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響走出飯館的時候還能感受到許多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但他已經不是很在乎了。

    反正都要死了不是嗎？

    他一路朝銀杏路的方向走去，樹葉如同明黃色的蝴蝶一般翩翩起舞，落在了李響的腳邊。

    這里算得上是網紅打卡點，不少學生在這里拍照。

    歡聲笑語夾雜著公交車開門時的聲音，讓李響心里又不由得一酸。

    他麻木地走過銀杏路，轉身饒進一個停車場，從停車場的柵欄邊上翻過去，順著居民區慢慢地走到了棲樂橋上，看著寧靜的湖水和吃過晚飯后在湖邊散步的人們。

    人太多了，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

    還是等等吧。

    李響就這么一直等啊等，等到夕陽徹底落下，月亮高高掛起，晚風吹起，李響落寞地想：那六塊錢是還不了了。

    要說遺憾，他還是有的。

    此時此刻他無比的冷靜，也直面著自己的內心。

    其實傍晚時看到陳啟明打籃球時他就硬了，他的遺憾終歸于性交、愛情。

    而陳啟明長在了他的審美觀上，如果從外表，他是很喜歡陳啟明的。

    每每看到運動后的陳啟明，他大腦里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就從不斷冒出來。

    得益于開蒙過早，看過幾本同志文學。

    妄想著，想沖上去跪在陳啟明面前為他koujiao，想讓他把自己壓在籃球場上cao，想要和他接吻吮吸他的舌頭，想要和他擁抱著一起入眠，想要每天被他干醒，或者每天用koujiao叫他起床。

    想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李響呼吸急促了一些。

    越黃的人，其實越單純。

    他垂著眼睛，仿佛在棲樂橋下看到了陳啟明的身影。

    他也想象過，自己如果是個出身良好的人，性格開朗，對人友善，那么是不是可以有一線機會和陳啟明交朋友，和他談對象？

    但是這一切都是假想而已。

    陳啟明不會注意到他，他不會有機會去認識陳啟明了。

    他走到了橋中心，這里剛好可以跳進湖中央，到時候就算有人下來救他，估計也來不及了，只能拖著自己的尸體上去。

    他把身份證放在口袋里拉上拉鏈，以便警察叔叔辨別身份。

    夜十點。

    湖畔的阿姨叔叔們都走完了，橋上也沒有一個人。

    正好。

    李響撐在橋上翻身坐上去，抬頭看了看月亮。

    月亮啊月亮，你是最后一個看到我的人，請告訴他，我喜歡他。

    李響身體一送，整個人直接下墜。

    恰巧遠處傳來一聲激烈的鳴笛，本該有那么一點點動靜的撲通落水聲也徹底被掩蓋了。

    李響入水，絲毫沒有掙扎地沉了下去。

    先是冷的他一個激靈，然后就是無助的恐懼和夾雜著悔意的掙扎。

    這是求生本能在作祟。

    李響用盡最后的力氣將自己的雙手控制住不亂撲騰，然后慢慢地沉了下去。

    窒息，溺水。

    耳邊的水聲咕嚕咕嚕地往上涌。

    李響雙眼看不到任何東西，唯有一片光亮。

    他想，那應該是月亮。

    遠處好像傳來幾聲尖叫和大吼聲，但隔著水他只能聽到模模糊糊的聲音。

    明明看著沒有人了，怎么還有人發現……

    大哥大姐們，別下來了，湖里冷，下來救我不僅救不到回去估計還得感冒了。

    我身上又沒錢，不能報答你的。

    想著想著，李響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整個世界仿佛都隨著他的下沉而剝離。

    寒冷中，意識模糊下他的身體開始變得暖洋洋的，很舒服。

    就像是介于睡著和蘇醒之間。

    不用思考任何事情，且格外的舒服。

    月亮可真亮啊。

    猛地，眼前那模糊的光亮被破開，一個人影快速朝他游來。

    帶著不斷噴吐的泡沫和水浪推擠聲，一只修長的手臂竭力朝他靠過來。

    李響靜靜地看著，看著那手臂終于抓住了他的衣服然后一股大力猛地將他從水下帶出。

    周圍的聲音非常急促又激烈，然后是聽不懂的交談聲，如果鬼片里細碎的鬼魂低語，又有強光在他的眼前掃過。

    啪的一聲，被抽了一耳光，耳邊傳來怒吼。

    緊接著一雙冰冷柔軟的東西貼上的自己的嘴唇，一切都消失了。

    那人捏住了李響的鼻子，另一手粗暴地握住了他的頜部讓腦袋盡量往后仰，然后嘴對嘴地朝他口中持續吹氣。

    “醒過來！”

    那人用力啪啪打著他的臉，憤怒地吼著。

    李響的胸廓抬起，陳啟明呼吸急促，將他的臉轉向一旁，以耳聽著他的呼吸，直到有微微氣流呼出，陳啟明又深吸一口氣再度吹進去。

    如此反復了十數分鐘，李響依舊沒有動靜。

    “怎么辦，這，這臉都紫了。”

    “都十分鐘了，不行了吧。”

    “小伙子，別吹了……他，他走了。”

    那男生大吼道：“閉嘴！”

    所有人都靜了。

    男生繼續按著李響的胸腹，然后和他嘴對嘴的吹氣：“快醒過來，醒過來！媽的，cao！！！！”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忽然，原本平靜的李響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口中吐出大量的水，呼吸恢復。

    “救過來了！！！”

    “有呼吸了，有呼吸了，快快快，劃船！”

    “送醫院，120在這邊，快快快。”

    李響被抱在一個寬闊的懷里，耳畔貼在那隔著冰冷衣服的炙熱的，而且在快速跳動的心口上。

    那如同撞鐘般沉重又快的心跳聲讓李響緩緩睜開了眼睛。

    輪廓分明的下頜線，凸出的性感的喉結，和那雙深刻的眼神。

    陳啟明。

    在做夢嗎？

    他靠在陳啟明的懷里睡了過去。

    ——

    李響做了一個夢，醒來時卻什么也記不住清了，唯有那深刻的情感還在胸腔內激蕩。

    眼前是一片白色，窗外的樹影將這片墻壁照的斑駁。

    幾聲鳥雀的聲音和門口的低語讓他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自己還活著？

    他動了動身體，身上也蓋著薄薄的被子，在這樣的天氣下有些冷了。

    他聽到門外傳來低低的聲音。

    輔導員羅綺芬和護士小jiejie聊天。

    “這孩子太瘦了，嚴重營養不良，我一個女的都能抱得動，看著還挺高的，一點rou都沒有。”護士搖搖頭，感嘆道。

    “唉，家里父母離異，沒有生活費支持。”羅綺芬也覺得可憐，那么小一個孩子，同齡人都在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享受著校園生活，他卻可憐的連飯都吃不上。

    不過也給自己惹了麻煩，自己才上兩個月班就碰上學生自殺，昨晚守了一夜，一會兒回去還要挨主任批。

    “怎么回事？貧困補助總該有吧？”護士小jiejie說道。

    “向上面爭取過了，但是主任要求還是按投票機制選人，他票數不多，沒選上。我也和那幾位得票數高的同學商量過，但被拒絕了。”羅綺芬按了按腦袋，“我總不能自己貼錢吧。”

    “你這事辦的，勤工儉學呢？”

    “他學長介紹他去了食堂，結果兩天就被老板給辭了，說每天都遲到，還打碎了碗筷，精神狀態很不好。”羅綺芬無奈地搖搖頭，“和寢室室友的關系也不太好，開學那段時間其余三個同學都鬧著要換宿舍，但我知道他是好孩子，哎，那個！你怎么跑來了？！”

    陳啟明手里拿著打包飯盒：“來送飯啊。不是有病人嘛。”

    羅綺芬：“我是說怎么是你送，不是讓郭凱齊來嗎？我看看現在幾點了，都上課了，趕快給我回去！”

    陳啟明吸了吸鼻子：“實不相瞞，我逃課了。”

    羅綺芬愣了愣，顯然不明白為什么他能把逃課這件事說的這么理所當然。

    她拔高聲音：“你還知道你逃課了？！這才開學多久你逃課多少次了！陳啟明，你存心給我添堵是不是！想掛科是嘛？！”

    “嘿，這不是有老師您兜著嗎？”陳啟明看了看房間里，伸手揮了揮，“哎，別鬧，吵死了，把別人都吵醒了，你看。”

    說著，陳啟明走進了病房，看到了已經坐起來了的李響。

    李響腦海里瞬間閃過昨晚那朦朧中，陳啟明抱著自己焦急的臉龐。

    “給我站住！”羅綺芬面對這個降不住壞學生，她終于決定動武，但她不高，比起陳啟明這188的身高她只能跳起來揪住他的耳朵：“我讓你給我回去，聽到了沒有，陳、啟、明！”

    陳啟明疼的大聲哎了聲，皺著眉一臉煩躁。

    李響喊道：“羅老師。”

    羅綺芬：“別以為你見義勇為我就會放過你了，李響你醒了？”

    李響看著輔導員，心情還是很沉重：“老師，給您添麻煩了。”

    羅綺芬終于放開了陳啟明，然后立馬把他推出房門：“陳啟明你給我回去，飯留下，我和李響同學說話，你晚上再來。”說著，直接把陳啟明推出了病房。

    她關上門，眉毛皺了一起來，嘆著氣坐到床邊：“你這是何必？有什么事情想不開非要自殺，老師之前也和你說過，這個世界有許多美好的事情，你當時是怎么答應我的你還記得嗎？”

    李響認真地點點頭：“記得，當時我說，老師，我一定努力，讓自己好好活著。”

    “是啊，結果呢？！第二天你就跳河了！你這不是存心打老師臉嘛。”羅綺芬說道。

    “對不起，老師。”李響眼中浮現出灰敗的眼神，“我太累了。”

    羅綺芬無奈地抓了抓頭發：“我們聊聊吧，把心里的話說出來，或許會好過許多。”

    李響抓了抓腦袋，低著腦袋。

    這么過了十多分鐘，他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