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宅(九)別回頭
這一夜倒是平安無事,第二天一早,白潯就被通知整個宅子的人都要去正廳集合。 剛一進門,白潯就感覺到了氣氛不對頭。 按理說,死了老爺子,又死了個太太,不說他們真的有多難過,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但他們臉上看不出多少悲傷,反而像是—— 【陳粒:他們在害怕,而且是極度的害怕,難道這間屋子有什么東西?】 【賀之鳴:我還在挖塘,挖他媽的】 【姜息:{垮起個批臉.jpg}】 人倒是來的很齊,病懨懨的聞老爺蒼白著臉坐在中間,像個瀕死的癆鬼。 大太太疑神疑鬼地到處張望,三太太低著頭小聲地念著什么,大小姐和她的兒子還是沒有露面,二小姐看起來倒成了屋子里最正常的人。 人是一堆一堆的,各房之間涇渭分明,丫鬟婆子牢牢黏在后頭。 白潯抬頭看一眼聞臺章,兩人的椅子之間隔了近兩臂,又看看旁人扎堆的其樂融融,忍不住屁股粘著凳子往旁邊挪了挪。 這種夫妻感情破裂的湊合感是怎么回事! “怎么打撈的人還沒回來?”聞老爺一句話咳三咳,一雙渾濁的眼睛在眼眶里打轉。 他用力在木把手上拍了拍,提高了音量。 “去催,去催,讓他們快一點?!?/br> 他的聲音沙啞殘破,像是兩塊枯樹皮在摩擦。 像烏鴉叫,白潯皺皺眉。 有幾個家丁聽了他的話急匆匆往外跑,差點就在門檻上摔一跤。 三太太手帕遮著臉,開始小聲地哭起來,回應她的是聞老爺的一聲呵斥: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再哭就割了你的舌頭!” 【白?。航材??怎么沒看到他】 【賀之鳴:姜哥被派去撈那口井了,現在還沒回消息@姜安】 【姜息:······那口井是不是開頭視頻里那個啊,臥槽,里面不會有什么東西吧,爺害怕{用最慫的表情說最兇的話.jpg}】 見白潯許久沒有動作,聞臺章抬頭看向白潯的方向: “夫人在想什么?在緊張?” 白潯嘟嘴:“我老感覺等下有什么事情要發生,心慌。” 聞臺章笑笑,笑里帶著些安撫。 “莫怕,我護著你,不會讓爹娘尋你的麻煩?!?/br> 白潯撐著頭,手指不老實地在木質的雕花把手上刮來刮去,像個不老實的多動癥兒童。 找我麻煩嗎?好像也不錯! 要真給我甩個幾百萬讓我離開她的兒子······ 好,這種羞辱可以多來點!摩多摩多! 白潯越想越激動,甚至考慮到了買幾套海景房,在椅子上扭來扭去,活像長了痔瘡。 “莫怕?!睂Π诐∧X內活動一無所知的聞臺章又重復了一遍,輕輕握住白潯的手。 白潯想起了塵師傅最后那句“在等你”,又看向聞臺章完全看不出歲月痕跡的臉,手指彎了彎,但還是沒有收回來。 可能是因為現在大廳里的氛圍,他心跳的很快。 像是有只鹿在里面扭成了麻花。 瘋狂被cue的姜安終于冒泡了。 【姜安:······現在大廳里都有誰?!?/br> 【陳粒:聞老爺、大太太、三太太、二小姐、三少爺、還有我們幾個】 【姜安:······】 【姜息:怎么了怎么了哥?你說話啊,你又不是小美人魚,吐什么泡泡】 【姜安:快逃】 白潯從徑直椅子上站起來,身后的椅子被掀翻。 他馬上和屋內的幾人交換了下眼神,盡是駭然。 他們都是相信姜安話的,其中要數姜小胖逃得最快,他本來就怕,所以找了個離門近的地方假裝看風景,看到姜安的留言,他一個健步就往外沖。 但是來不及了,門合上的速度比他沖的速度更快,小胖撞在門板上,發出一聲巨響。 他立刻眼歪鼻斜地趴在地上不動彈了,還伸出了半截舌頭。 毫無演技的裝死。 就在白潯思考著自己要不要也忽然柔弱地暈過去的時候,卻見一直原地哭泣的三太太站了起來,手帕落在地上。 不知從哪里吹來一股冷風,吹起每個人的衣角,屋內的燭火也迅速顫動起來,搖搖欲墜。 【姜息:哥、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要逃啊?你說句話】 短短的十幾秒里,姜安至少被手抖的小胖艾特了上百次。 與此同時,白潯幾人都接到了系統發來的消息。 【您的隊友姜安已登出,正在核算最終結果】 【陳粒:大意了,看來撈井才是死亡條件,和在場人員有關?】 【姜息:看三太太?。。。。麪斔懒?,墳你隨便挖.jpg}】 三太太一身素凈的衣服,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變成了紅色,她一直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她的臉,但她的雙手雙腳卻以一個極不自然的幅度彎折,偏偏還立在大廳里。 蠟燭還在燃燒,沒有半點燭油流下。 聞老爺一口氣沒喘上來,咳著咳著就向后倒去。 大太太向后仰倒,連滾帶爬地后撤,嘴里還念念有詞。 “別找我、別找我,又不是我害死你的,是老爺、是他,與我無關,別殺我!” 陳粒被她死死抓住袖子,脫身不得。 很快大廳就陷入慌亂,丫鬟婆子擠成一團想要出去,門卻無論如何也打不開。 幾個家丁拿著刀和棍子,一步也不敢上前。 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股尿sao味,白潯搓了搓鼻子。 聞臺章把他小心地護在身后,他就踮起腳從肩膀那里探出個頭來看。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聞臺章的嘴角向上勾了勾。 三太太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被剜去雙眼的臉,兩行血淚順著她的面龐流下來。 她嘴里不斷發出凄厲叫聲,拖著變形的雙腿一步一步靠近了聞老爺。 【陳粒:我好像明白了,姜哥應該是在井里······挖到了三太太的尸體】 【姜息:干,我開始怕了,我先躺著吧,{小腿一蹬,與世無爭.jpg}】 白潯越看她越眼熟。 這不就是在青樓那個同行嘛! 被割舌挖眼砍手砍腳,怨氣想不大都不可能。 現在看來,還真不是聞臺章干的,白潯有些心虛地看他一眼。 這女鬼猛撲上去,尖利的紅指甲一刮 ,直接扯下了聞老爺的一層面皮,聞老爺大叫出聲,卻生生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緊接著,是挖眼、剁去四肢,聞老爺這一番下來,已是進氣少出氣多,但偏偏還活著,沒有四肢的軀干扭曲如蛆蟲。 四面的蠟燭竟是也變成了聞老爺臉的性狀,大張著沒有舌頭的嘴,頭化了一半,蠟油這才開始往下流。 三太太、或者說是女鬼,不知道從哪里得了力氣,扭曲的雙手在一點點好轉,被砍去的那只手臂也生了出來,她睜著一雙赤紅的眼,流下兩行新的血淚。 舌頭也恢復了: “我永遠都不會忘了那一天,化成灰我都要記得,是他,他走進我的房間,然后、然后,我的手就沒了······之后是眼睛,他挖掉了我的一雙眼睛,又說我吵鬧,割了我的舌頭······啊——!我和你無冤無仇,無冤無仇??!” 女鬼陰測測地笑了。 “痛嗎?這是你活該,你還要更痛、痛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她拖著兩條斷腿,拔下頭上的珠釵狠狠刺向聞老爺的下體,直到剁得稀碎,聞老爺從喉嚨里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眼看是不活了。 女鬼又轉向一旁的大太太。 陳粒用了定身符,順利脫身,大太太此時只得跪坐在地上,抖如篩糠,冷汗不停地流下來。 先前刺鼻的尿sao味正是從她的方向傳來。 “還有你,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你也跑不了!” 女鬼一口咬下去,大太太腿上就多了個血洞。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女鬼滿臉都是血,眼睛卻在哭,“如果不是你打斷了我的腿,我本來可以逃掉的,我要你也給我陪葬!” 緊接著,她瞄準了大太太的脖子,毫無疑問,如果這一口咬實了,大太太絕對活不成。 但女鬼的動作卻止在原地。 白潯連用兩張符,拖著大太太連跑帶跳。 早在女鬼殺聞老爺的時候,白潯就和陳粒對上了線。 【陳粒:聞老爺保不住了,救大太太勢在必行,現在這個局迷霧重重,我們需要知情人】 【白?。何覄傔M來的時候買了隱身和定身符,應該夠用,問題是怎么避開女鬼】 【陳粒:她的殺人范圍應該被限制了,只能在這間屋子,否則也不需要這么大費周章】 【白?。阂簿褪钦f只要能出這扇門就行?那我沒問題了】 【陳粒:從里面破局幾乎無解,@賀之鳴,你還有多久能趕到?】 【賀之鳴:在跑了在跑了,傻了吧爺又不會飛,這宅子太他媽大了,大概還要五分鐘,你們拖一拖】 【陳粒:小白加快速度,我給你報直線距離】 在聞老爺祭天之后,白潯看著系統顯示的倒計時,離賀之鳴趕到還有一分三十五秒,定身符大概能定三十秒左右,只偷襲才有用,等女鬼恢復過來,就算有隱身符也危險無比。 更何況,一共才五張的稀缺資源,這是第四天,說不準之后還能用上 隱身符可以作用在相連的物體上,也就是說,只要白潯還抓著聞夫人,兩人就能一起隱身。 白潯試著掐表精確計算,但這時候哪里又有空閑留給腦子! 算了,莽吧! 他迅速向門的方向撤去。 八十五秒計時,開始。 三十八秒,,白潯成功救下聞夫人,給女鬼貼上定身符。 成功撤離。 白潯能夠聽見背后女鬼無比凄厲的叫聲,他的耳畔是呼呼的風聲,女鬼失去獵物蹤跡,身形暴漲。 【陳粒:還有十八米,別回頭?!?/br> 六十秒,離門還有八米,女鬼在他顯露身形的那一刻有了動作,瞬間就來到了他的身后,尖利的紅色指甲幾乎要擦到白潯的頭發,白潯聞到了背后傳來的血腥氣,想要加快動作,但此時已經接近極限。 白潯想給自己的腿來兩拳,讓你不爭氣! 女鬼出手帶來的勁風已經先一步到了身側,白潯下意識緊閉上眼。 內心的彈幕已經刷了滿屏。 他媽的就差一點點,沒有一點同事情誼嗎!好歹我們算半個同行啊大姐! 都是一個雞籠出來的人不能團結友愛好好相處嗎? 要死了要死了! 但意料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女鬼的手穿胸而過,穿過的卻不是他的。 鮮血噴出來,染紅了一小片地面。 溫熱的血碰上白潯的脖子,沾上他的臉頰,燙得白潯大腦一片空白,踏出去的腿也失了力氣。 聞臺章的唇擦過白潯的耳垂,像是一個小心翼翼的吻,帶來的溫度卻很快消散在空中。 他垂下眼,聲音很輕。 “別回頭?!?/br> 但手卻用了力氣,推著白潯向前。 八十五秒,白潯已經來到了大門,但那扇門沒有開。 八十八秒,門還是緊閉著。 女鬼的手對準了白潯的脖子,眼看著就要捅個對穿。 就在這時,門被一股大力撞開,木屑扎進了白潯的手臂,照進來的光耀眼無比,似乎能夠掃清一切陰翳。 【賀之鳴:擦擦擦,我賀大爺來草你馬啦!】 白潯連帶著大夫人一起摔出門外。 但他卻連摔出來的血也顧不得擦,只是跌跌撞撞往門里走。 他的腦子里滿滿地刻著那句“別回頭”,像是永遠不會停下來的錄音帶。 女鬼完全來不及躲閃,直面陽光,連尖叫都沒能發出就化作一縷青煙消散了。 聞臺章靜靜地躺在旁邊的地上。 白潯現在情緒波動太大,以至于沒有看到閃爍的系統提示框,里面躺著姜安留給他的死亡訊息。 不是在公屏,而是單單對著白潯的窗口。 【快逃】 但這一行字不過是閃爍了幾下,就被許多更大的血紅色字體取代了。 它們密密麻麻地占了整個提示框,不停浮動著,像是無數紅色的蛾子在拍打翅膀。 【別想逃】 隨后,徹底消失不見,像是從未出現過。 系統聊天框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