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里的這幾天里，顧青雨果然像他說的那樣，每天都來，帶著各種花樣的湯水。

    他話不多，坐在家屬床上，翻看一本書，但蕭海州只要在旁邊有什么需求，他就像有什么心靈感應似的，立刻起身幫他解決。

    太過細致體貼，跟平時冷冰冰的作風截然不同。

    蕭海州過得簡直太舒服了，舒服到不想出院，無奈傷口好得很快，最后還是被醫生強行趕走。

    出院的前一天，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再加上手傷沒好的理由，成功說動顧青雨跟他住在一起，今天去就搬家。

    蕭海州想象著未來的同居生活里，天天都有這么個大美人給他做飯、打掃家務，光是想想都要笑出聲。

    他心情正好著，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蕭城拿著一束向日葵，西裝革履，推門而入。

    蕭海州坐姿僵硬：“你來干什么？”

    “聽說你受傷了，我過來看看，省得別人說我冷血無情，”蕭城舉起向日葵，“法國空運來的，你應該很久沒見過這個品種了吧，待會兒拿個花瓶插起來。”

    蕭海州眉心一皺，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謝謝，”他點點頭，“花很漂亮。”

    蕭城放花的手一頓，反倒有些詫異。

    抬頭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他晃悠著走過去，隨手拿起床頭柜倒扣著的書：“紀德？”

    蕭海州雙手交叉在胸前，面無表情，冷冷地等著他自己離開。

    “我可沒說什么，何必這幅樣子？”蕭城舉起兩只手，笑了起來，“只不過是想提醒你，別打著蕭家的名號出去花天酒地。”

    他放下手，笑容也跟著消失，透出金屬般無機質的冰冷：“畢竟，你已經沒有蕭家的繼承權了。”

    一瞬間，蕭海州心臟劇烈的跳動，血壓飆升，臉上瞬間涌上血氣。

    可他出乎意料的冷靜，只是說了句：“多謝提醒。”

    蕭城又詫異了，他看了蕭海州一會兒，咋舌：“看來戀愛了是不一樣，脾氣好了不少。”

    被發現了？蕭海州有那么幾秒的慌張，下意識反問：“你怎么知道？”

    蕭城挑眉：“以你的品味，會看紀德？”

    蕭海州：“......”

    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你還要在這里待到......”

    “對了，上個星期媽過生日，”蕭城突然打斷他，“那天她很開心。”

    蕭海州猛地抬頭，臉上一片空白。

    “是不是想問她怎么提前過生日了？”蕭城整理了一下領結，靠在窗臺，“我提議的。”

    蕭海州不想被他看見自己的表情，低下頭去，隨著呼吸輕微晃動的視野里，兩只手攥著被子，模樣僵硬而死板。

    蕭城雙手插進西褲口袋，欣賞著他明顯的失態，嘴角笑意越來越深：“你也知道，媽比較順著我，畢竟是失而復得的寶貝嘛。”

    蕭海州抬頭，臉上的表情已經收拾妥當，只剩一片淡漠。

    他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蕭城一聳肩，態度相當無所謂。走到門口，他又停了一下：“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還要姓蕭到什么時候。”

    門關上的一瞬間。

    屋里砰的一聲巨響，花瓶砸在墻上，一片狼藉。

    蕭海州喘著粗氣，面紅耳赤。

    深深吸了口氣，他抬起胳膊，手背搭住眼皮。

    十年前，正在高一的蕭海州突然得知，自己并不是父母的親生孩子。

    真正的蕭家獨子，從鄉村小鎮回來了。

    理所當然擁有的一切，原來都不屬于他。

    那幾年，他的生活兵荒馬亂，養父母把他當小偷，而當他逃到那個鄉村鄉鎮的家，親生父母心心念念的，卻仍是那個乖巧懂事的蕭城。

    是的，沒錯，蕭城有兩個家。

    他卻無處容身。

    這也是他遲遲沒有改姓的原因。

    一直回到家，蕭海州的情緒都不太高。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醫院睡得太多了，晚上他很長時間都沒睡著，覺得口干，就起床去客廳，打算給自己倒杯水。

    路過陽臺，他卻停住腳步。

    清冷月光下，顧青雨雙手垂在欄桿邊，指尖一根沒點燃的香煙，仰頭看著月亮，久久出神。

    蕭海州瞥見他腳下有一個紙箱子，最上面，露出一只黑絲絨盒子。

    精巧的名牌logo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顧青雨的行事作風向來低調，也沒有購買奢侈品的習慣，那么，盒子的主人就顯而易見了。

    瞧，又是一個愛蕭城愛得死去活來的人。

    蕭海州旁觀者一般，游離地胡思亂想——他不會已經為蕭城哭了好幾次了吧？

    大概是被夜風吹得有點冷，顧青雨終于直起身，準備回房間。

    一回頭，就看見客廳陰影中的蕭海州。

    他嚇了一跳：“你站在這里干什么？”

    蕭海州搖搖頭，沒說什么，只抽走他手中的煙：“想事情也不要抽煙，對身體不好。”

    “我沒抽，就是心里有點煩。”

    顧青雨手上一下子空了，五指反復張合，無端有點局促。

    “我不抽煙的。”他有點不自在地解釋道。

    蕭海州垂眸，神情自然而然地切換成憂郁：“你是在想蕭城嗎？”

    顧青雨左手摸了摸后頸，移開目光。

    “沒關系的，顧老師，”蕭海州露出一個懂事的笑容，“你能跟我住在一起，我已經很高興了，想著蕭城也沒關系的，真的。”

    顧青雨沒想到他會這么說，反而愣住了。

    蕭海州看了眼客房，提議道：“住在我這里不用拘束，客臥柜子比較小，大件可以整理好放在客廳，以后搬走的時候也好搬。”

    說完，他就發現顧青雨在看著他，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怎么了？”

    顧青雨收回目光：“沒什么。”

    兩人簡短地聊了幾句，各自回房。

    蕭海州在床上躺下。

    早就到了該睡覺的時候了，腦子里卻亂糟糟的，無數思緒壓在腦海。

    人睡不著的時候很焦躁，蕭海州感覺自己又口渴了。

    此時，門鎖發出咔噠一聲。

    他眼皮一跳，睜開雙眼。

    當即和門口的顧青雨四目相對。

    顧青雨抱著被子，不顧蕭海州驚愕的神情，走到床邊：“讓個位置。”

    蕭海州：“？！”

    顧青雨把床鋪好，在他身旁睡下。

    蕭海州兩只眼睛睜得滾圓，等身邊的人躺好，看向天花板，再轉向身邊的人，再轉向天花板......

    “不是，你就不給個解釋嗎？”蕭海州再也忍不下去，撐起上半身，“突然闖進我的房間里，還睡到我的床上，你......”

    顧青雨：“既然已經交往了，睡在一張床上很正常。”

    蕭海州陡然噎住。

    窗戶只拉了一半，有月光從縫隙透進來。

    “我說過會試試，但你好像不太相信。”

    月光下，顧青雨轉向他，皮膚瑩白似玉，眼神清澈而柔軟。

    “那么，情侶做過的事情，我們都做一遍吧。”

    被那雙眼睛毫無保留地望著，蕭海州的臉一點一點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