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等待
19 淚水很咸。汗也很咸。 淚水,唾液,汗。 頭套里面被戚憂的體液弄得亂七八糟的一片,濕漉漉的,燥熱的,憋悶的。 它一動不動地蜷著身體,但無濟于事。即使他小心翼翼地呼吸,還是會被那些細碎的液體嗆到,然后咳嗽,然后讓情況更糟。 但被嗆到或許也并不可怕,那讓狗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多久了? 一天?三天? 主人……累了嗎?討厭賤狗了嗎? “嗚……” 只想到,都很害怕,很害怕。 不想被丟掉,就算是狗,只要在主人身邊…… ……也是有價值的。 只要忍耐就好了。 就算很痛苦,很難過,只要忍著…… 一定會…… ……主人會不會,已經扔掉…… 神經突兀地斷掉了。 從脊柱開始,好冷,就算不停地打寒戰(zhàn),也無法緩解一點。 明明好熱……明明出了很多汗…… 主人…… 不要扔掉……我還…… “嗚……嗚嗯……” = 口枷把脫口而出的聲音變成了模糊的嗚咽,但洛軼仍舊聽到了。 他的心有一瞬間提起,然后又一次重重地墜落。 主人。 失望。 又是主人。 太陽升得很高了,很刺眼,調教室的鐘走到9字往上。 “真糟糕。” 洛軼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然后把涌出里的眼淚擦掉,甩開。 才三個多小時,他已經想放棄了。 【就這樣吧。】 【假如戚憂想躲著,就讓他躲著吧。】 【那是戚憂自己的決定,為什么非要逼他回來呢?】 那只是……一瞬間的瘋話而已。 洛軼把眼淚擦掉以后,那只存在了幾秒的軟弱、幾秒的放棄,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就算……要放棄。” 他喃喃自語。 就算要放棄……也要你…… “站到我面前,堂堂正正地……跟我說。” 他不會再允許一次了,明明那么疼……那么難過……還是又一次地、那么輕易地放棄自己,獻祭自己。 戚憂……時雨……你早就屬于洛軼了,你憑什么,替我舍棄我的東西? 你不信我愛你嗎?你不覺得我會痛嗎?我痛也無所謂嗎? “混蛋。” 他咒罵,真心實意。 “真他媽的……想好好罵你一頓。” 別讓我等太久了。 求求你。 = “嗚……嗚嗯……” 為什么…… 主人……不理我…… “嗚……嗚嗯……” 主人…… 咳嗽。 他又被嗆到了。 是口水?汗水? 不重要了。 放我出去。 他的身體抽搐了一下。 放我出去。 抽搐。 放我出去…… …… 昏……? 【時雨哥哥?】 幻覺。 他怎么會……被這么叫…… 【老公?】 ……不要擾亂我。 龍脈。 湛藍色的光驟然從拘束衣下爆開,只是一瞬,奴隸的身體就再次軟軟地癱下來。 許久之后,他慢慢地,慢慢地,蜷起身子,抱住自己的膝蓋。 ——束縛著他周身的那些拘束帶,都莫名其妙地斷裂開來。 但即使這樣,他也只是蜷縮起來,沒有再掙扎,沒有再逃跑,只是蜷縮在那里,等著下一波恐懼癥的發(fā)作。 = 黑暗,虛無。 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可怕的折磨,對洛軼也是。 被封印住記憶,灌入虛假的過往。 矜貴的小少爺在弒父后被抓,京畿的審訊官把少年人關進禁閉室里,一關就是10天。 解禁艙里的小少爺一點一點被灌入了對黑暗的恐懼,他也一次又一次地體會過恐懼癥的發(fā)作——瞳孔收縮,無法言述的恐懼,甚至無法逃離,無法法抗,心悸,心跳過速,昏厥…… 每一次發(fā)作,都像是死過一次。 但即使是解禁艙,也沒有關住他。 小少爺對著漆黑的、虛無的事業(yè),在恐懼癥發(fā)作的間隙,勾畫出他的計劃。 他沒有崩潰。 洛軼從解禁艙醒來,在實驗筆記上留下又一份記錄,然后破天荒地,在下一次進入解禁艙的時候,繼承了這一次的記錄。 這一次是更長、更極限的禁閉。 …… 依舊是失敗的。 即使他醒來后仍舊因為痛苦的經歷而克制不住身體的反應,他仍舊……沒有真正崩潰過。 小少爺,大家主,都是他,殊途同歸。 他不是戚憂。 他不是……認為自己毫無價值,罪不可恕的戚憂。 當洛軼想明白的一刻,他心如刀絞,又如墜深淵。 下一秒,他竟然能笑得出聲。 “呵呵……呵。” 他在笑他自己。 他覺得他愛了很多,愛得很用力,但到頭來,或許從沒傳達到時雨心里過。 洛家主的愛,同樣染滿鮮血的黑道惡徒的愛……當然,一文不值。 ——他想,這么久,我想我受傷你會心疼,從不敢真正傷到自己一點,只怕你醒來會心疼。 可你真的會心疼嗎? 你是真的愛我?還是……只是喜歡愛我的時候,為我獻身的時候,奉獻自己的贖罪感? 不然……你怎么會,在傷害自己的時候……從沒考慮過,我也會疼? 他或許是瘋了,才會這么想。 但凡有一絲理智尚存,他才不會允許自己去……產生這樣的想法。 戚憂……你沒想過嗎…… 我也會痛…… 我真的好痛…… “啪” 他抬起手來,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然后趁著這個瞬間的清醒,給自己打了一針,洗了個臉。 “他當然愛你……” 洛軼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語。 “他不愛你,怎么會為你付出那么多?” 或許他只是贖…… “啪” 他又揚起手來,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鏡子里,那張蒼白、俊秀的面容,右臉突兀地紅腫起來。 洛軼的口腔里嘗到了血腥味。 “他只是……” 他轉過身去,從暗格里找出那個文件夾,瘋了似的翻起來,仿佛在尋找救命的稻草——他的手抖得太厲害了,很多文件被他翻得掉出文件夾,掉到地上,他于是蹲下去,卻怎么也撿不起來,總是摸不到資料真正在的位置。 …… 最終,他拿了光卡,替換了雷闖的模擬數(shù)據(jù)。 最后一次了,只試這最后一次。 洛軼把抽離度跳到了0%。 “我不會有事的。”他自言自語道,“我不會……和你一樣。” 他躺進了解禁艙。 = “嗚……嗚嗯……” 多……久了? 主人……為什么要叫主人? 主人是誰?新來的教官嗎? 不要叫了。 叫也不會有用的。 沒有人會放你出去。 沒有人會救你。 …… 只要等就好了。 最差…… 最差…… = 是啊。 他不是戚憂。 洛軼想。 戚憂是個不稱職的戀人,他也是。 他早該想到了。 戚憂不是不想求救……他不是不在意他疼不疼…… 他比誰都在意,才會把自己逼成這個樣子。 叫我吧。 指節(jié)已經在地上留下了斑駁的血痕,洛軼渾然不覺。 叫我。 這一步我不論如何也沒辦法替你走出來…… 叫我。 …… = 只要等就好了。 最差……也不過是死在這里。 他還有價值…… 還有用…… 教官不會讓他死在這里的…… 只要乖乖地等下去…… 不要求饒……不要求助…… 不會有用的,那只會……讓他們看到你的恐懼,然后…… 把你擊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