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皇子的云衍可謂是風(fēng)光無兩，再加上有常欽的寵愛，他儼然已經(jīng)是后宮第一人，下人們私底下都在傳，這云夫人的風(fēng)頭比當(dāng)年瑛夫人還要盛，勢頭怕是要超過皇后去了。

    以至于皇后看他的眼神似乎都有些不一樣。

    但云衍依然是該請安就請安，該去御書房就去御書房，其余的時間都在陪兒子，完全不管外面的人說什么。

    閑暇時云衍也會到千景苑看望小常瑜，路上若是碰上了相熟的娘娘們，也會結(jié)伴同行。

    齊夫人接過了孩子抱在懷里逗弄，像是抱著自己親生的兒子一樣開心，“六皇子雖說不足月，可現(xiàn)在看著和足月的孩子沒什么區(qū)別，養(yǎng)得真是不錯。”

    旁邊的袁長使笑道：“六皇子這眉眼和陛下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將來的相貌和陛下一定是很像的。”

    千景苑里本就是養(yǎng)著皇子公主們，孩子多，此時再加上幾個大人，更顯得熱鬧。

    許良人看著這些玉雪可愛的孩子們，心中又是喜歡又是感慨。進宮那么多年，許良人也沒有個一兒半女，可她是喜歡孩子的，也只能羨慕其他有孩子的娘娘們。

    “哦喲喲笑了，笑了，這孩子笑起來真可愛。”逗弄著孩子的齊夫人見小常瑜笑了，自己也笑得合不攏嘴。

    云衍看著娘娘們頗為喜歡自己的兒子，他自己也開心，便也有心情陪其他的皇子公主玩。

    所以他也沒有注意到，離開千景苑時，許良人不太對勁的神情。

    午時大多數(shù)宮人們都在休息，已經(jīng)離開千景苑的許良人卻是返回了千景苑，下人手里都提著食盒。

    “小廚房做了些蛋羹和綠豆糕，我宮里吃不完，就拿過來分給皇子公主們罷。”

    分食物的工夫，許良人走到了六皇子常瑜的搖籃邊，輕輕推了推搖籃。

    原本閉著眼睛的小家伙忽然睜開了眼，看到許良人之后還笑了笑，十分可愛。

    許良人心里忽然揪了一下，她緊緊攥著自己的右手，力道之大甚至讓手顫抖了起來。

    「我已經(jīng)幫她做了太多錯事，我活該下地獄，可這孩子又有什么錯？他是無辜的！」

    「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我來做這種事？我這一生都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難道還不算報應(yīng)嗎？這樣的冤孽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停止？」

    許良人內(nèi)心做著激烈的掙扎，手掌也被她的指甲掐出了血，她顫抖著抬起手，指間藏著的一粒小藥丸也染上了些許血跡。

    許良人身邊的宮女問道：“娘娘？咱們什么時候回宮？”

    許良人回過神，強笑道：“本宮想再看看孩子們。你回一趟宮里，把本宮做的繡帕拿來，那是做給六皇子的。”

    “是，娘娘。”

    許良人支走了下人，又四下看了看，見周圍沒人注意到她，便再次抬起了右手，將指間夾著的藥丸伸到小常瑜的嘴邊。

    這時候小常瑜又笑了笑，帶著幾聲嬰兒特有的小奶音。

    許良人心中疼得厲害，最終還是沒能下得了手，伸出去的手轉(zhuǎn)了個彎，把藥丸送入了自己口中！

    許良人的眼中流下兩行淚水，她用干凈的手撫了撫小常瑜的臉頰，隨后用左手指尖沾上她右手掌剛剛掐出來的血跡，抹到了右手指甲上。

    “我作的孽已經(jīng)夠多了，該承受的業(yè)障就讓我來承受吧…”許良人溫柔地看著小常瑜，喃喃道，“希望你和你的母親永遠平安，順?biāo)欤h離一切的苦難和算計。”

    說罷，許良人的唇角流出了鮮血，她后退了兩步，臉上迅速蔓上青紫色，隨后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云衍剛剛午睡起來，若桑就跑進了后殿，對云衍道：“公子，福昌宮的許良人……歿了。”

    云衍愣了一下，隨后詫異道：“什么？早上才見過她，我們還一起在千景苑看望皇子和公主們，怎得幾個時辰過后，人就沒了？”

    若桑面色有異，慢吞吞道：“許良人正是死在了千景苑，而且……而且還死在了咱們六皇子的搖籃邊上！”

    “什么？！”云衍大驚，立刻起身，“我們?nèi)デЬ霸罚　?/br>
    云衍趕到千景苑的時候，許良人的尸體被停放在院墻邊，所有的皇子公主都被帶進內(nèi)室，院中皇帝和皇后都在，也圍了不少宮人。

    云衍看到原先放著常瑜搖籃的地方還留著些許刺目的血跡，驚得他倒抽了一口氣，忙問：“瑜兒呢？”

    奶娘忙把小常瑜抱了出來，送到云衍懷中，“夫人放心，六皇子沒事。”

    見兒子沒什么事，云衍才松了口氣，這才向常欽和皇后見了禮。

    常欽點了點頭，讓云衍站在他身邊，“許良人死得蹊蹺，朕已經(jīng)讓宮正司調(diào)查了。”

    “可是，早上許良人還好好的……”云衍向許良人的方向看了看，忽然他的目光一凝，發(fā)現(xiàn)了白布之下露出來的手上，指尖似乎有些異樣。

    于是云衍轉(zhuǎn)頭對常欽道：“陛下，我想再看看許jiejie。”

    常欽皺起了眉頭，想說些什么，但還是咽了回去，只道出一句，“她的死狀……不大好看。”

    “沒關(guān)系，云衍不怕。許jiejie生前待我還不錯，我想還是看她一眼罷……”

    常欽還是點了點頭沒說什么，接過來小常瑜抱著。

    云衍走到許良人的尸體旁，緩緩揭開白布，看到白布下的情形時還是讓他狠狠地惡寒了一下。許良人的臉色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紫黑色，明顯就是中毒。

    云衍別開了眼，特意看了看許良人的手，這才發(fā)現(xiàn)她右手的指尖上覆蓋的是血跡。于是云衍又看了看她的雙手，大概能明白她是自己把自己的血涂在了指甲上。

    這代表了什么？

    云衍沒琢磨明白，隨后又將白布重新為許良人蓋上。

    宮正司派來的仵作很快就到了，常欽命人將許良人的尸體抬到掖庭司，仵作檢查了一番便對常欽道：

    “回稟陛下，許良人確是中毒而亡，從表征來看很像是劇毒黑蝎丸，身上除了掌心之外沒有明顯外傷。這種毒發(fā)作迅速，毒性致命，奴才判斷，許良人是吞下毒藥后立即毒發(fā)，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

    千景苑的宮人證實，許良人死前沒有和他人發(fā)生沖突，有幾個小宮女是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進來查看，發(fā)現(xiàn)了許良人倒在地上，周圍除了搖籃中的六皇子沒有其他人，基本上可以判斷許良人是自己服毒身亡的。

    云衍小聲向常欽提出疑惑，“便是許jiejie想要自戕，為何要戕在千景苑呢？還……死在了瑜兒身邊……”

    而常欽則是深深地看了云衍一眼，見慣后宮手段的他幾乎是立刻想到了某種可能性，隨后對云衍道：“即日起，你將瑜兒帶回凝雪閣親自撫養(yǎng)，朕特許瑜兒往后不必養(yǎng)在千景苑，配一名奶娘專門在凝雪閣伺候。”

    云衍看著常欽，隨后也明白了常欽是什么意思。他把小常瑜接過來緊緊抱在懷里，心中一陣寒涼。

    許良人的死交給了宮正司調(diào)查，皇后在千景苑吩咐了幾句之后對常欽道：“陛下，咱們先回吧，別驚到了皇子和公主們。”

    常欽點了點頭，率先走出了千景苑。

    云衍將小常瑜交給若桑抱著，等皇后出去之后才跟著走出千景苑。回凝雪閣之前，云衍看了皇后一眼，她臉上帶著悲傷的神色，拿出帕子來拭了拭眼角，指甲上鮮紅的蔻丹十分奪目。

    云衍回了凝雪閣之后安頓好孩子，隨后叫來若櫻，悄聲道：“你再去福昌宮打聽打聽，問問宮人們，許良人這些日子有沒有什么異樣。”

    若櫻若有所悟，點頭道：“是，公子。”

    云衍坐在搖籃邊，看著熟睡的小常瑜，默默嘆出一口氣。

    傍晚若櫻回來之后，悄悄對云衍道：“許良人身邊的宮女說，最近他們娘娘一直心事重重的，覺也睡不好，問了也總說沒事。今日早上她突然讓小廚房做了很多蛋羹和糕點，中午帶去了千景苑，分給皇子和公主。”

    云衍細細想道：“可是早上碰見她的時候，她并沒有提起……而且她是特意又去了一趟千景苑……”

    若櫻遞給了云衍一塊繡帕，“那個宮女還說，許良人死前遣她回宮去拿繡帕，說是專門做給六皇子的。等她拿回來之后，許良人就已經(jīng)死了。”

    云衍拿著繡帕看了看上面繡的圖案，“這是……一只燕子，在啄一個嬰兒？難道是……燕啄皇孫？”

    云衍看懂了圖案的含義，心中大駭，若真是如他所想，這背后之人豈不是……

    若櫻不解道：“她為什么要給六皇子繡這個？”

    “她不是繡給瑜兒的，是繡給我的……”云衍緊捏著繡帕，心臟跳得極快，聲音都發(fā)著抖，“燕啄皇孫的典故，是在說漢成帝的皇后趙飛燕殘害皇子……咱們這后宮中，喜涂大紅色蔻丹的娘娘，都有誰？”

    若櫻想了想，道：“如果沒記錯的話，應(yīng)該只有皇后娘娘喜涂大紅色蔻丹。”

    云衍無力道：“許良人死前，在她的指甲上涂上了鮮血……我猜，應(yīng)該指的就是這個……”

    若櫻睜大了眼角，捂著嘴小聲道：“公子是說，是……是皇后娘娘，指使許良人，要來害咱們六皇子？”

    云衍疲憊地捏了捏眉心，“我這才記起，最初結(jié)識許良人是在御花園里，正是有她的點撥，我才對盈月宮的事有了最初的懷疑……你說，瑛夫人，真的僅僅是咎由自取嗎？”

    若櫻思考了片刻才道：“瑛夫人確實作惡多端，但……她能受懲罰，都是因為盈月宮的事被揭露了出來。”

    “還有常玥……常玥是皇后娘娘的親人……”

    若櫻難以置信道：“公子您是說……”

    云衍的目光定在了遠處，幽幽道：“如果我沒記錯，常瑤和許良人，關(guān)系也不錯……”

    “可是，可是……皇后娘娘，為什么……”

    “在這宮中，權(quán)力至上。我這個外來人，突然出現(xiàn)在后宮，又得到了陛下全部的寵愛，皇后覺得地位受到了影響，也是正常的。”

    云衍目光定在了繡帕上，聲音冷了下來，“可她竟然想傷害瑜兒……”

    若櫻看了看宮門外，小聲道：“那……我們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陛下？”

    云衍搖了搖頭，“一條繡帕算不得實證，定不了皇后的罪。更何況，皇后的家族背景深厚，也不是輕易能撼動的。”

    “從今往后，瑜兒身邊不能離開人，瑜兒的奶水我親自喂。等他再長大一些，入口的東西都要檢查一番，絕對不讓他脫離你們的視線。”

    若櫻點頭道：“公子放心，我們一定照顧好小皇子。”

    云衍走到店門口，看了看西邊逐漸升上來的烏云，心情越來越沉重。他忽然抬頭道：“邵文宇，你在嗎？”

    很快，一身黑衣的邵文宇就從屋頂上翻了下來，單膝跪立在云衍的面前，“夫人有何吩咐？”

    “今后瑜兒的安全也要麻煩你多看顧了。以及，你們暗衛(wèi)隊中，有沒有人擅長偵查？”

    邵文宇想了想道：“有，夫人想做什么？”

    云衍淡淡道：“我想以我個人的名義，請你們幫我調(diào)查一下皇后娘娘，和她的家族。以及，不要告訴陛下。”

    邵文宇一愣，“這……”

    云衍嘆了口氣，“如果為難，我也不勉強。但是事關(guān)六皇子，算我懇請你，幫我這個忙。”

    邵文宇低頭道：“夫人言重了，在下可以幫忙，也會為您保守秘密。”

    云衍點頭道：“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