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顧青雨醒來時，只覺頭疼得厲害，像是昨晚喝醉了酒一樣。

    他捂著腦袋坐起來，眼皮酸乏得睜不開。

    “你終于醒了，”恍惚間，蕭海州急切的面容閃進視線，“感覺怎么樣，還好嗎？”

    “還好，我......”顧青雨有些茫然，“我怎么了？”

    蕭海州沉默了一瞬，忽而轉過頭，去拿身后的瓷碗。

    “你昨天夢游了，突然出現在靶場，”他壓低視線，不自然地用勺子攪弄湯水，“昨晚正好有人在打靶。”

    顧青雨一個激靈，后背一下子出了一層冷汗。

    那種恐懼太過真實，好像真的發生過一樣。

    蕭海州連忙抱住他。

    “夢游，我怎么會夢游呢，”顧青雨愣怔了好一會兒都沒回過神，越想越后怕，“還跑到靶場，怎么會這樣......”

    蕭海州張了張口，出聲卻哽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安撫道：“大概是最近壓力太大了，沒關系，已經過去了?！?/br>
    顧青雨越想越后怕，男人寬厚的懷抱很溫暖，他不禁往里縮了縮，肩膀微微顫抖。

    蕭海州輕輕拍著他的后背，腦袋都埋進他的頸窩，聲音低啞而消沉。

    似乎是一句含混的道歉。

    “不，這怎么會是你的錯？”顧青雨也顧不上害怕了，摟住他的脖子，“就算睡在我身邊，也不代表要對我所有的行為負責啊，這事本來就沒人能猜到?！?/br>
    蕭海州卻將他抱得更緊了。

    他這么緊張，顧青雨反倒平靜下來，還有心力去安慰他：“沒關系，最近幾年我忙著工作，很長時間沒去醫院了，這次剛好也是個機會......你別太擔心。”

    蕭海州的呼吸很重，胸口沉沉地起伏。

    良久，他才出聲：“哥哥?！?/br>
    “嗯？”

    “要是以后，我不小心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會怪我嗎？”

    顧青雨一愣，反問：“你做了什么嗎？”

    蕭海州當即反駁：“沒有。只是假設，如果，如果我做了什么，但不是故意的，哥哥，你會不會原諒我？”

    “不能?！?/br>
    顧青雨的回答非常果斷，蕭海州完全沒料到，一下沉默了。

    顧青雨笑了起來：“不管是不是故意，你都得好好道歉，知道嗎？”

    “那我要是道歉了......”

    顧青雨偏過頭，輕輕拽了拽他的耳朵，帶著點警告似的，嘴角卻始終帶笑：“看你表現?！?/br>
    蕭海州難得沒有順勢貼上來撒嬌，而是看向他的眼睛，鄭重地點頭：“我記得了?！?/br>
    “怎么這么認真？”顧青雨有點不習慣。

    早春的天氣乍暖還寒，晨露從葉尖滾落，滑落在冰涼的玻璃上，沒有風，空氣也是發涼的。

    他禁不住仰起脖頸，輕聲問：“雖然這么說，但我不喜歡這樣......所以不要做需要道歉的事情，好嗎？”

    蕭海州垂眸，卻沒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的時間太久，久到顧青雨抱著他的四肢都僵硬起來，冰冷失溫。

    才緩緩開口：“好。”

    蕭海州抬起手，幫他捋了捋凌亂的頭發，再一次說：“我答應你?！?/br>
    他們抱在一起，顧青雨能感覺到他心跳的聲音，一下接著一下，沉重得像隱雷，壓著狂亂的風雨。

    不知為什么，顧青雨忽然覺得，他似乎得到了什么很重要的承諾。

    他們相擁著躺了一會兒，顧青雨實在難受，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蕭海州幫他掖好被子，起身下床，走到陽臺，從口袋里摸出一支煙，叼在齒間，卻遲遲沒有點燃，看著遠處發呆。

    “你昨天不該沖出來的?！备舯诘年柵_有人出來，抱著手臂，冷冷地看著他。

    那是他雇傭的私人偵探之一周晚，說是雇傭關系，但能知道他這么多秘密，其實已經是半個朋友了。

    蕭海州閉了一下眼：“燈壞了，他們看不見他，會出事的?！?/br>
    “出事又怎樣？”周晚挑眉，“你蕭海州是什么好人不成，都到這個地步了，犧牲一個顧青雨又算得了什么？”

    “行了，別說了。”蕭海州扯下香煙，揉在手里。

    “這計劃本來就是你擬的，”周晚毫不客氣，“我總得知道老板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然我在前面沖，由著你在后面扯后腿么？”

    蕭海州扯了下領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壓著，喘不過氣。

    周晚咄咄逼人，不停追問：“你已經付出了這么多，不可能不知道昨天的行為有多冒險，你是打算前功盡棄嗎？”

    “我沒有這個打算?！?/br>
    “那為什么？你總得給我一個解釋?！?/br>
    蕭海州終于長出一口氣，抬手搭住眼皮。

    另一只手力道一松，碎成粉末的煙絲就撒了滿地，在晨風中凌亂不堪。

    他喃喃地說：“大概是因為我瘋了吧?！?/br>
    周晚一下子收了聲，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如果在乎他，你就不該擬這個計劃。滿場都是監控，如果被他發現......你想過要怎么辦嗎？”

    蕭海州沒想過。

    不如說，他根本沒想過，自己是在乎顧青雨的。

    他沒有自己想得那么冷血無情，在發現燈壞掉的一瞬間，他就失態得不成樣子，親手把自己的計劃攪得一塌糊涂。

    目的沒有達成，還留下一堆把柄。

    他揉了揉太陽xue，深吸一口氣：“那就打掃干凈，不要讓人發現。”

    “行?！?/br>
    周晚離開前，又回頭問了一句：“少了這么好的一顆棋子，你會后悔嗎？”

    蕭海州沒有回答，徑直回了房間。

    臥室里，顧青雨睡得很沉，臉上有枕巾留下的印子，褲子縮上去，露出纖細的腳踝。

    他禁不住上揚嘴角。

    當然會后悔，少了顧青雨，撬動蕭城的計劃難度就得翻倍。

    可不知道從哪一刻起，顧青雨描繪的、跟他生活在一起的未來，突然比擊敗蕭城的那個未來吸引他。

    計劃變得不重要的時候，難不難，好像也沒什么所謂了。

    他們在農家樂呆到假期快要結束，才打算回去。

    顧青雨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蕭海州去開車，他就在門口玩手機，等他過來。

    站了一會兒，就感覺有人在看他。

    顧青雨以為是擋到路了，側過身靠邊。

    然而盯著他的目光反而狂增。

    顧青雨一臉懵逼抬起頭，就見幾個人站在一起，時不時地往這邊看，雖然沒說話，臉上卻露出詭秘的笑容。

    彼此目光相交，笑得更深了。

    “？”

    顧青雨不由扯了扯衣角，以為自己穿錯衣服出門了。

    這時里面傳來行李箱的聲音，有人聊著天出來，聲音熟悉。

    顧青雨攥緊手機，轉過身。

    蕭城和洛淺的聲音，他昨天就聽過。

    他深吸一口氣，打算快步離開，洛淺卻更先一步看見他，當即停住腳步。

    旁邊幾個圍觀群眾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轉眼又輕咳一聲，板著臉裝正經，眼睛卻在三人之間來回瞟，滿臉都寫著“看戲”。

    洛淺臉色越來越黑，咬緊牙關，扭頭怒瞪著蕭城，似乎只要對方做出什么出格的行為，就要當場爆發。

    蕭城甚至沒能注意到。

    也就在看見門外背影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不受控地僵住。

    洛淺氣急敗壞，狠狠地搡了他一把：“蕭城，你還敢看？！”

    蕭城沒有半點反應，魂不守舍似的，好片刻下定決心，大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