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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逆風執炬在線閱讀 -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你不該這么做的。”

    容瀾的聲音充滿了疲憊,他并未開口詢問太多,只是輕輕地嘆氣。

    盡管座下這架馬車各方面都制作得精良,但也免不了行路時的輕微搖晃。

    雖然晃動微乎其微,但容瀾還是被晃得有些不舒服,胃里翻江倒海幾乎要頂上了嗓子眼,他蹙起眉頭略路偏頭掩住了嘴唇。

    他并未睡夠,頭腦本就有些發昏,而眼前這幅未曾料想過的局面更是令容瀾頭疼萬分。

    祁疏星的心思,容瀾心知肚明,對方斷然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而最麻煩的是他如今修為被封、靈力全失,毫無抵抗之力。雖然祁疏星口頭上說過不會趁人之危,但難保不會發生什么“意外”,倘若真的發生了什么,他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

    轉念再想,便是楚逐羲了。若是叫他發現自己不見了,恐怕……

    一想到這茬兒,容瀾便覺得頭疼欲裂,肚子里也愈發的不舒服了。

    容瀾倒也沒想到別處去,只當自己是暈車了。他身體一向不好,每每以馬車代步時便會感到頭暈、惡心,這于他來說已是常態了,所以容瀾向來是能不坐馬車便不坐馬車的。

    “可是阿瀾,”祁疏星望著容瀾,他將手撐在柔軟的墊子上微微向一側傾身,卻也與對方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距離,“楚逐羲強迫你,將你囚在那座不見天日的魔宮里,你就甘心如此嗎?”

    “倘若不是情深意切、心甘情愿,又何必與他抵死相纏。”

    祁疏星定定的看著容瀾,琥珀色的眼中有柔情、卻深不見底,仿佛一個惑人的旋渦。

    “那你會強迫我嗎,祁疏星?”

    祁疏星看見容瀾緩緩地回過了頭來,對方漆黑深邃的眸中清清楚楚地映出了他的模樣,那目光好似能將人看穿一般。祁疏星有一瞬間的愣神,又道:“我分明同阿瀾說過的,我不會趁人之危。”

    容瀾靜靜地望著祁疏星的眼睛,淡淡地道:“那現在便停車,讓我離開罷。”

    “不許。”祁疏星的神色驟然間冷下,琉璃般的眸中閃過一抹狠厲,“讓你離開——離開了這里,你又要去哪里?去永夜魔域、回到那座冰冷的囚籠?”

    “……你現在又與他有何差別?”容瀾將目光從祁疏星臉上別開,他輕輕地搖了搖頭嘆道,“于我而言,你們二人其實并沒有甚么不同。”

    “況且,那本就只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

    “容瀾——!”祁疏星蹙起眉低聲喝道。

    就在這時,原本飛速前行的馬車不知為何突然急停下來,帶動著車廂都劇烈晃動起來。容瀾本就手腳發軟、渾身無力,這么突如其來的剎車直接將他從軟塌上甩了下來,噗通一聲半跪在了木質的地板上。

    變故來得突然,祁疏星甚至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心頭猛地一跳,緊隨其后的下了坐榻,慌忙間也跪在了地上,伸手便去撈幾乎要伏在地面的容瀾。

    鼻息間盡是容瀾身上的香味,有沾上的梅香,也有染入的檀香。

    “阿瀾!”祁疏星將容瀾扶了起來,焦急的問,“你怎么了?!”

    “……快,快扶,扶我下去。”容瀾捂著嘴聲音悶悶的,還帶著輕微的顫抖,聽起來似乎十分難受的樣子。

    祁疏星腦內有一瞬的空白,想也未想便急匆匆的扶著容瀾下了馬車。此刻他一整顆心都赴在了面色青白的容瀾身上,連撞到了正在安撫踏云驥的九兒都未曾察覺半分。

    兩只腳才剛踏上實地,容瀾便再也支撐不住的略略彎下了腰,使出最后一點兒力氣將緊挨著自己的祁疏星推開,自己則就近扶住一旁粗糙的樹干,張開嘴便吐了出來:“嘔……!”

    其實也沒吐出什么東西來,只堪堪嘔出了幾口透明的酸水,之后便再也吐不出來什么了,但容瀾仍是扶著那棵大樹干嘔個沒完,扣在樹皮上的手背青筋凸起,蒼白的臉頰上都透出了幾道病態的紅血絲。

    祁疏星低頭便瞧見他一雙腿抖索個不停,幾乎要站不住了,他連忙上前攬住了容瀾的肩膀,空著的那只手則虛虛的摟了他的腰。才剛將人抱進懷里,容瀾便脫力的往下倒,若不是祁疏星及時扶住,恐怕就要一頭栽進路旁的灌木叢里去了。

    “九兒!”祁疏星將容瀾往懷里抱,他偏過頭朝一旁匆匆忙忙跟上來的九兒道,“將水拿來。”

    九兒“哎”的應了一聲,提著裙角飛快的往馬車那邊去了,不一會兒便抱著水囊跑了回來。祁疏星接過了水,將囊口輕輕貼到容瀾唇邊。

    清涼的水流將籠罩在喉頭的辛辣與酸澀沖淡,容瀾反手扶住了祁疏星的小臂,聲音低啞而虛弱:“……多謝。”

    祁疏星順了順容瀾的后背,將人扶到馬車旁坐下,又探了探他的額頭:“阿瀾是生病了嗎?”

    容瀾無力的靠著馬車,任由祁疏星伸手探自己的體溫,末了又略略偏開頭去,病懨懨的回答:“我暈車,歇一會兒便好了。”

    “……”祁疏星沉默了片刻,有些愧疚的道,“抱歉,我……不知道阿瀾會暈車。”

    容瀾本是仰頭靠在車廂上閉目養神的,聽見這席話后才緩緩地扭頭望來,他感到有些莫名:“……這世上本就沒幾人知道我暈車的事情,你不知道也正常,這有何可道歉的?”

    祁疏星敏銳的捕捉到了容瀾畫中的幾個關鍵詞,聽罷他眼中的沮喪瞬間消散得干凈:“那——阿瀾就外頭歇息一會兒罷。”

    他那么說著,隨后轉頭走向了九兒。

    矮矮的小姑娘正摟著踏云驥的頸脖,五指插入它雪白柔軟的鬃發一下一下的往下順,口中還溫柔的念叨著什么。

    踏云驥的瞳孔有些污濁,四條腿也有些顫抖。

    “這是怎么了?”祁疏星蹙著眉走到踏云驥身邊,面上的溫情消失得一干二凈。

    九兒一邊安撫著馬兒一邊抬頭道:“踏云驥沾染了魔氣,身體有些不舒服,許是前天夜里在魔域邊界等待的時候不小心吸入了太多魔瘴。”

    “九兒已經給它喂過丹藥,稍作休息后便可以出發了。”九兒說道。

    祁疏星撫了撫踏云驥油光水滑的皮毛:“雖說靈獸能夠自行凈化侵入體內的魔氣,但吃了藥后再繼續趕路未免有些吃力,若是之后半路再出事便得不償失了。”

    他抬頭望了望漸晚的天色,又瞧見了不遠處裊裊升起的數縷炊煙:“這附近既然有人家居住,那么離城鎮應當不遠了,沿著大路走罷,進了城尋座客棧稍作修整,讓踏云驥也好好休息一會兒。”

    九兒得了祁疏星的指令應了聲是,掌中凝起一捧暖黃色的靈力,輕輕柔柔的按在了踏云驥頸脖,源源不斷地為它輸送靈力。

    踏云驥渾濁的瞳孔漸漸變得清明起來,四條粗壯的腿也不再發抖,想來是恢復了體力。靠在車廂旁懸腿坐著的容瀾也歇得差不多了,他緩緩地站起身也不再多說什么,彎腰便繞進了車廂里去。祁疏星望著那面用于遮擋的布簾慢慢垂下,心里瞬間便清明了,他低聲吩咐了九兒幾句話,隨后也鉆進了車廂。

    懸掛在馬車兩側的燈籠被九兒點亮,她將那面布簾整理好,便又坐到了木板邊緣上去,甩著馬鞭驅著踏云驥一路向前。

    馬兒嘶鳴著邁開四條腿跑動起來,馬車晃動著起步、很快便又歸于平穩,燈籠搖晃著灑下一路細碎的光點。

    冬夜里沒有蟬鳴,除了颯颯的寒風,林間只余下馬蹄聲與車轍聲彼此起伏。

    正如祁疏星所說,沿著大路而去,很快便來到一座都城前。九兒十分嫻熟的與守城的士兵交涉,動作麻利的驅車入了城,她一路觀望著街道兩旁的建筑,最終在一幢富麗堂皇的客棧前停下了。

    興許是害怕容瀾逃跑,又或許是為了其他的什么事情,祁疏星只向守在前臺的老板要了兩間房。九兒是女孩兒,自然是自己獨住一間,而祁疏星自己則與容瀾合住一間。

    將房牌收好后,九兒便匆匆忙忙的去牽踏云驥了,而祁疏星則領著臉色青白的容瀾上了樓。

    容瀾又暈車了,半走半拖的被祁疏星牽回了房間里。剛進了房門,容瀾便直接靠進了貼近墻面的一張紅木靠椅里,又將手撐在旁邊挨著的小桌上,隨后把臉埋入了臂彎里去,像朵被霜打蔫了的花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容瀾意識模糊間聽見了祁疏星的聲音,橫在桌面上的手臂也被人輕輕拍了拍。

    “阿瀾?醒一醒。”

    “……嗯?”容瀾瞬間從淺眠里清醒過來,他緩緩抬起頭便看見祁疏星滿眼擔憂的望著自己。

    ——一時不注意,竟又睡了過去,不過一覺睡醒倒是不覺得反胃了。

    “我叫人打了一桶熱水。”祁疏星欲言又止,末了又抬手指了指被高大屏風圍起的墻角,“九兒說……暈車的話……洗了澡后,會舒服一些。”

    “……”

    祁疏星見容瀾望著自己,卻沒有動作,又急急忙忙地道:“我不會看你的,或者我現在便出去等著你。”

    容瀾嘆了口氣,從椅子上起身:“不必了,你就在此坐著等罷。”

    祁疏星依言乖乖地坐到了容瀾坐過的椅子上,座下的紅木椅還殘留著對方溫暖的體溫,空氣中似乎還飄著容瀾身上的香味。

    一種極其奇妙的感覺從心底冒頭、升起,祁疏星連忙捏住木椅上的扶手,堅硬的棱角硌入掌心,那顆漸漸飄起的心轉瞬間便又落回實處。

    容瀾繞進了灑金絹面的屏風之后。

    一雙清瘦的手托著深色的披風搭在了屏風上方,隨后是淺色的衣裳、白色的里衣,一件件的堆疊著搭在了一塊兒,薄厚適中的灑金絹面布料之后,若隱若現的人影被垂下的衣物遮去了大半,唯獨那節細瘦的腰十分清楚的映在了屏風上,一動不動。

    梅香與檀香互相交纏著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那股香味好像愈來愈濃重了。

    祁疏星臉上一燙,他欲蓋彌彰地側過臉,目光卻是盯著那面屏風一動不動,若是眼神能夠化為實質,那面絹布早就被勾得殘破了。

    “……”容瀾站在浴桶前,他極力控制著劇烈起伏的胸膛,水面清晰地倒影出他面上的驚恐與不可置信。

    他顫抖著抬起手,緩緩地覆上了自己的胸膛。入手的觸感柔軟,雪白豐軟的rufang被輕而易舉的納入掌心,指尖觸碰其上又察覺到了一絲輕微的顫動。

    清澈的水面如同一面鏡子,清清楚楚地將容瀾的模樣映出。

    容瀾長得瘦,卻是精瘦,形狀漂亮的薄肌藏在冷白的皮膚之下,不論是胸腹還是四肢都布著美好的線條。然而本該平坦的胸膛此刻卻是高高的隆起,嫩紅乳尖如同枝上的紅梅,顫顫巍巍的挺立在雪白的奶子上——這赫然是一對女子才該有的rufang。

    他本以為只是水波擴散造成的假象,但手中柔軟溫熱的觸感卻是不會騙人的。

    容瀾腳下一軟險些癱坐在地,他扶住了浴桶望著映在水中的自己,氤氳的熱氣鉆出水面鋪灑在臉上,在皮膚上凝結出一層輕薄的水汽。

    短短幾秒內,無數條思緒千回萬轉的鉆入了腦海之中,嗜睡、暈車、嘔吐……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可是這又是什么時候的事情?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個半月前那場混亂的情事了。

    容瀾深深地呼出一口渾濁的氣息,卻未發出一絲聲音。

    這些事情他不是沒有經歷過,只是沒有這次那么悄無聲息,安靜得好似未曾懷上過。

    不知不覺間,修長的五指已經輕輕柔柔的撫上了尚還平坦的腹部。

    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容瀾的心情很復雜,有驚喜,但更多的是一種極其微妙的感覺,漸漸趨于平靜的心湖好似被投入了石子,再一次一圈圈的蕩漾起波痕,埋在死灰中的脆弱火苗爆響著復燃,將倒伏的雜亂野草全數焚盡。

    卻唯獨沒有那次時的驚恐、憤怒與惡心。

    “祁疏星。”容瀾突然開口,十分鎮靜的道。

    “怎么了?”屏風外傳來了祁疏星的回應聲。

    容瀾將身體盡數泡入略燙的水中:“能否幫我買一些繃帶和紗布?”

    祁疏星:“繃帶紗布?阿瀾你是受傷了嗎?”

    “……沒有,你只需買來給我便好。”

    屏風外的人靜默了片刻,隨后才回應了一聲“好”。

    濃黑的發被沾濕,浸入了熱水之中、漂浮在水面,像是云,又像是海藻。

    容瀾垂眸望著屈蜷在桶底的雙腿,他伸手撥了撥右足足踝上系著的雀鈴,鈴鐺被撥動在水底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容瀾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受了那九十六鞭之罰后,他的身體便愈來愈差,即使有靈力護體也極其虛弱,更不必說后來誤食雪枝花靈力盡失、又被佩上封鎖修為的雀鈴了。

    況且,他的身體本就不再適合受孕,就算是意外懷上也定然是保不住的。

    但容瀾還是想試一試,他合上了雙眼。

    ——這是最后的機會,既是留給楚逐羲,也是留給容瀾自己。

    僅存的幾縷微弱靈力在經脈中游走著,最終匯聚在了指尖,亮起一簇冰藍色的微光,手指觸及雀鈴的瞬間,便有無數縷強悍的魔氣從鈴鐺之中翻涌著傾巢而出,冰藍色的靈力展開來將黑騰騰的魔氣包裹在內一點點的將其化解。

    容瀾猛然睜開了眼,指尖靈光瞬間熄滅,他將目光轉向屏風與墻面間的開口。

    水聲滴答間房門被打開,腳步聲愈來愈近。

    “阿瀾,我將你要的東西帶來了。”

    祁疏星站在屏風外,只將一只手橫進去了些,掌心放著一疊紗布還有一卷繃帶。

    “多謝。”

    水聲嘩啦一聲響起,容瀾一面道謝,一面將祁疏星手中的東西全部取走,濕透的指尖不經意間觸碰了他的掌心,輕輕地一擦而過。

    祁疏星猛然將手抽了回來,他低頭望著掌心上殘留的水漬,眸光暗了暗。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