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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

    徐憫秀拉下手剎,把手機揣進褲兜,下車。冬天的晚上冷的出奇,他忍不住搓了搓手。馬路對面是一個24小時營業的小副食店,燈光昏黃,店主裹著襖子團在凳子上打游戲,手速飛快,嘴里的白氣呵成一團:“下路,走下路,你他媽的!”

    “拿包紅雙喜?!毙鞈懶隳贸鍪謾C開始掃碼付錢。

    店主一手劈里啪啦的狂按鍵盤,一手伸進下面的玻璃柜掏出一包煙。買煙的年輕人是老顧客,眉眼沉靜,臉色蒼白,瘦削沉默,經常半夜下班后來買煙。

    徐憫秀晃了晃付款界面,伴隨著入賬提示:“付了哈?!?/br>
    店主正努力殺敵,點頭示意。

    徐憫秀拆開煙,嘴里叼了一支,攏起手擋風點火,火苗閃了下,熄了。三次過后,徐憫秀終于相信打火機已經油盡燈枯,艱難耗盡了生命。

    “再拿個打火機?!?/br>
    “五毛,自己拿?!钡曛黝┝艘谎邸?/br>
    路過垃圾桶的時候,徐憫秀伸手正準備丟掉剛剛用完的打火機,猶豫了一下,又塞進口袋。

    就當留個紀念吧,他在心里默默的想。

    站在街角路燈下抽完一支煙后,徐憫秀正打算停車回去,手機響了。

    陌生號碼,不過是同城的。

    接通后,對面雜音很多,吵吵嚷嚷的:“你好,請問是徐師傅嗎?我是剛剛的乘客?!?/br>
    徐憫秀清清嗓子:“對,您有什么事嗎?”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而后雜音消失了,似乎是走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是這樣的,我的錢包好像落你車上了,您看看還在不在。”

    “我找找,等會兒……”徐憫秀握著手機,往后瞟了瞟,沒看見。他起身到后排座位上,在座位下面摸到了黑色的皮質錢包?!罢业搅耍铱纯础瓕Γ堑模前斈岬??!?/br>
    “您看什么時候方便可以來我們公司取?!?/br>
    然而對面的客戶卻急著要:“錢包里面的東西很重要,能現在給我送過來嗎?我可以另外付錢。”

    “可以,不用另外付錢,您到時候在軟件上給我五星好評就行,對,最好有個長評?!?/br>
    再加一個是長評的好評,徐憫秀可以得到五星好評獎,有兩百塊錢,還可以申請“拾金不昧好司機”,如果批下來還另外有獎金。徐憫秀的大學畢業后攢下的存款都砸在了醫院,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前段時間因為公司裁員被開除,現在生活捉襟見肘,每一筆錢都要精打細算。

    目的地并不遠,只有四五千米,晚上車輛很少,徐憫秀一刻鐘就開到了。

    徐憫秀打開手機,視線從屏幕移到了面前的建筑。

    碩大的“紅馬高端服務會所”在夜幕下發出金色的光,字體飄逸得正常人根本認不出來。建筑門口是古希臘式的石柱,金色的大門雕著繁復的花紋,門上居然還有獸型門環,實屬中西合璧的典范。

    徐憫秀走進大門,門口的兩位清秀少年鞠躬歡迎,一位穿著黑色燕尾服的年輕人詢問:“先生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我找人,包廂號是:桃花源602?!?/br>
    “好的,先生請跟我來?!笔陶哳I著他穿過了一片瘋狂扭動的跳舞人群,燈光閃爍迷離,DJ的鼓點敲得他耳膜陣痛,耳邊是嘈雜的尖叫和歡呼,各種各樣的香水味交雜其間。他還拍掉了想捏他屁股的一只手。徐憫秀心生不快,他沒想到送個錢包這么麻煩。

    “六樓電梯向右的第二個包廂就是的?!笔陶邽樗嘎泛缶碗x開了。

    他在電梯里給乘客打電話:“對,我馬上就要到了,現在在電梯上。”

    “直接進去嗎?好的?!?/br>
    如果徐憫秀預料到后面會發生什么事情,他肯定不會答應去送錢包,也不會踏入這個會所。

    出電梯后,他向包廂走去。走在前面的人身高腿長,白襯衫上綁了條紋袖箍,頭發微微卷曲,發尾扎了個小辮子,耳旁的頭發隨著腳步微微起伏,帶著奇怪的韻律感。

    他看著前面那個背影,莫名有種熟悉感。但是戴這種條紋袖箍的人都是會所的服務人員,他并不認識。

    前面的卷毛兄弟進了包廂。他走到那個包廂門口,恰巧就是桃花源602。

    徐憫秀敲了敲門,門沒關,他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包廂昏暗,暖黃的燈光照的里面的人面目朦朧。桌上放了很多開封的洋酒和啤酒,角落里面一個年輕人在唱著粵語歌,卷毛兄弟坐在一位身形肥碩的大叔旁邊,大叔摟著他耳語。包廂正中間的年輕人揮了揮手,徐憫秀勉強認出他的乘客。

    乘客從周圍樓摟抱抱的人里面擠了出來,徐憫秀把錢包遞給他。乘客喝了酒,呼吸間盡是酒氣,他拍拍徐憫秀肩膀,整個人止不住的往前倒:“給,這兩百,當……當車費……謝謝你。”

    “真不用,您到時候記得給我好……”徐憫秀扶了乘客一把,推拒了好意,他轉身想離開,目光卻對上了坐在沙發上的一個人,頓時瞪大了雙眼。

    韓征,他的現任男朋友,本應在外地出差的人,現在穿著花襯衫,摟著旁邊半醉的青年,拿著紅酒杯正準備喂酒。徐憫秀盯著他,看他倉促的推開腿上的人,然后青年笑嘻嘻的在他臉上印下一個吻。

    “憫憫,你聽我解釋……”韓征放下酒杯,站起身來。

    徐憫秀感覺一股怒氣沖上心頭,他三步并作兩步跨到韓征身前,揪起他的領子,一拳打在顴骨上。徐征握著他的手往下扯,力道大的出奇:“徐憫秀,你冷靜一點!”。推搡間桌上的酒倒了一片,劈里啪啦的,酒杯摔在地毯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周圍人雖然喝的東倒西歪,還是制止并分開了他們兩。一個穿著海綿寶寶T恤的年輕人猛地推了把徐憫秀:“打我們征哥,你**幾個意思?。俊?/br>
    徐憫秀冷笑一聲,一把拂開海綿寶寶,抓著韓征的領子往外扯。韓征被拽了幾步,捏住他的手腕一把扯下:“憫憫,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那是什么樣的,你說啊,你今天不是在外地出差嗎?”

    “對,本來是要出差的,臨時通知取消了?!表n征整理了衣領,發現扣子扯掉了一顆,皺了皺眉頭,“今天是做局陪甲方的領導。你知道的,生意場上,總要意思意思,不是真的?!?/br>
    “我最愛的一直是你,憫憫,你要相信我?!毙煺麟p眼定定的瞧他,“我和他什么都沒發生,根本沒什么?!?/br>
    “那剛剛他親你呢?”徐憫秀皺著眉頭,感覺頭隱隱作痛。

    “那算不上什么,就親了臉。而且,他們那種人,總歸是很主動。”韓征捏了捏鼻梁,“憫憫,我跟同事們說一下,我先送你回去,別多想。”

    韓征說著,往前走了一步,摸摸徐憫秀的頭發,正打算把人擁在懷里好好安撫一番,猛的被一把推開。

    “韓征,我們分手吧?!毙鞈懶汩_口,聲音平靜,雙眼隱隱泛紅。

    韓征rou眼可見的暴躁了起來,他抓了把頭發:“我都說了和他沒什么,就是親了臉而已,你呢,你他媽連臉都不讓我親!摸不讓摸碰不讓碰的……”

    韓征話還沒講完就被徐憫秀一拳正中眼眶。他小時候練過一段時間跆拳道,雖然多年沒打,出拳也力度不小。韓征捂著眼睛緩了一會兒,轉頭瞟了眼,然后拂袖而去。

    徐憫秀聽見了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他走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掬了水抹抹臉,才感覺自己的頭痛有所緩解。他盯著鏡子里的自己,頭發亂糟糟的支棱著,臉色蒼白,雙頰因為剛剛的爭執泛著異樣的紅,眼底是熬夜留下的紅血絲。他閉了閉眼,水珠順著睫毛流下。

    他嘆氣,抹把臉正打算離開,一方手帕遞上來:“擦擦吧?!?。他順著手帕向上看,執帕的手,手指纖細,骨節分明,小臂線條流暢,翻折的袖口綁了格紋袖箍。兩側微微蜷曲的鬢發下垂,是卷毛兄弟。

    然而他對上了那雙微微含笑的眼睛。他的心瞬間像被火撩了似的,這是……這不是……這是他的前男友。

    徐憫秀震驚得仿佛石化。他不知道自己偶然間發現男友疑似出軌更可怕,還是全程被前男友發現自己和渣男無能爭吵更可怕。

    生活,這該死的生活。

    更何況自己根本沒認出來紀深。畢竟自己從剛認識紀深到他們最后分開,紀深從來都是寸頭,短短的發茬摸起來手感一直很舒服……等等,為什么紀深開始留這樣的發型?

    雖然徐憫秀的腦袋里天人交戰,彈幕滾滾,但他只猶豫了一瞬,便接過手帕。淺灰色的手帕質地柔軟,帶著淡淡的香氣。

    徐憫秀將手帕往臉上按了按,開口:“你怎么出門還帶這些?”

    紀深眨眨眼,露出了標準的笑容:“這兒的工作人員都需要佩戴的,隨時可以給客戶使用?!?/br>
    “客戶”徐憫秀愣了愣,想到在韓征臉上印下香吻的另一位工作人員,怎么想都覺得不對勁。他又想到剛進包廂時猥瑣大叔摟著紀深耳語的場景,咬咬牙:“你是……你是自愿在這里工作的嗎?”

    紀深清凌凌的眼睛盯著他看了半晌,露齒一笑:“你在想什么,我當然是自愿的?!彼唤浶牡霓D了轉手表,“就跟我們當初分手一樣。”

    徐憫秀感覺自己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他略顯倉皇的把手帕還給紀深:“謝謝你的手帕,我有事先走了?!?/br>
    他轉身離開,走了沒兩步被人捉住了手腕,紀深的聲音在背后響起:“你看起來不太舒服,要不要我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