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陽是在當天晚上發熱的。

    他們狼狽的打包了一些商店的零食和水，像是兩只無家可歸的小狗一樣，漫無目的的行駛在無名道路上，躲避著城市里蜂蛹聚集的喪尸群。

    擔心父母和親人也是當然的，可那部信號逐漸微弱的手機，所帶來的無人接聽的結果，似乎都向他們昭示了那個腦子里響了無數次的噩耗。

    白天的時候，滿心痛苦的周氏陽不發一言，只是按照導航往喪尸群少的地方開，在生存都成了難題的情況下，他竟也真的無心去思考其他的問題。

    可在夜晚，他們坐在開到了山地公路高處的車里，因為省油而不敢開空調，只能在初秋的涼意中兩個人裹著一床毯子時，發燒了的周氏陽便將一切脆弱展現給了他暗戀許久的心上人。

    “mama……”

    大男孩抱住身邊的溫度，手臂越收越緊，眉毛痛苦的蹙起，似乎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夢魘。

    可對于如今的世界而言，哪里又不是夢魘呢？

    顧言隨靜靜的被他抱著，如檀的黑眸里空茫了一瞬，他感受到周氏陽身上的溫度逐漸升高，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

    可兩人都不算心細，在下面的時候根本沒有那類似發燒藥之類的東西，頂多拿了一些繃帶，用來預防受傷時身上的血味散開。

    他手足無措的從毯子里坐了起來，抽出了點紙用礦泉水沾濕，只能徒勞的使出曾經在電視劇上看過的降溫方法，一遍又一遍的擦拭周氏陽的額頭和身體，寄希望于他能快點好起來。

    顧言隨身為少年人的勇氣和理智已然被崩塌的現實世界削掉了無數層，只留下一個膽怯的內核，如果不是身邊還有人陪著，他可能真的會找個沒有喪尸的地方自殺。

    沒有希望，沒有盡頭的日子不知道會過多久，只是看著逃過公路時無數瘋狂開走的車輛，以及那些為了強占食物而將人撞進喪尸堆里的行徑，他就覺得渾身發冷。

    就算倉惶的從學校跑出來的時候，顧言隨也不認為世界就會這樣完了，政府一定會救援，軍隊一定會開撥過來掃除這些喪尸——

    他真的是那么覺得的。

    今天給各自的親人打電話的時候，雖然周氏陽把手機拿到了另一邊，可車子里就這么大，什么聲音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顧言隨聽到那邊的電話被人接了，可響起的聲音，卻不是什么溫暖的親人嗓音，那道熟悉而令人心悸的低吼，伴隨著咀嚼的聲音，哪怕只是響了一秒，也能讓顧言隨明白那邊發生了什么。

    手機的信號越來越弱了，短短的一天，人類建設了數百年，數千年的文明的似乎就此沒落。

    能窺見幸存者言語的論壇上滿滿都是瘋狂絕望的哭嚎，些許殘缺的照片映出了知道軍隊位置的幸存者發現的軍人喪尸群……

    …他們……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昏迷中的周氏陽似乎沙啞著嗓子在說什么，顧言隨低下頭，聽到了模糊的哭音，“我只有你了……言隨……”

    “言隨……”

    執著，或者應該說是偏執，那種依賴到不正常的語調，讓顧言隨心神一顫，可在白天的時候，他能面無表情的拒絕掉周氏陽，看著好友獨自落寞。

    但在這個他同樣脆弱的夜晚，在身邊的周氏陽因為失去親人而痛苦的想要一份安慰時，顧言隨卻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他苦笑了下，抬手抱住了渾身發燙的周氏陽，將自己溫度正常的額頭抵在了周氏陽的額前，語氣莫名的低喃道，“是啊，你還有我，所以別走啊，周氏……”

    顧言隨以為這時候的周氏陽是沒有意識的，可處于進化狀態的周氏陽卻因為五感得到了提升，反而一字不漏都聽到了，顧言隨那讓他迷戀的面容，是如何溫柔的給了他溫暖內心的力量，讓他心中悸動，渾身發燙，從此更是泥足深陷，再也不愿意放手。

    忙活了一晚上，第二天的顧言隨睜開眼的時候，只覺得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全身好像都軟綿綿的。

    可他剛醒來，就察覺到自己被什么人抱在懷里。

    只過了一夜而已，周氏陽的身體似乎更高大了一些，摟住他的手臂上的肌rou線條流暢而分明，看起來并不夸張，卻有股難言的力量感。

    昔日的好友激動的在他耳邊輕吻，讓人不適的溫度和吐息斷斷續續的挨上了顧言隨的耳垂，狎昵而逾矩，“言隨，我能保護你了。”

    他用著極喜悅的口吻，顧言隨卻感到一股無名的涼意泛上腳底。

    直到顧言隨注意到周氏陽指尖冒出的一點火光，以及繚繞在手背上明顯熾烈的火環溫度，他才終于意識到了哪里不對。

    力量，以及與力量伴生而來的——對弱者的枷鎖……從這一刻，便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