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欽辦事向來雷厲風行，兵部上下立刻動了起來，不出幾日，各地屬軍就陸續呈報了些藏污納垢的罪行。

    這下皇帝震怒，下令嚴懲，許多高官都落了馬，包括鎮北將軍，瑛夫人的父親。

    沒了家族倚仗的瑛夫人，只剩下她未滿三歲的兒子這樣一個籌碼。但在閉鎖望梅宮之前，三皇子常瑞仍在千景苑，由專門的奶娘照料，常欽下旨不準任何人探視。

    處理完了前朝政事，常欽親自來處理后宮這件事，起初瑛夫人還想狡辯，但人證物證俱在，辯白也顯得站不住腳。平日里作威作福多了，宮里被她責罰過的宮人也不幫她，紛紛揭露她做過的惡事。

    在坤澤殿，常欽一臉冷肅，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婦人，“子瑛……真沒想到你竟會這般……”

    本名岳子瑛的瑛夫人忽然一笑，面上盡是嘲意，“陛下又可曾真的在意過我們后宮里的這些女人們？妾身從前是哪般，陛下又可曾記得？”

    常欽的目光又犀利了些，“所以你是在說，你的所作所為，全是朕的不是？是朕教唆你去做了嗎？即便朕不經常出入后宮，又可曾薄待你們一分一毫？”

    皇后也責備道：“陛下對各宮向來從未苛待過，瑛夫人，慎言。”

    瑛夫人自嘲地笑了笑，沒接話。

    常欽繼續問道：“陷害諸多宮人，利用方長使殺死怡夫人，還把過錯全推到朕身上，你究竟是為了什么？”

    瑛夫人忽然大笑起來，狀態癲狂，“為了什么？在這宮里待久了，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了……”

    “云七子是怪物、會邪術的流言，是不是也是你散布的？”

    “是我。”瑛夫人笑得更加癲狂，眼中也含著瘋狂的神色，“難道他不是怪物嗎？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也能爬上龍床，還敢壓我一頭，陛下覺得他該不該死？可是陛下居然寵愛一個怪物啊，哈哈哈哈哈……”

    “放肆！”常欽重重地拍了一下幾案，茶杯都被震得晃了晃，殿內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常欽的聲音像是淬了冰，目光沒有一絲溫度，不愿再看瑛夫人一眼，“傳令下去，罪人岳子瑛，降為家人子，打入冷宮，無召不得出。三皇子交由齊美人撫養。望梅宮的宮人重新分配，遣去各處做雜役。”

    聽到“三皇子”三個字的時候，岳子瑛終于不再笑，而是愣了一會兒，隨后爬到常欽腳邊哭求道：“陛下不要把瑞兒交給別人啊！我只有這么一個兒子，他就是我的命啊！陛下！”

    “你又曾去千景苑看過瑞兒幾次？瑞兒已經會叫父皇了，他會叫母親嗎？你是想讓瑞兒和你去冷宮嗎？”常欽沒有再理會岳子瑛，對皇后又囑咐了一番便離開了。

    “陛下！陛下！我不能沒有瑞兒啊！”岳子瑛猶在瘋狂地哭嚎，常欽卻是沒有再看一眼。

    前朝后宮的事暫且告一段落，回到宸陽殿的常欽疲憊不堪，手肘支在桌子上，雙指捏著眉心，心情也是煩躁不已。

    沒過多久，云衍帶著食盒悄悄來到了宸陽殿，沒讓下人通傳，但在快接近到常欽時就被發現了。

    云衍只好把食盒放到桌子上，自己走到常欽身后幫他按摩太陽xue，輕聲道：“事情的結果我都聽說了。今晚好好睡一覺吧，別再想那些糟心事了。”

    常欽點了點頭，忽而嘆了一口氣，“朕也在想，這些事是否真是因朕而起？”

    云衍彎下身，手臂環住常欽，溫聲道：“每一個決定進入后宮的人，對自己將要面對什么都應當是有準備的。做了選擇，就沒有后悔的余地。所有推卸的托詞都是借口，無非就是人心不足罷了。”

    “朕的母親離世得早，從小是由先太后照顧的。但先太后有自己的親生兒子，對朕，不過爾爾。朕從小便見過許多后宮中的伎倆，感受過人情冷暖，能走到今天，大約也是骨頭夠硬吧。”

    常欽淡笑一聲，拉著云衍的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歷代帝王都曾希望國泰民安，后宮和睦，但真的很難……”

    云衍從食盒里端出乳茶盅和捏得奇形怪狀的點心，捏起一塊點心送到常欽嘴邊，“云衍以前認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人事，聽天命。可現在又覺得，我命由我不由天。陛下覺得呢？”

    常欽吃下云衍遞過來的點心，道：“好一個‘我命由我不由天’。帝王怕是不能有這樣的奢望了，不過你可以。”

    云衍托著腮笑道：“我也這么想。人心雖然難測，但只要我們的小家平安順遂，云衍就知足。”

    “你啊，鬼精鬼精的。”常欽喝上一口未加糖的牛乳茶，感覺不錯，“你以為朕沒瞧出來，你是故意引朕去盈月宮外，讓朕撞見他們的嗎？”

    云衍面上一紅，拿了個點心在手里捏來捏去，“那……陛下不生氣？”

    “朕生什么氣？”

    “生氣……云衍使這些心思……”點心被云衍捏得不成樣子，于是他又去禍害另外一個。

    “只要你不是做壞事，朕就不生氣。”常欽從云衍手里把點心拯救出來，捏了捏他的掌心，“說起來，方長使雖然不是主謀，受人脅迫，但也不能算是全無過錯。”

    “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嗯……為怡夫人抄滿全卷大般若經，在宮中設靈位時時祭拜，罰俸半年罷。”

    云衍笑了笑，“都說陛下剛正，其實最是心慈。”

    “今日你這口中是含了蜜嗎？”常欽拇指刮過云衍的唇瓣，又道，“但冷宮不是什么好受的地方，能過成什么樣，全看岳子瑛的造化了。這可不算朕心慈。”

    云衍的笑容淡了些，感慨道：“也算是報應不爽吧。”

    岳子瑛被打入冷宮后的兩天，方長使來到凝雪閣給云衍致謝，謝他救了自己一命。她知道云衍平日里喜好舞文弄墨，便特意送了他一個碧玉鎮紙。

    這也算是云衍在后宮這些娘娘中，交到的第一個能夠交心的朋友。

    年關將近，各宮都開始準備過年，各種各樣的小習俗讓云衍這個異域人十分新鮮，各宮走動得也頻繁了些，尤其瑞松齋，給他送來不少吃喝的東西和小裝飾，整個凝雪閣都裝點得十分喜慶。

    云衍想，這大概是他有生以來，過的最好的一個新年了。

    然而僅僅是這樣還不夠，除夕那天，宣布休沐之后，常欽也來到了后宮，首先宣布了給幾位娘娘晉位分，其中包括了剛剛將三皇子接到自己宮里的齊美人，晉夫人，而云衍也是從七子晉位到美人。

    隨后常欽陪著后宮眾人一起過節，用年夜宴，宴后還給云衍帶來了一份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