道測試篩選的是修士的實力,實力不濟之人入不得她的眼。而這第二道測試則更有意思,這銷魂谷既然是以銷魂為名,那么顯然與那些情事是分不開的。 平存少已經不是離開孔家時的修仙界小白,他猜測那白玉石應當是某種檢驗體質或是其他什么東西的玩意,靈蕓齋這一手定然是有所圖謀。 他神色淡然地把玩了一會兒手中折扇,而那邊精致的假山上已然有潺潺清泉流下,一片片載著白玉石的青碧荷葉順流飄轉了出來。 在座的各個修士初時礙于面子都還頗為禮讓,你來我往沒有起什么紛爭,有人拿到了白玉石并使之變成了血色換取靈酒,有人的白玉石毫無變化遺憾離席到一邊享用糕點。 直到一名煉氣五層的修士激動地舉起手中變得鮮紅一片的白玉石,換取了一杯靈蕓齋不對外售賣的佳釀,一口飲盡后當即離席至少有人的角落盤膝修煉,調息一陣后隱隱有氣息攀增之勢,引得眾人嘩然。 氣氛頓時熱絡起來,眾賓客之間也有了些許火藥味。 平存少并沒有出手搶奪,只坐在一邊饒有興致的看眾修士各施手段。 有一人手持玉笛法器,音律成波襲擊向一名幾乎就要得手的修士,那人防備不及之下荷葉脫手被人攝取。有一人飼養了某種靈蝶,翼翅翻飛之間有青藍色的粉末滑落,顯然帶有劇毒,沒人愿意沾惹,幾只靈蝶施施然抬著一枚荷葉飛回了主人手上。 修煉了燭照之法后,平存少發現自己能夠“看”到一些與旁人眼中不同的東西。比如他能夠不用任何法術看透對方的修為層次,比如他偶爾能夠看清一處地點的靈脈濃度,再比如某些修士身體上一些本源的東西,他說不清那是什么,但卻能分辨出每個修士的不同。 而此時,他好像看到,那靈蕓齋的齋娘在收取那些變成血色的白玉石之時,有淺淡的紅色氣息順著白玉石自她的手掌心滲入她的體內。 平存少若有所思,卻見一枚荷葉漂悠悠挪移到了自己的眼前,那荷葉似有自己的意識,一群已然爭紅了眼的修士都沒能夠將之攝走,紛紛轉移了目標。 主人邀請,何必掃興。 猜到那齋娘邀請自己前來怕是有所圖謀,平存少面上不顯,但還是折扇輕點,那片荷葉果真聽話地漂浮而起,向他飄來。 一把將那白玉石扣在手心,平存少忽地感受到一種奇妙的韻律感,仿佛這白玉石之中有什么東西在向他傾訴。 平存少眸色一濃,陽景佑木真訣霎時流轉起來,其中控制合歡之力的法門他這些時日多有熟悉,能夠將自身得自蘊草反哺的那部分力量掌控自如。在他的控制之下,那白玉石始終瑩白如玉,沒有分毫血色。 沒有變色的白玉石齋娘也并不回收,他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似隨意地將白玉石扔進了儲物袋,隨即坐到一邊品嘗起來糕點。 那糕點甫一入口,平存少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陽景血脈的同源之氣。 這糕點的材料,怕是蘊含了稀薄陽景血脈的靈植、又或是沒能發展成靈植的凡俗作物。 看來這銷魂谷對于合歡之力的研究,怕是遠勝那半吊子的葛家。 就在平存少自若地品嘗糕點時,那齋娘不知何時退出了熱鬧的大殿安排侍女為修士們送酒,她自己悄無聲息地退到了偏殿。 “分谷主,那煉氣四層的修士似乎并無什么特別,惜緣之石毫無變化。” 那被稱作谷主的是一名中年美婦人,她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模樣,但一頭灰白相間的發絲顯露出她的年齡絕不僅僅于此。 “也罷,煉氣四層的螻蟻罷了。許是恰巧從袞州來此,想要嘗嘗我銷魂谷的銷魂滋味罷了,未必就與朱顏果有關。” “哼,當年葛家那老匹夫居然藏了一手,不但把后人保了下來,還將朱顏果藏匿了一部分。若非這一次朝云門問到總谷主頭上,說不得我們就要錯過這次良機了。” “葛家那小女娃兒是個良才,阿齋你好生照顧她幾日,過些日子我送她去首谷給總谷主掌掌眼。嘿,葛家不識貨居然讓她去給那些狗男人做什么沖關的爐鼎?合該他家斷子絕孫,葛老匹夫這一脈躲得過當年,躲不過今日吶。” 那美艷婦人聲音柔軟婉轉,但隨后的笑聲卻喑啞難聽,宛如幽冥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