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9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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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檀泠說不出話,他的喉嚨里好像進了窒息般的異物,堵得可怕。 過了幾秒鐘,他才意識到自己在尖叫。 R的眼睛…可以瞬間變成諾亞的眼睛。他以為R用的隱形眼鏡,這是什么? 這么輕易,就仿佛…這是他的能力,就好像,他本來就有另一種顏色的眼睛。 為什么,他表現出諾亞的表情那么自然呢?他原本的猜測是,R必然是懷著天大的惡劣和別扭去偽裝… 但實際看到的那好像,他享受其中。他習慣于此。這就是他的另一種性格。 流動的水聲都不足以掩蓋此時omega喉管中溢出的支離破碎的音調。那是一個人到了最痛苦的時候,能發出的全部,像是一只被切腹的羔羊,五臟六腑都在絞痛。 感到聲音嘶啞,檀泠掐住自己,強迫性地停了下來。 接著,他似乎陷入某種神經質,像折磨自己一樣,用顫抖的手指反復拖動進度條回看剛剛那一幕。 沒有人知道這個場景對他來說是多么的恐怖。 在瞬間,他的愛人消失了。 城堡里的血腥味好像重新回來了…它們蔓延過境,像張血紅色的紗網,先是慢條斯理地逼近,然后在半空中,突然劈頭蓋臉地覆蓋下來。 他又聞到了白蘭地的氣息。熾熱,guntang,在某個瞬間,和諾亞的體溫重合了。 檀泠想站起來,卻沒有做到。 順著墻壁,他的身體像被抽去了骨骼,慢慢慢慢地癱軟在地上。 有一個最大的可能性占據了他的大腦,逐漸地越來越清晰,逐漸如同事實—— 諾亞從頭到尾都是R裝出來的。 震驚不足以形容檀泠現在的感受,那其實是一種荒誕感。 怎么可能呢? 長相不說,性格…性格太不一樣了。 從城堡里的小心翼翼,到婚后持續不變的溫柔,包容。他風度翩翩,說話輕松有趣,和R的冷漠瘋狂完全是另一個人。 然而諸多細節涌進他的腦子。 諾亞和他說他有宗教信仰,婚前不能發生性行為… 諾亞手臂內側的針孔…那應該是抑制信息素的針。他要喬裝beta,必須用到這個。 他只聽到了他們同時存在的聲音,事實上,并沒有見過諾亞和R同時存在過,前者是可以偽造的。 R是表演的天才,他怎么沒有意識到呢?從一開始,碼頭的聾啞老頭,還有黑市上的幸運觀眾... 呼出的喘息又重又急促,檀泠感覺五臟六腑都逐漸變成了冰塊—就像有一把重錘敲他的大腦,他聽到了嗡嗡的聲音。 滴答。 好像哪里都很痛... “諾亞!” 最后一次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檀泠終于意識到了這個事實。 諾亞這個人,他含笑的完整的愛人,不是消失了——準確的說,從未真實存在過。 他是一個夢幻泡影。是偽裝出的皮影戲。 在此刻,巨大的不可置信與悲慟攫住了檀泠的胃部。在軟刀子割rou般的心臟疼痛中,他體驗了那種電流般的凌遲。 思緒好像在下墜,他拼命回憶城堡里諾亞溫柔的一舉一動,是如何攥住他的心的,可是那些都突然消散,被某種炙熱的溫度污染了。他想起諾亞的眼睛。 那片幽暗的藍光…像海,困住他,他走出來時才發現,是迷宮,是騙局。 檀泠慢慢癱到了地上。 在這個瞬間,他產生了某種幻覺。猶如翻滾的深海巨浪上稠密遮蔽的濃霧,從四周慢慢包抄過來,纏住他的身體。 溺水。 他被泡在水里了…感受那窒息而波動的水紋一圈圈地漫開,仿佛正是那個無機質的野獸般的金圈瞳孔,逐漸吞沒他的頭發、手腕、腳踝… 如果說R的白蘭地前調是赤裸裸的攻擊性,證道一樣直白地奪取,那海洋的中調就是迂回般的腐蝕性,不經意間蠱惑人的心智。 最終滴水石穿。 檀泠抱住頭,渾身冷汗淋漓,好像被推到了懸崖底下,心像從高空中墜下的石子,明明大白天,卻出了一身冷汗。 他難以想象,心里有一個最小的聲音竟然還在替那個人爭辯—— R表演出了諾亞這個人格,還是說,有一部分是真的他—— 停止吧—— 有意義嗎? 看來自己真的變得脆弱了…檀泠想。 他低頭看著指心,已經摳出了血,一縷異樣的殷紅順著指縫流了下來,襯在光潔的皮膚上,看起來非常明顯。 以為的逃脫其實都是假的,城堡離開了,但籠子很大。他還在掠食者的獸巢中。 和那個樂園沒區別,alpha發現了他更精準的需要…從圖書收藏廳到小屋…甚至制造出了一個人…一點一點地,像一團陰影,徹底包裹住了他。 徹頭徹尾,無所遁逃。 在他的掌心,他只是從左邊翻到右邊,卻以為臨至什么桃源。 腹部傳來劇痛,檀泠條件反射地捂住了它,就像一個真正的母親下意識的那樣,一個保護的姿態。 然后他古怪地僵住了手。 他低頭看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唇邊浮起了蒼白的冷笑。 有什么好再保護它的呢? 他徹底鉆進了陷阱。這是R騙他懷的孕。 他不該生下這個孽果。 他摸上肚子。諾亞和他說話的模樣,和R曾經的種種一起在心頭交錯著浮現。 諾亞的手指遞來的溫度,他聽到自己懷孕臉上的表情,日夜他們懷抱在一起,像殊死的愛侶… R居高臨下地盯著他,金色的眼珠冷冷的,高大的身體上都是血。 是裝的還是真的,那些相愛的故事—— 情緒化作怒氣,比想象中更快的來臨,讓檀泠深深吸了一口氣。 看到那個罐子,他直接發狠地一砸!“啪”的一聲,透明罐子摔在地上,rou色膠狀物全傾瀉了出來,和護膚品混在一起,將地面染得臟污不堪。 那個絲綢小袋子的表面也弄上了污漬。 里面兩綹不同顏色的頭發掉了出來,本來就沒什么特別的東西,現在,真正的像垃圾一樣了。 檀泠盯著它,發怔了一會。 過了很久,他將眼神輕輕別開。 站在一地廢墟里,他摸了摸眼角,摸到了一手溫熱的濕潤。 精疲力竭后,瘋狂的噬咬感接踵而至,他搖搖晃晃地重新坐下,超載的情緒幾乎要把人灼燒殆盡。 痛感讓他的鬢角全是透明的氳汗,發色烏黑濃郁,將那張蒼白的臉襯托得越發脆弱。 無論如何,R贏了。他們在城堡里猶如博弈,最終他用這種不光彩的手段,徹底贏了。 屬于他的懲罰終于到來了——精神的凌遲。 這才是最厲害,也最嚴重的。 不知不覺中,檀泠在地上蜷成一團。 他感覺很疲憊,就像被剝開了晾在手術臺下,從rou體到心靈沒有一處不感到傷痕累累。 有錢人家的孩子在五歲經過分化預測后,會有一個小小的氣味測試,在幾千種信息素味道中,判斷他們和哪個最匹配。并不怎么正式,但很有趣,像正餐后一道甜點。 因此,小時候他就知道了,他最喜歡的味道就是白蘭地。 終于有了一味濃郁的醺香縈繞在他頸后,可為什么是R呢?為什么他們是這樣認識的呢? 猛地,檀泠低頭,干嘔了幾聲。 腹中一陣翻江倒海,他捂住嘴,原來是肚子里的孩子突然拳打腳踢,像是能感知到父母的感情即將破滅,在那覆滿羊水的柔軟的方寸之地,作出自己僅能做出的表態。 檀泠微頓,心里一陣無可避免的戰栗般的發軟。 但他最終蜷緊了手指,沒有管它。 水流的夠久了。太吵了。 頭暈目眩中,他扶住墻,一點一點地重新站起來。 他走到水槽邊,關上了水龍頭。 鏡子里印出omega清瘦的脊背,繃得極緊,像一截柔韌的修竹。 檀泠看著鏡子里清晰的自己,露出一個有點蒼白的笑容。 有些水汽一旦被擦干凈,就不能假裝鏡子還是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