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地面卻傳來重物拖地的聲音。

    不一會兒，床的另一邊微微下陷，寧溫白心頭一跳，光裸的小腿便被一條巨大蛇尾纏繞而上，冰涼的蛇鱗在肌膚上磨蹭，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它鉆進來了！

    寧溫白閉著眼睛，手里緊緊地攥著黃道人給他的絹帛，腦海里浮現出白天黃道人告誡他的話。

    我不知道它來了，我不知道它來了……寧溫白在心中反復默念，試圖催眠自己。

    “嘶……”

    冷冰冰的蛇信子掠過寧溫白的耳廓。

    “！”寧溫白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那人頭蛇身的怪物便開口了，它人話說的極慢，聲音又低又沉，說出的內容更是讓寧溫白背脊生寒。

    “生前何必久睡……”

    微涼如絲綢般順滑的黑發劃過寧溫白的后頸。

    “死后自會長眠……”

    尖銳的獠牙抵住他的脖頸。

    寧溫白猛地睜開眼睛，嚇得蹦起來，從被窩里連爬帶滾地飛竄了出去。

    這時寧溫白才發現，房間內白霧彌漫，四周的景象根本就不是他憑借rou眼能看清的。

    ——跟那天在山林中遇到的迷霧一模一樣……

    寧溫白心頭一跳，內心被人外未知的恐懼死死糾纏，折磨，似海浪般在胸腔洶涌翻騰，被撞著，壓著，直到快要窒息也無法擺脫。

    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揚聲道：“我，我們可以談談嗎？”

    耳邊傳來沉重蛇尾在地板上游動的聲響，嘶嘶信聲愈加清晰，卻在身邊環繞，并不現身，仿佛就是故意在戲弄寧溫白。

    “你、你別玩兒我了，你出來吧！”寧溫白緊迫不安，急切地想要知道這蛇鬼的意圖，他試探道：“你沒有立刻殺了我，說明你還有話要對我說，或者說是還有要求，我們談談吧！”

    “呃！”

    突然之間，腰腹一緊，巨大的蛇尾圈住寧溫白，一股強勁的怪力拉扯著他，將他在地上拖行。

    “別！別！”

    龐大的蛇身上頂著一顆黑發披散的人首，看不清面容，只那一口獠牙銀光閃爍，格外滲人。

    人頭沖破白霧，發絲飛舞，一下子和寧溫白打了個照面，它猩紅色的瞳孔瞬間豎立，泛著血光，沒有人性，只滿滿的獸性、鬼氣。

    寧溫白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對如血般赤紅的蛇瞳。

    “啊！”

    寧溫白下意識閉上眼睛，伸手一擋，手里中絹帛正好展現在蛇鬼面前。

    幻想中被咬掉腦袋的痛苦并沒有出現，反而是圈著他腰的蛇尾慢慢松了開來。

    寧溫白緩緩睜開眼睛，朦朧的白霧之中，前方不近不遠處透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我可以解釋的，我可以解釋的！我跟你說，不是我把你的照片放出去的，這事兒跟我沒關系！我根本不知情！我發現之后也把帖子刪除了！史炎已經死了，你不應該來找我的。”寧溫白胸口砰砰直跳，繼續道：“你不能傷害我……求你別傷害我，有話好好說行嗎？”

    “……”

    那道影子靜靜地豎立在那里一動不動。

    “給，給你的。”寧溫白試探地舉起手里那張絹帛，“你可以收下嗎？你收下好嗎？”

    “……”

    “……行嗎？”

    話音剛落，一截蛇尾“咻”地一下從寧溫白手里將絹帛抽走，嚇了寧溫白一大跳。

    見絹帛被這蛇鬼收下，寧溫白松了口氣。

    周圍擾人視線的厚重白霧慢慢變得淡薄朦朧起來，只見一條粗長的黑色蛇身之上頂著一顆人頭，正蜿蜒盤旋在他的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嘶……”

    黑色的蛇鱗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猩紅的豎瞳泛著冷光，淡粉色的薄唇微張，吐出不屬于人類的蛇信子。

    當真正看清世上居然真的有人頭蛇身的怪物時，寧溫白一哆嗦，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抖著嘴唇說不出來話。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蛇鬼已經吐著紫黑的蛇信子，不徐不慢地游移過來，帶著一股冰冷的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蛇尾圈住寧溫白細瘦的腰腹，那張不人不蛇的面容毫無設防地撞進寧溫白的眼里。

    “嘶……”

    冰冷的蛇信子劃過寧溫白的臉頰。

    寧溫白突然想起黃道人說過，如果這蛇鬼收了絹帛卻沒走，就得親它。

    為了活命，寧溫白心一橫，眼一閉，壓了上去，伸手抱住蛇鬼的腦袋，嘴唇貼了上去，死豬不怕開水燙似的，居然還用舌頭把那蛇信子給堵了回去。

    寧溫白一手撐在地板上，一手托住蛇鬼的后腦勺，潑墨青絲如水般從他指尖滑落，摸起來的觸感微涼順滑，帶著一股淡淡的木質清香。

    如果是和一個正常人接吻，寧溫白或許還會對這頭秀發心動，但此時被他壓在身下吻著的，是一條人頭蛇身的怪物，殺了他朋友的怪物！

    那冰涼的蛇鱗緊貼著他的胸腹，微微扭動，粗壯的蛇身纏繞在他身上，仿佛只要稍一用力，他就會被絞成兩段。

    寧溫白心口砰砰直跳，怕的想哭，不止如此，那蛇信子還在他嘴里亂動，說不清是挑逗還是拒絕。

    但在寧溫白心里，只覺得那就是一條細條長蟲在他嘴里跳躍，他越想越惡心，一股長久被壓迫的怒意在強烈的委屈下沖上心頭。

    可等他睜開眼睛想發泄怒火時，看到驚悚滲人的人頭蛇身時，慫得怒火又立馬熄滅在了胸腔里。

    蛇鬼瞳孔猩紅，靜靜地看著身上的凡人。

    凡人的外貌在它眼里，是屬上乘。

    眉眼精致，鼻高唇小，膚色白皙，清瘦高挑，沒有攻擊性，長著一副溫柔純良的長相，看起來是一只天生麗質的凡人。

    且身上流淌著的陰血，讓它一靠近便覺得身心舒暢。

    原來前來尋找這只凡人，便是帶了別的心思，見他膽小，恐嚇逗弄一番，并無心取他性命。

    在凡人撲上來時，為了不傷害到脆弱的凡人，它第一時間便將自己那尖銳鋒利的獠牙收斂在口腔的腔rou里。

    凡人主動遞上婚契絹帛，深得他意，但竟不知，凡人看著膽小溫順，實際上膽大妄為，竟將它摁住，壓在身下吃它嘴唇。

    也不知是凡人力氣甚小的原因，還是別的什么，它除了感覺唇上酥麻，并無其他疼痛傳來。

    蛇疑惑地看著寧溫白，瞳孔依舊帶著野獸般的冰冷，顯得那樣不近人情，嘴唇卻因為寧溫白粗暴的侵犯而沾染水色，微微泛紅。

    “嘶……”

    細長的蛇信子條件反射地吐露，靜靜分析著凡人的情緒動作。

    寧溫白因為近距離看著這蛇吐信子，從而想著方才自己的舌頭和這蛇信子那樣親密交纏的畫面，心里不由得直泛嘔。

    他忍住想要干嘔的沖動，輕輕舒了口氣，問道：“你既然可以變出人類的頭，那你的舌頭能不能也變成人類的舌頭。”

    蛇鬼眼珠動了動，沒有回答，心里卻道：能，但無甚意義。

    寧溫白頓了頓，生怕蛇鬼生氣，急忙又補了一句：“因、因為那樣比較方便舌吻，你……”

    話未說完，煙霧“騰”地一下炸開，那蛇鬼便不見了蹤影。

    “！”

    寧溫白驚了一下，跪坐在地上沉默半晌，直到確認蛇鬼已經離去，才松了口氣。

    但一想到剛剛和個妖怪舌吻，口腔里還帶著那蛇鬼的氣息，寧溫白胸口一陣發悶惡心，連滾帶爬地沖進廁所刷牙漱口。

    寧溫白使勁擦著嘴，冰涼的水拍打在臉上，他抬起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臉色慘白，雙目通紅，眼下泛著青黑，因為疲憊驚恐而延伸出紅色血絲，看起來極其憔悴。

    他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即使是當初一個人，口袋里只帶了五千塊錢來到外地打拼，過著每天吃泡面榨菜的日子，也沒有讓他心態爆炸。

    但此時……

    “惡心。”寧溫白雙手捂住臉，聲音顫抖，帶著哭腔：“……真的太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