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光番外下(學校期末斷更二到四周)
羲和發現天空中多了一顆星星,一顆很亮很亮的星星。 他下意識轉了幾個圈,想要找到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讓他陪著自己一起看。 但他是誰呢,羲和不知道,羲和愿意讓那個人靠在他的背上,人伏下身抱住他的時候是很暖和的,心跳聲可以一直傳到他的心里去。 但是那個人去哪了? 在神殿嗎? 羲和氣喘吁吁地跑了個來回,在神殿里轉了好幾個彎道,但還是能聞到空氣還沒消散的氣味。 想和我捉迷藏嗎? 大而蓬松的狼尾巴甩了又甩,羲和打了個響鼻。 那我可不會輸。 他很小心地走過神殿的角落,用鼻子去嗅,用爪子去探,小心翼翼,就好像在下個拐角,就會有個金光閃閃的人從角落里竄出來,蹦到他面前來。 羲和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就好像這個捉迷藏的游戲已經玩過很多回似的,他甚至能聽到隱約的呼喚聲。 ——“我在這里。” 但是一回頭,就什么都找不見了。 羲和把神座踹翻在地,鼻子不停拱著底部。 巨大的神座“嘭”的一聲倒在地上,碎塊飛濺,羲和在被嚇了一大跳之后,這才小心地試探,卻發現這里面已經快要碎干凈了,小小的碎片飄散在空中,像是一場小型的雪。 看來,也不在神殿里? 羲和又重新踏著月色回到村莊。 這一次,有很多模樣奇怪的東西攔在他面前。 是人的不是人的,都有。 羲和低吼一聲,正準備露出鋒利的犬牙,卻見面前那些奇形怪狀的東西紛紛露出馴服的姿態,露出脆弱的脖頸,那些人也跪地雙手合十。 這是一種幾乎壓倒性的悲愴,像是在給誰送行,又像是在迎接一個什么東西的到來,像是有誰拿起畫筆,給這里層層地涂上灰色。 羲和不習慣這種氛圍,下意識就要走。 卻聽見身后傳來的一聲接一聲的呼喚,人聲非人聲都有,奇形怪狀地混在一起,或清脆或低沉,有的甚至只是嘶吼或者鳴叫。 這聲音太原始,有種近乎粗狂的真實,但奇怪的是,羲和莫名地聽懂了,他們其實都只在喊著一個名字。 ——“巫”。 …… “喂,這次是我贏了,你看見沒?” 黑發黑眼的少年仰起頭,露出燦金色的眼睛,但一邊臉上鼓起的大包破壞了這張臉原有的漂亮。 “看見了,112負54勝,我都幫你記著呢。” 白潯百無聊賴地扔給他一個光球,很沒誠意的開口,“再接再厲,天天向上。” 確認羲和沒有大礙后,他很快被床上另一個傷員吸引目光,無比心疼地看著那掉了一地的蛇鱗: “這都是錢啊小祖宗,你知不知道你蛻的皮有多值錢,”白潯不無遺憾地看了看涿光一丁點傷痕都找不到的臉,扭頭教訓羲和。 “懂點事,乖崽,下次打臉。” 羲和卻沒有領悟到白潯話里的意思。 他仰起頭,不無憤慨: “這條蛇的皮值錢,我的毛就不值錢了?” “不,崽啊,這不一樣……” 沒等白潯順毛,躺在床上的涿光露出那張毫無瑕疵的美人面,幽幽地補了一句: “你確定你現在還有毛?” 半邊臉終于消腫的羲和氣得頭頂幾根毛都豎起來了: “怎么?不服我們再去打一架?今天不扒光你這一身的鱗,我把頭擰下來給你當凳子坐!” “從哪學的這些痞話。” 白潯不贊同。 “好啊。”涿光沒骨頭似的從床上爬起來,一條又一條的爪痕在他的皮膚上更顯得觸目驚心。 他把過長的白發挽起,露出身下深黑色的絨墊,顏色的極度對比給人極強的視覺沖擊。 “這墊子好看嗎?阿潯給我扎的,用你掉的毛。” …… 天塌了,靈氣枯竭了,沃土一點點變少,草地變成荒原了。 這些羲和都知道,因為他親眼見過了。 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天塌下之后,居然只剩下了一個他自己。 神殿空空如也。 人群開始恐慌,妖群開始恐慌,他們爭先恐后地向僅剩的綠洲擠去,都匆匆地往一個方向,拖兒帶女的、走不動了的、被踩得面目全非骨rou稀爛的。 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都在逃。 逃命。 羲和聽力很好,他快速從人群里抱出來一個險些被擠掉的小孩,聽見他母親焦急的呼喚。 這女人膚色蠟黃,嘴唇干裂,但眼睛里還算有點光彩,她急急地點了點頭,抱著小孩又一頭扎進人堆里去了。 “神呢?神拋棄我們了嗎?” “是我們祭祀的頻率不夠?還是沒有奉上最好的祭品神發怒了?” “……神靈保佑,希望這場災難能快點過去。” 羲和耳力很好,他也能很輕易地捕捉到人群中那些高高低低的聲音,因為實在太雜,所以他在心里低聲回復。 ——神拋棄我們了嗎? ——沒有,祂一直都在,一直都看著我們。 ——神生氣了嗎? ——沒有,祂雖然一直都有小脾氣,但是大事還是很上心的。 ——神聽得到我們的呼喚嗎? ——聽得到,祂不僅自己聽,還會挑好笑的好玩的念給我們聽。 ——神去哪了? ——我不知道。 是的,羲和對自己說,神一直都在,只是不知道去了哪兒。 他跟著大隊的人群一起走,說實在話,這些人所謂“逃命”的速度,連羲和閑散時候遛彎都達不到,只要他愿意,這些人幾個月的行程,對他來說甚至不用等到下一個白天。 但跟著這些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羲和忽然感到了疲憊。 還要再走多遠? …… “我!不!同!意!” 老者的手杖幾乎要敲破面前的矮桌: “這不就是易子而食嗎?你有沒有想過,這樣會讓我們村里再沒有一個年輕人?我們人可不比你們妖,吃起自己同類的rou來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這事沒有商量的余地!” 和他對峙的是一個身量相仿的老者,但奇異的是他瞇起的三角眼和露在身后的毛尾巴。 三角眼的老者看起來則要安靜的多: “別這樣,我們兩邊都是要活命的,你們給我們精氣,我們則給你們提供食物,這很公平不是嗎?” 他的下手還坐這幾個看起來都上了年紀的中年人,只是或多或少保留了一些獸類的特征,他們紛紛附和道: “可不是嗎?說的好像離了我們你們就能活得下來似的。” “……不可能再讓步了,那可都是我族中退化成原形的小輩!別說得好像只有你們人有情似的!我呸!” …… 人類老者那邊的幾個青壯年聽不下去了,其中有個面相稍年輕些的,更是當場就紅了脖子: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住嘴!” 老者沉聲打斷了他的話,他渾濁的眼睛掃視一圈,這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我們都是想活下去,但是,我還是希望我們不要走到最壞的那一步,至少無論如何,村子里得有年輕的火種。” 他眉頭皺緊,放下手杖,緩步走到桌邊坐下: “更何況,你又怎么知道,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不會又一次變成荒原?誰知道我們會不會有茍延殘喘的機會?就算真的有那一線生機,交易又建立在什么之上?信用?我們身處各自的立場,真的有信任可言嗎?” 三角眼老者也陷入思考:“我們都無法揣測神的旨意,但既然這里沒有和其他的地方一樣變作荒原,至少我們都還有那一線生機。” 說到這里,兩位老者對視一眼,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人族首先發起進攻,“所以我來提這個問題。” 他的拐杖猛然敲擊在地上。 “規則,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若當真要發起交易,規則由誰來制訂?” “我。” 但這聲音卻不是來自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而是來自門外。 門外的人悄無聲息地破解了在門上的術法,徑直推門而入。 他黑色的長發有些亂,衣服也破敗,但眼睛的顏色卻讓人恍惚間以為又見到了太陽,那是最燦爛的金色。 “憑什么?” 屋里馬上有大聲反駁的聲音。 “憑什么?憑我現在拳頭最大,你不服我也可以打服你。” 羲和看上去有些倦了,就連說話的聲音也低了幾分: “還憑什么……這塊地,就是我給你們留出來的。” “所以——” 羲和大步走向屋內,雙手撐在桌上: “我會給你們提供交易的場所,規則也我來定,現在你們要做的事情就是兩邊都安頓下來,好好準備下一次祭祀,明白?” 三角眼老者感覺到來人身上的氣勢,不免將自身放低了幾分,但才聽到“祭祀”二字,眉頭就皺得死緊: “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 羲和打斷了他的話,加重了語氣: “只要堅持祭祀,神就能聽見,祂就會回來。” 人類老者的實現在他們之間巡視了幾圈,這才開口: “不知這位……怎么稱呼?” 羲和下意識就要說出自己的名字,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話在口中轉了幾轉,再出來就完全變了: “叫我巫吧。” ——因為巫是在祭祀里唯一有能力與神溝通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