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選擇。

    付晚吟厭惡麻煩，也厭惡能帶來麻煩的人。

    但若是在一個人與成千上萬的人中做出選擇，那簡直不需要思考。

    畢竟閏清曉是個聰明人，尺寸能拿捏的恰好到處，而付晚吟那體量龐大的粉絲，以及被煽動起好奇情緒的路人們，可不會全部理智。

    那面內容簡單的主頁上，逐時上漲的粉絲數昭示著這件事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甚至在這一刻，又有無數得知此事的路人在網絡的那一端投來視線。

    他仿佛踩在懸崖間的鋼絲上，周圍是無邊漆黑，而低頭則是難以數計的眼睛。

    密密麻麻。

    或笑或惡意的注視著他。

    付晚吟的指腹在手機的邊緣摩挲了一下，他忽然問了一句，“icr，你覺得我應該答應嗎？”

    這樣，真的會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嗎？

    icr接受到指令，輕微地“叮”了一聲，分析完主人的對話，它有些不知所云，便禮貌而體貼的回了一句，【您好，有什么我能幫您的嗎？】

    機械女聲很快沉寂下去，唯有屏幕上波動的語音線昭示著它仍舊在聽。

    如之前的很多次一樣，在它的主人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時，保持著人工智能所有的沉默。

    半晌，付晚吟摁滅了icr的等待，他眉梢下壓，徐徐笑了下，像是有些無奈，又像是在自欺欺人。

    他真是一個人待習慣了，一個普通的功能型機器人而已，如果真的能給出一個答案，那不就跟中央那臺主腦一樣恐怖了。

    付晚吟搖了搖頭，定好第二天的鬧鐘，便關上了手機。

    而另一頭，閏清曉看著手機，屏幕中心久未波動的對話框跳了一下，顯示出一條新消息。

    【好。】

    她看著那條消息，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半晌，慢慢勾唇笑了。

    ……

    閏清曉的動作很快，第二天中午，那名被稱作“上帝之手”的化妝師就敲響了付晚吟家的門。

    “上帝”也是要吃飯的。

    胸前垂著兩個大辮子的黑人姑娘貝拉無奈的攤了攤手，她擺出了自己的裝備，又證明了自己的身份，才終于進了付晚吟的家門。

    一進門，貝拉就挑起眉，訝異又帶著驚嘆意味的打量起了付晚吟家的布局，忍不住吹了聲口哨，笑道，“大小姐說的真沒錯，你真的是那種很少見的……”

    她頓了一下，目光再次掠過穿著拖鞋汲步走來的青年臉上的黑框眼鏡，慢半拍地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別人家里，便尷尬地露出了一個轉移話題的笑。

    貝拉咳了一聲，竭力忘掉大小姐說的那句包含著強烈企圖心與性暗示的話，“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男性的房間如此干凈整潔。”

    付晚吟的舉止疏離有禮，聽到貝拉的夸贊也沒有露出更多的表情，只是干脆表達了謝意，然后問她想要喝些什么。

    “謝謝，水就可以。”

    接過杯子的時候，貝拉的視線掠過付晚吟藏在鏡框下的鼻梁眼型以及唇形，近乎直覺的估算出他的面部比例——在專業人士的眼里，他們不會去看旁人表象的美丑，而更注重將骨相與皮相分開，或是看它們之間的協調感。

    譬如有的人看起來五官普通，但是骨相絕佳，那么只需要對皮相進行稍微的修飾，就能從普通人直達驚艷美人的程度。

    對五官的把握使得很多掩飾落在他們眼里，都起不到原本的作用，貝拉仔細看了幾眼，心中暗暗吃驚，再看過去青年在暖色光下瑩如美玉的膚色，一時之間甚至生出一種眼前的人不是現實，而是虛擬刻畫的錯亂感。

    當了化妝師這么多年，她親手妝造過的臉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卻同樣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完全只能用美貌來形容的青年。

    甚至美貌一詞，都在他面前顯得蒼白。

    如果不是他將劉海散下，遮住了眉眼，又戴上了品味糟糕又寬大的黑框眼鏡，擋住了別人注意的目光，只靠那張遮住大半眉眼的臉，這個人就能秒殺無數精心妝造后才敢出現在聚光燈下的明星。

    要改動這么一張臉，真的有些暴殄天物。

    貝拉托著杯子在沙發上坐下，想起雇主的要求，微微嘆了一口氣。

    付晚吟沒有貝拉那么自來熟，謹慎的與這位女性保持了基本的距離，在倒了一杯水給她之后，兩人便對改動的方向進行了商議。

    既然談及改動，付晚吟索性就取下了一直戴在臉上的黑框眼鏡，隨手捋起遮住額前的劉海，露出了一張仿佛含著斯文書卷氣的東方面孔。

    眉目溫雅如畫卷，一雙丹鳳眼中情緒冷淡，眸中茶色如沁水的丹青。

    很容易偏向于孤傲的長相，卻因為過度美貌的五官，以及青年溫和的氣質，使得人的目光落不到那偏薄的嘴唇上，而是更多的傾注于修長的眉型，將整體印象落于文雅。

    挑不出絲毫瑕疵。

    見到真容，貝拉激動地差點咬到舌頭，大小姐看上的果然絕，她剛剛的構想完全比不過得見真面目這一刻的震撼，甚至她已經被這種美刺激到了靈感，大腦開始瘋狂運作，構思設計，如何去掉付晚吟這糟糕的劉海，凸顯出更適合他氣質的造型，以完完全全露出這張臉來。

    直到付晚吟出聲打斷了她的妄想。

    “我希望復刻到游戲里的五官氣質看上去跟我現在完全不同。”

    付晚吟本身的五官特征太明顯，平日里很容易被認出，所以他特意標明妝造后自己要往風格不同的方向走，最好讓人覺得是兩個人，如果丑點最好。

    貝拉對于丑點那一句視而不見，只是仔細地端詳著付晚吟的五官，略加思索后，說道，“改變氣質倒是不難，只是可能需要一些其他的東西。”

    眸色太明顯，需要用上美瞳。

    發型太明顯，不能修飾的話，就需要戴上假發。

    眼睛形狀改不了，那加點黑眼圈吧，對整體氣質影響很重要。

    一通擺弄后，貝拉從上而下打量著黑發青年因微小改動而顯得截然不同的五官，看起來是夠陰郁沉默了，美感也在，就是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付晚吟看到貝拉忽然眼睛一亮，從化妝包里掏出一根筆，低頭在在他眼角點了什么。

    “完美！”

    發出這句感嘆的黑人姑娘遞過來一個手持鏡，付晚吟伸手接過，微微低頭，目光對上鏡中的自己。

    第一感覺便是陌生，那是一個讓人想到“艷光如刀”這個詞的年輕人。

    黑色的美瞳遮住了眸中的茶色，彰顯風格而略長的墨青假發稍顯凌亂，恰到好處的黑眼圈加深了陰郁的感覺，眼角還用人體油彩點了顆痣，看起來冷淡而又危險深藏。

    本意是打造成慵懶頹廢風，可貝拉又把一抹透明唇釉，片在赫潤飽滿的唇珠上，如點睛之筆，又欲又紅，加深了整張臉的對比色調。

    明明五官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加了些東西，也不明顯，可就像變了人似的。

    從土氣的黑框眼鏡遮住大半張面孔的斯文學生，變成了沉郁絕艷，蒼白冷漠，仿佛仍從詛咒古堡里走出的永夜國王子。

    好歹把他從那種溫雅的樣貌，弄成看起來十分不好惹的類型。

    就是看著……付晚吟皺了皺眉，過于引人注目了一點，還好他平時在外面不會打扮成這樣。

    “我現在就打開游戲艙錄入容貌，一會兒麻煩你幫我卸掉。”

    貝拉笑瞇瞇的點頭，然后她看著那個毫無戒心的年輕人閉上眼躺進游戲艙內，鏈接大腦的頭盔從艙上方落下，弧形面具狀的電子板有規律的發出點點亮光。

    確認付晚吟已經陷入游戲之后，貝拉從口袋里摸出一塊小小的黑色芯片，對著游戲艙側壁一個平整的方形孔插了進去，一邊嘟囔道，“別怪我啊，只是一個往外傳輸游戲記錄的云端裝置而已，最多算侵犯你隱私權了。”

    “往好處想，說不定你在游戲里遇到意外的時候，能夠因此得到解救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