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瞬即逝的淚光
“…如果我不出來,你是不是打算就直接在這兒湊合一晚了?”維克無奈的跟剛剛坐在長椅上望著遠處發呆的精靈對視上。 剛剛在他拒絕了內徹爾之后,對方怔愣片刻,還是起身松開了他。 “那我得冷靜一下了。”甚至還能抱歉的沖他笑笑,旋即便轉身離開了,放下的衣物蓋住了他的下身,完全沒有了剛剛還意亂情迷的樣子。 他獨自在露臺上吹著風,把酒喝完了,順便把果盤里的東西也都吃的七七八八了,磨磨蹭蹭的回去了。 在看到空無一人的房間的時候,他其實是松了口氣的,打了個地鋪,尋思要是內徹爾回來了… 好歹也有個床睡… 這情況是別想在一起睡了,多尷尬啊,那也不能讓主人打地鋪啊,他躺在地板上胡思亂想,嚼吧出一絲不對勁來。 內徹爾…如果真是對他有意思,睡在一起這些天…不早就下手了,為什么非要拖到今天? 之前也一點表現都沒有。 況且說放棄就放棄,被拒絕了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就走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多情根深種。 維克雙手捂住臉,他倒也沒那么自作多情,本來也不是什么天仙一樣的人,不見得有什么魅力能讓對方傾倒。 難不成是有什么隱情不成。 他思來想去都覺得隱約有一絲不安,最后還是選擇出去找找內徹爾。 咳…雖然肯定是沒什么危險的,但是他時間不多,得趕緊說開才行。 這不,一出門就是靠在長椅上發呆的內徹爾,都不用他去找了,顯然對方原本的打算就是在這里坐一晚上。 到天亮為止。 說不定善解人意的精靈還會在他睡醒之前就暫時離開,等他離開再回來。 “…我是這樣想的。”明顯心思全盤被他說中,內徹爾笑了笑,如同往常一樣。 維克猶豫了片刻,決定還是自己主動一些,剛想坐到對方身側,結果屁股還沒來得及碰到木質長椅,身邊就一空。 “喂…”他看著已經站起來,跟他保持了一定距離的精靈,腦子里浮現出詭異的念頭,“…你不會是跟我在鬧脾氣吧。” “為什么這樣想?”內徹爾歪了歪頭,旋即搖頭否定了,“我不會跟你生氣的。” “那你……”維克欲言又止,看著始終跟自己保持兩米距離的精靈,搖了搖頭。 算了,約書亞生氣也從來不肯承認,被說中了還有時候會惱羞成怒的發火。 只要坦誠相待,對方自然也不會生氣了,想到這里,他面容肅了肅,敲了敲自己手心,詢問。 “內徹爾,你是為什么今晚這么的…”他思索著措辭,“…異常?” “是指要向你求歡這件事嗎?”一如既往直白的回復,讓原本還算鎮定的騎士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顯眼的紅色從臉頰處蔓延到脖子根,他心一橫索性就著對方的話說下去。 “呃,對,對,為什么要和我…呃,zuoai?”他有些慌亂的擺著手,“不是我太自信,呃,也不是我不自信,總歸你之前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為什么剛剛那么反常?” “你遇到什么困難,需要幫忙可以跟我說,”他站了起來,拿出在圣托里巡邏的時候對待需要幫助的平民的架勢,想拍拍對方,結果察覺到他靠近的內徹爾又退了一步,讓他手落了個空,尷尬的收回來,裝模作樣的放在唇邊假咳一聲,“…行,不管怎樣,你總得告訴我發生什么事了。” 莫非是壓力太大,想找人泄欲? 維克發愁的說著人多力量大,眾人拾柴火焰高之類的俚語,又瞅了眼安安靜靜站在一旁聽他叨叨的內徹爾,面色沉穩內斂,看不出喜怒來。 “…你想知道?”片刻之后,似乎是確認他終于說教完了,內徹爾看到他堅定的點了點頭,失笑的抬手示意他,“那跟我來吧。” “我們要去哪兒?”維克快走幾步想跟上對方的步伐,最好可以并肩而行,結果內徹爾好像背后長眼睛了一樣也加快了腳步。 他不得不打消了看看對方神情的念頭。 “唔,去一切的根源所在。” 含糊不清的話在林間散開。 那是什么? 一頭霧水的他追尋著對方的背影跌跌撞撞的走在昏暗的樹叢中,如同追尋稀有白鹿的獵人一樣,一股腦扎進漆黑的林間。 暖色的螢光隱約照亮了崎嶇的道路,即便植物們自發的散開,散落半腐爛的樹葉和干枯的枝椏還是需要時時提防。 在再一次試圖追上對方無果之后,始終保持著不前不后恰到好處的距離,黑發的男人無奈的換回了正常的速度。 ——這一路上,他快內徹爾也快,他慢內徹爾也慢,壓根兒沒辦法靠近。 正當他后知后覺為一路上死寂的氣氛而感到尷尬,開始思考如何才能打破僵局的時候,帶路的精靈的聲音飄入他耳膜。 “之前跟你講的,煉金之神與地熱之神的故事,你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男人連聲稱是。 “佛勞洛斯的遺骨并不完整,所以在南部并未出現大量的…畸變。” “換言之,他的神骸殘余不足以擁有穩定而大量改造生命的力量…” 眼前出現的亮光,讓一時無法適應光線的騎士瞇起眼。 “神戰中犧牲的諸神…常常會出現這個問題,但是如果是壽終正寢而離世的…就不會有這樣的損耗。” 待到他瞳孔收縮著適應了光線后,猛然開闊的林間,壯麗的景色出現在他眼前。 ——巨大的,幾乎相當于一個小領地一般大小的古木,支撐起整個空間,而它垂落的樹椏上的藤蔓埋入地下和下方的湖泊,透明的湖水中,在它的樹根上又生長出新的樹木,糾纏綿延的樹根上大大小小的植株為不少生靈提供了棲息地。 “…這就是預言之神,瓦沙克的埋骨之地。” 似乎是回應他的話語,察覺到兩人靠近的巨木仿佛蘇醒了一般,靈活的樹藤攀到客人的腿上好奇的轉動著。 “也是人們口中木精靈的生命樹,我族的誕生之始。” “…很,很震撼,”維克被這處景色所吸引,詞窮的夸贊,“…太壯觀了,它真美。” 巨木所蘊含的生機仿佛可以洗滌人的靈魂,僅僅是靠近都能感受到它澎湃的生命力。 “它會很高興聽到你的夸獎的。”呼應著精靈的聲音,巨木顫了顫,落下片片落葉,在空中打著旋,落在水面上,被四散的魚群啄食,兩人緩步走向它的樹根處。 “這是什么…?”靠的越近,空氣中的味道越發濃郁,在樹根處rou眼可見一大片黑色的痕跡,在褐色的主枝干上格外的扎眼。 “…好像又擴大了,”內徹爾伸手撫摸著樹干,“…它的情況又變糟了。” “這是什么導致的?污染?魔族?”維克皺起眉頭。 生命樹對于精靈來說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是外力的影響,”內徹爾不等他反應過來,自顧自往下說,“它只是到極限了。” “嗯?” “精靈是…依靠魔力與植物的結合而誕生的智慧種族,而每一個精靈的出生都是需要生命樹的“祝福”的。” “生命樹孕育了我們,而我們也會回報它。” “它不需要常理上的肥料來汲取營養…維克你知道圣殿供奉光明神需要的是什么嗎?” “…儀式?” “準確的說,是儀式上的人們所產生的信仰之力,你們朗誦詩經,唱圣歌,舉行禮拜,都是為了鞏固加強信徒們的歸屬感,讓他們發自內心的信仰神。” 維克閉上嘴,不好試圖妄議神。 內徹爾沒有教義約束,他可是在御前宣誓獻上自己的身體與靈魂的。 “生命樹也是如此,它需要的是我們…精神方面的東西…” “也是信仰?” “不…是情緒,就像春祭上那樣…我們的祭典只是為了引發族人們的情緒,用于供奉它。” “正面的情緒自然是有利的,負面情緒同樣也是食物的一種,你會因為菜里放的鹽比較多而不吃東西嗎?” “但是它吃的實在是…太多了,堆積在它體內無法消化排解的情緒…逐漸壓縮變成有害物質。” “不可以…釋放出來?”維克撐住頭,熟悉的暈眩感來襲,周圍的氣味和內徹爾身上的十分相似。 “不行的,它無法消化的毒性,我們同樣無法消化,被污染的土地將會寸草不生…其實原本沒有這么嚴重,但是…” 和欲言又止的內徹爾對視上,維克立馬明白了對方的未盡之意。 圣托里發生的慘劇造成太多精靈的傷亡了,所產生的負面情緒自然一下子過量超載了,無法消化的母樹也被牽連。 “…我能為你們做些什么?” 歸根結底,還是人類的錯,即便他并非加害者,但是也為同類的貪婪犯下的錯誤而感到羞愧。 “你已經拒絕我了。” 維克皺起眉頭來,下意識反駁。 “不,我從沒有……” 下一刻他像是意識到什么一般頓住,無法再繼續下去。 “我知道你此刻一定滿腔疑惑…”在進入生命樹的領地之后,內徹爾似乎不再恪守兩人間的距離,“…你或許誤以為是佛勞洛斯的骨血導致你……” 嘆息從他口中吐出。 “但是其實并不是,”白皙的手虛虛勾勒出男人下腹處,“煉金與礦物的神明怎么會掌管生育的權柄…” 赤金色的眼瞳專注的注視著他的腰腹處,如有實質一般的目光,仿佛能看見他體內那處不過男人拳頭大小的奇異器官。 “應當是巴爾,”才能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改變了男人的構造,讓他也可以孕育生命,“…所以我才…冒昧的,請求你。” 與他交媾。 他太需要另一份神明的力量來排解消融生命樹內的污穢。 既然當初巴爾可以為了那位做到,那么如今維克也應當有能力才對。 而眼下,對方顯然是被過量的信息沖昏了頭腦,在不可置信的思索著這些的可信度。 “這,這有點天方夜譚了,”維克連連搖頭擺手,“不是我不信你,這確實是有些,有些讓人不能接受,這是傳說吧?” 巴爾,力量之神,戰神,但是一些偏門的記載中他也擁有cao控天氣與季節的能力…而在一切都很混沌的遺落紀元時代,季節轉換是與繁衍生息掛鉤的。 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 “你也說過,口口相傳的故事未必是真的,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如果不是親眼所見…” “確實是親眼所見。” 內徹爾的話打斷了男人的思緒,俊美的精靈抬手拂過自己的眼睛,鼻梁,耳側。 “是我的所見,所聞,所聽。” “瓦沙克,也就是生命樹,是我的半身,我可以看見他的記憶。” “也曾有幸見過巴爾。” “他與你的長相,足有七分相似。”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在兩人的對峙中,側臉輪廓都繃緊的騎士沉默的望著他身前的人,似乎是想從對方身上找到一絲是在開玩笑的蛛絲馬跡。 他扯了扯嘴角,發現自己確實是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他不著痕跡的后退一步,無奈已經逐漸開始混沌不清的大腦像是回到了醉酒的狀態一樣,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動,一個歪斜,差點摔到地上。 像是遇到捕食者的獵物一樣,仿佛是回到了被壓在樹臺上,身后就是對方勃發的性器,而他——— 毫無反抗之力。 在相處中,內徹爾給他的壓迫感減輕不少,甚至幾乎不存在了,但是當他可悲的發現自己居然沒有足夠的武力來阻止對方的行動。 如果內徹爾當時執意要上他,他除了事后像是被性侵的女人一樣收拾好自己以外,無力的讓人膽寒。 而現在,倘若真如對方所說,設身處地的去想。 他絕不會放任身系自己族群安危的救命稻草離去。 似乎終于是被他的舉動刺痛到了,一直只是安靜的注視著他的精靈臉上出現了明顯的縫隙。 “你不相信我。” 內斂而沉郁的受傷之色在他臉上浮現,當這樣一張造物主恩賜的面龐露出那般委屈而哀傷的神色的時候。 即便是忌憚他的人也不由晃了晃神。 “我…” “從未想過要強行留你在此處。” 像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透明的水滴濺落在地上,扎眼碎成一片片的消逝在土壤里。 一邊側臉還留著淚滴劃過的軌跡,非人類的神色卻已經重歸于平靜,他只是睜著那雙色澤異于常人,更像是某種大型猛獸,卻格外柔軟濕潤的眼瞳,一瞬不瞬注視著他。 “我從沒有想過要這樣做。” 他又重復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