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朗氣清，水汽都讓晨暉蒸干，金璘醒眼正待起，余光卻瞥見簾外近處似乎跪著個人影。他虛虛地瞇眼去瞧，只覺得十分陌生，簾外人已聽見衣被摩擦動靜，忙探身呼道：“陛下晨起——”說完卻跪坐了回去，竟是不打算行動。

    外殿幾個宮女頓時捧著梳洗之物魚貫而入，布三兩緊隨其后，正要親自上前伺候陛下起身。

    金璘揮手讓他先候著，自己坐在床上緩了一會兒，依舊茫茫然，只覺得自己昨夜混亂無比，好似整晚都在做夢，夢里是個什么景象卻全然記不清了，可能有和尚也有仙姑，難道是化了斗戰(zhàn)勝佛，渾渾噩噩跟著去取經(jīng)了？

    他雖然感受到身上一些怪異，但到底沒哪里不舒服，精神還是不錯的，因此便不以為然，隨意地掀開簾子，細(xì)瞧著那位跪著的小娘子。

    模樣怎么有些肖梅妃呢，剛剛的聲音也青澀脆嫩，像顆剛摘的綠梅似的。

    映霜面上穩(wěn)穩(wěn)地任他打量，實際也攥緊了手掌，生怕泄露些什么差錯。她不敢妄動，如果真是宮女召幸，按照慣例是絕不能貪戀皇恩在龍床上安睡一夜的，后半夜就應(yīng)悄悄下榻去外殿候著，等著第二日的封賞或懲罰。若是陛下多喜愛幾分，金口一開，倒是可成特例侍奉榻邊，恩寵再重，與陛下一同醒來亦不是什么大事兒。

    然而昨夜她并未承露于陛下，可太子又讓她留下與皇帝同寢，布三兩亦無異議，這一切便要交由今日的陛下定奪。

    布三兩在一旁心跳加速，他半弓著背等陛下傳喚，可眼睛卻恍若不經(jīng)意地打量皇帝的神情，這一看可把他嚇了一跳，皇帝竟很顯然不記得映霜，一臉興味，好像見了什么新鮮似的。見女子久不說話，皇帝也沒有直接開口詢問的意思，一抬眸，便以眼神示意，讓布三兩告訴他這是怎么回事兒。

    哎喲——真是位祖宗啊。

    “陛下昨夜雨露深重，犯了頭疼，便命奴才從東宮殿下處請了映霜姑娘來為陛下揉按。”至于為何是從東宮請人，布三兩沒有往下繼續(xù)說。總不能說皇帝就饞一個和梅妃長得像按摩手藝又好的吧。這事兒顯然不可直言。

    “奴婢映霜，拜見陛下。昨夜陛下召見，奴婢不勝惶恐，好在陛下龍體康健，奴婢只按了一會兒，陛下便安穩(wěn)睡去了。”到這，映霜才拜伏到皇帝跟前，恭恭敬敬地表明情況。她似乎對皇帝深為畏懼，不敢直面天顏，整個人都拜倒了，頭顱深埋。畢竟陛下喚她來的目的沒有達(dá)到，若是他一個心情不爽，降罪的可能也是有的。

    “哦……朕實在困乏，醒來竟一時忘了這一樁事。三兩一提，朕倒有些印象。你這丫頭手上功夫的確不錯，朕昨夜睡得很好，怎么，是太zigong里的？”金璘經(jīng)二人一說，也有幾分想起來了，應(yīng)是確有其事。不過他對自己是個什么德行心里有數(shù)，知道半夜宣人前來不可能就是為了舒緩頭疼，何況還特意去東宮找，怎么看都目的不純嘛。只是看這婢女衣衫整潔表情青澀，自己身上又十分爽利，他也有些糊涂了，到底有沒有寵幸？

    “回陛下，奴婢常在殿下跟前侍奉茶水。”映霜不想他忘得這般徹底，倒也不敢扯謊，便又重復(fù)了一遍昨夜的說辭。話音剛落，她就聽見皇帝帶著幾分好奇和調(diào)笑的聲音：“罷，怎么這樣低著個頭，起身前來，伺候朕穿衣吧。”

    這意思，竟是要留她在身邊服侍了。

    布三兩即便已預(yù)知到這般結(jié)果，心里仍舊一沉。陛下貴為天子，本應(yīng)警醒明察，卻似乎對此中怪異毫無反應(yīng)…哪怕他是做奴才的，也要暗罵一聲昏昧。好在太子殿下睿智有謀，當(dāng)下看來仍算仁厚，大淵天下，應(yīng)不至于葬送在這位皇帝手里。

    映霜聽從太子吩咐，留在了內(nèi)殿便算與天子同榻，算起來也跪了小半晚，此刻渾身酸痛，腰軟腿脹，聽了皇帝所言，只得拖著一把骨頭近前，接過布三兩遞來的中衣為陛下?lián)Q上。

    金璘看她粉頰微紅，似是不勝嬌羞，手指雖顫動著，卻勉力維持穩(wěn)定，雖是張?zhí)焐涿妫@樣看竟頗有幾分好顏色，很有反差，勾起他一些趣味，便伸手捏住她柔荑逗弄，接著佯裝真誠道：“朕身邊正缺一個貼身伺候的大宮女，霜兒可有意？”說是這般說，又哪由得人選呢？況且他寢宮里正站著一排伺候洗漱的大宮女，說這些話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映霜面上便惶恐謝恩，自此就鯉躍龍門，成了天zigong中又一位宮人。

    布三兩也拿他沒法兒，只能趁著他慢悠悠起身的功夫提醒道：“陛下，早朝要遲了。”

    這幾年為適應(yīng)陛下作息，早朝的時辰愈改愈遲，早沒了規(guī)矩，金璘也不是實在癡傻，到后面還是知道收斂的。就是這般，早朝的時辰依舊約近正午。

    朝官奏本呈了一次又一次皆未起效，到最后也只能依著了。畢竟陛下能每日堅持上朝已算不錯，除了好些酒色，于朝事還是不胡亂置喙的，這也算陛下的一份長處。

    金璘應(yīng)了一聲，任映霜和兩個其他的宮女為他收拾，不時用手玩弄一下宮女們的發(fā)髻和珠串，興致起來了便捏捏臉摸摸小手，昏色的派頭真是十成十。那邊布三兩又催了一聲，他才懶散地扶好朝冠，正待往外走，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瞥一眼布三兩，問：“霜兒自東宮來，太子知曉么？”

    他心里實際對此并不太在意，只是兒子近侍被他要了過來，面子上還需過得去，也不能真跟親兒子搶東西啊。

    “昨夜太子殿下已囑咐過元寶，殿下憂心龍體，愿將映霜送至陛下身邊分憂，若能舒緩一二，便是太子同映霜的福氣了。還說請陛下保重龍體，御醫(yī)也該再盡些心才是。”

    “他倒很有孝心么。便撥個宮女還他罷，要貌美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