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黑暗
18 下午五點,到早上五點,12個小時。 就算用上12倍的流速,也不過是6個整天。 洛軼看著手里的資料,指尖劃過那一串長長的禁閉記錄。 2060年12月1日 ,11小時。 2062年2月 8日,30小時 2062年11月19日 136小時 2064年7月 18日 51小時 2067年5月 26日 213小時 …… 早已毀滅的鈴鐺島的記錄,即使是坐在地下世界權勢的頂峰的洛家主,也只能拿到些并不完整的碎片,讓他勉勉強強地拼湊出他愛人那支離破碎、暗無天日的童年和少年。 他盯著那堆日期和數字,看了很久,最終把那張紙夾回了資料夾里,放進了書架背后的暗格,和那些洛氏的機密資料一起,用古老的方式鎖進最深處。 鈴鐺島的資料不好找,但棄界的、屠宰場的,都詳盡得不行。 洛軼下意識地想要自嘲地笑笑,但那對他而言也太累了,他的意識去扯了下他麻木的嘴角,肌rou卻紋絲不動。 ——這樣的情況,他也已經習慣了。 解禁艙的控制板上面接著一個外接的讀卡器,上面插著幾張光卡,控制板上的計算單元閃爍著綠色和橙色的信號燈。 那是在屠宰場和棄界留下的監禁記錄。 這像是某種諷刺,在洛軼沒參與過的人生里,戚憂的痛苦需要他去查找;而在他參與的人生里,那些痛苦不僅沒有被減少,還被清清楚楚地、像是某種戰利品一樣被記錄了下來,每分每秒,包括戚憂每一個痛苦的顫抖、留下的每一滴冷汗。 【或許他……】 “閉嘴。”洛軼說。 他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里有點突兀,但洛軼的腦子里確實因為他的否定而安靜下來了一瞬,但隨即,那些聲音又一次響起來。 【他都能算數了……】 洛軼忍耐著閉上眼睛,像是沒聽見一樣,走到解禁艙前面。 【還是不想認你……】 “那是應該的。”洛軼說,“我想他恨我。” 【……】 洛軼自己突兀地笑了一下。 是啊,戚憂要是恨他該多好——這個想法,他終于還是說出來了。 他在解禁艙前蹲下來,在那個控制板上把時間的流速調到了18倍,按下確定的時候,他的手有點發抖。 ——這是B模式,進入解禁艙里的他,會被灌入偽造的記憶,他不會知道自己能退出,除非時間到了、被強行停止、或者他的精神越過臨界值。 而為了得到他想要的信息,洛軼設置的臨界值如果被碰到,恐怕他本人的精神也離崩潰不遠了。 這是沒有后悔藥可吃的冒險,但洛軼有本錢去試,解禁艙的輔助功能可以替代一部分他的大腦活動,避免大部分對洛軼本人永久性的傷害。 雖然那一切的痛苦,都是真實的。 黑漆漆的解禁艙打開了,像個棺材一樣,等待著吞噬他的獵物。 該開始了。 洛軼想,身體卻一動不動,喉嚨里某種熟悉的腥澀感又充斥了口腔。 ——他的身體已經學會了,進去那里,就是無盡的痛苦。 洛軼想,要是戚憂這會兒能抱抱他就好了。 要是當時,他能抱抱戚憂就好了。 = [尊敬的用戶【時雨】,根據對您身體狀況的掃描結果,已為您默認開啟2級輔助功能,如需調整,請在系統設置面板進行設置并重啟游戲艙。] 時雨的指尖摳進戰甲的縫隙,他用發著抖的指尖開回了3級輔助功能,當他回過神來,重新站直的時候,冷汗浸透了他貼身的襯衫。 厚重的戰甲、直立行走……這些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圣騎士脫下了戰甲,隨手扔在地上,金屬哐當哐當地撞擊聲響了幾聲,然后又沉寂下來。 他沒有時間了。 時雨在擔心洛軼,戚憂也在,于是狗奴千方百計地想要快點好起來。龍脈給了戚憂超過人類生理的恢復能力和主觀能動性,于是當他想快點好起來的時候,真的會恢復的很快。 ——以他想要的方式。 時雨有點想罵戚憂,但又罵不出來,他們畢竟是一個人,他比誰都清楚戚憂是怎么想的,為什么會固執地、下意識地停留在那個狗奴的身份。 戚憂把自己逼進了深淵,洛軼為了救他,如今也站在了懸崖邊上。 時雨的時間不多了,他得見洛軼一面。 = 刺眼。 光亮得刺眼。 被黑暗囚困的并非他的身體,于是他的視力并沒有因為驟然的光明而損毀,洛軼感受到的那種仿佛把他逼瘋的煩躁和沖擊,是純粹的精神上的。 眼前是一個很大的光暈,周圍排列著小一點的光暈們……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 在他數清楚之前,那個刺眼的光被遮住了——一個人影擋在了那個光源下面。 “……”那是張洛軼很想念,很想念的臉,但他看了,卻遲遲沒有感覺到開心。他只是慢慢地從解禁艙里坐起來,自言自語地說,“……是吊燈啊。” 他看了看幫他擋住光暈的戚憂,突然問他:“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么?” 狗奴看著他,眼神沒那么懵懂了,它的視線聚焦在洛軼的臉上,然后低聲說:“在看賤狗被cao……或者發sao。” 洛軼嗤笑了一聲,很輕,但卻嚇到了狗奴——奴隸看著他,像是看見了什么陌生的東西。 “我沒在看。”洛軼說,語氣輕飄飄的,他伸出手去,沒什么力氣、卻不容置疑地推開了奴隸,從解禁艙里爬出來,“你不想我看吧?我很久沒看過了。” 他能感覺到戚憂的眼神、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也知道自己放在襯衫紐扣上的手在發抖,呼吸也還有些急促,這些都會讓戚憂擔心。 但是他不太在意了,讓戚憂擔心去吧。 洛軼歪過頭,眼神從戚憂的臉上輕慢地飄過,然后突然彎下腰,拽住戚憂脖子上的項圈,粗暴地拽著項圈往門外拖。 奴隸被他拉得一個踉蹌,項圈在脖子上勒出清晰的印痕,跌跌撞撞地被自己的主人拽著往外走,出門的時候膝蓋撞在門框上發出的悶響聽得人牙酸。 但他的主人甚至連頭都沒有回過一個,對他的狗沒有任何憐惜,他的手還在抖,但他抓項圈用力到指節發白;狗被項圈勒得不由自主地咳嗽起來,洛軼像是沒聽到一樣。 他就這么一路,拖著他的奴隸,然后把人甩進了調教室里,一路拎到了禁閉室前。 狗的呼吸停滯了,它還在咳嗽,捂著項圈和喉嚨接觸的地方,一邊喘氣一邊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洛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突然說:“你要怎么叫我?” 狗茫然地看著他,然后小聲說:“主人?” 洛軼笑了,那個笑容有點絕望,又有點殘忍。 他蹲下身去,語氣又溫柔下來,摸著戚憂的臉頰輕聲問:“你這么叫我,不怕我傷心么?算了。” 洛軼拿過了一身拘束衣,一根鼻飼管,一個鏤空的蝶形口枷,笑著問戚憂:“你自己來,還是讓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