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隕落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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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程凱還是個畢業不久的大學生,半年前從實習的公司離職,正著手準備創業。 今天是一場他與投資商的飯局。 一個本科畢業生,靠著尚且薄弱的社會資源接觸到本市頭部公司的老板,無疑是幾經周折。這是他寶貴的機會。 孫家學,融雪娛樂公司的老板,今天設飯局約見了八個有著創業計劃的年輕人。程凱看了一圈,感覺都是二十多歲的青澀面孔。 “健康護理方向的診所?你以為這個主意很新嗎?”在密閉的飯店包房里,孫家學旁若無人地點了支煙。 程凱怕自己在這種場合犯怵,早就認真準備了很多東西。他包里有自己在校、實習期間取得的各種成績的記錄,也有數量龐大的實地調研和研究報告,甚至連正式營業后主要崗位都合適人才都規劃得七七八八。 但現在,他感覺自己做的準備沒有任何用處。即便有些拘謹地低著頭,他也能感覺到孫家學的視線在他的臉上——而不是那些周密的規劃上——逡巡著。 “我就直說了。”拿到程凱的計劃書沒幾秒,中年男人鼻腔里呼出一股煙,隨即就開口,“你的計劃——呵,確實是你們年輕人的想法,理想主義,都覺得自己可以改變社會。但實際上,程凱,你長得還可以,到我公司上上課,到時候出來當演員可能前途會更好。” 程凱睜大了眼睛,他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孫家學,突然意識到對方同意見自己的原因并不是看中自己的創業計劃多么有前景,而可能是單單看照片就決定的。房間里其他七個年輕人大概也是如此。 在孫家學旁邊還坐了個漂亮的男孩,程凱認得他,或者說但凡經常瀏覽社交媒體就不可能不認識他。 蘇晨是幾個月前,在一場街舞大賽里意外走紅的。他不是冠軍,但從現場傳出的影像看來,他長得相當好看,雖然年紀輕,舞蹈水平在一眾公認的“大神”中間卻也不遜色。一段摘下口罩跳舞的三十秒視頻在一小時內收獲幾萬轉發。 后來,在融雪公司恰到好處的包裝營銷下,蘇晨被包裝成娛樂圈中的一顆“滄海遺珠”。不斷有人在從前電視劇、綜藝的邊邊角角發現他的身影,很快就發現他早在兩年前就以二人男子組合“snow”成員的名義出道。在“明珠蒙塵”人設的加持下,連他的隊友趙關寒都連帶著漲粉無數。 他遇見了自己的機遇,那我呢?程凱愣愣地看著蘇晨,對方溫和地笑了一下,好像在安慰他。但在那時的程凱眼里這笑有著復雜的意味,含著一個高位者對失敗者的憐憫和鄙夷。 一個靠臉走紅多過靠實力的花瓶,肯定對自己老板的行為習以為常了。切,他能懂什么?這些明星多半都沒上過大學。 程凱撇了撇嘴,撂下一句“暫時沒有這個打算”,背上包就站起來走人,絲毫不顧大老板孫家學會不會被冒犯到。 幾天后,程凱繼續在醫院里調研。對于那場失敗的商談,他的朋友傅徽表示會盡量想辦法,比如省吃儉用存下一筆生活費之類的。程凱在電話里當即否定了這個杯水車薪的傻辦法。 已經是凌晨兩點,程凱坐在醫院的長凳上。蒼白的燈光下,他和其他等待結果的家屬一樣頂著疲憊的面龐。只不過他所等待的是一位醫生,年輕的時候也開過小診所,后來因為老城區拆遷重建,就賣了原來的門面到市醫院工作了。程凱和醫生約在晚十一點換班的時間見面,誰知一臺手術突然把他要去,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程凱靠在椅背上小憩,迷糊之中,有個戴著口罩和鴨舌帽的人走近他,坐在了他的旁邊。程凱往一旁挪了挪給他騰位置,那人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有些局促地叫出他的名字。 “你是程凱吧?” “嗯?什么事?”程凱轉頭揉了揉眼睛,覺得眼前這人有點面熟。直到對方拉下口罩,他才猛地一清醒。 “你是蘇……”他說了一半就頓住,看到蘇晨重新拉上口罩,爾后壓低聲音,“你怎么會在這兒?” 蘇晨臉上沒有妝的時候也白白凈凈的,這時間除了眼下淡淡的陰影,整個眼眶都不可忽視地發紅,眼球里也有紅血絲。程凱想他肯定剛哭過,多少也能猜到幾分他剛經歷了什么。 “你在這里干什么?”蘇晨的聲音帶著幾分鼻音,反而把程凱的問題反問回來,他打量一眼程凱手邊椅子上的筆記本和筆,了然地點點頭,“方便給我幾分鐘嗎?” 醫院樓下的自動售貨機旁邊,這個時間已經很少有人經過了。橘黃的路燈盡責地投下一片暖光,蘇晨倚著一架共享單車,打開一瓶冰鎮汽水。 咔嚓,氣體噴出的聲音瀟灑地劃破寂靜。 “不用猶豫那么久,我會沒事兒專程來騙你玩兒嗎?”蘇晨飲了一大口汽水,長嘆一聲,仿佛碳酸飲料的氣將胸口郁結全頂了出來。 “那可是三百萬啊!”程凱語氣有些顫抖,他手捧著被蘇晨強塞過來的銀行卡,有些僵硬地愣在那里,“即使是對你來說,也不是隨便就拿得出來的吧?” “是啊,但這些錢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 “誰會嫌錢多呢……” “但你拿著有用。你不是要開診所嗎?那天我看了你帶的資料,你精心準備了那么久,最后可能因為資金不足都付諸東流,就不著急么?密碼我也給你了,還想那么多做什么。” “可我們這才第二次見面……” “夠了,我得走了。這些錢你只能用來實現你的創業計劃,當然你要去干別的我也管不著。但記住,別讓自己后悔。”蘇晨拉上口罩,在程凱茫然的目光中走進夜幕里。 “這人是……?”程凱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究竟什么人才能干出白送別人三百萬這種事來,而他的手機適時響了起來,是醫生手術結束的消息。 在上樓的過程中,程凱才想起蘇晨連聯系方式都沒給他留下。這是道謝都沒個謝處了。 病房門外,傅徽沉默地坐著,把臉埋進手心里,又抬起來。程凱有些無措地站在旁邊。 “是進去看著他還是……” 傅徽嘆口氣:“我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對蘇晨。之前我對他態度很差。” “你那不是不知道嘛,而且看結果是你救了他。”程凱寬慰地拍拍他的肩。 突然,隔著房門傳出一聲硬物落地的巨響,傅徽猛一開門就看見蘇晨趴在地上。木制的椅子側翻在他旁邊。 而他用手肘支撐著上身,身體仍舊在微微發顫。 “對不起……我就是想,試試……”蘇晨歉意地笑了笑,抬眼對上傅徽擔憂的眼神,又趕忙低下頭去,“沒想到現在連站都不能站一下了。” “我不是說了你腿傷很嚴重?再亂動,以后連路都走不了,還想跳舞?”傅徽趕緊快步上前攙他起來,暗惱自己怎么能讓病人一個人待這么久。 蘇晨臉色一變,傅徽猛然意識到自己情緒之下的失言,只聽到他又低低道了聲歉:“對不起,以后不會了。” 傅徽把蘇晨扶上床,蘇晨乖順地沒有再反抗他的動作,只是盯著自己的手,依舊顯得局促不安。 “這里是私人醫院,你住在這里不會被查到。”傅徽把桌臺上保溫了很久的粥盛了一碗出來,端著碗坐在被重新擺放在床邊的凳子上,動作嫻熟地舀起一勺準備喂給他。 “我手沒受傷。”蘇晨提醒他。 “但你現在非常虛弱。”傅徽想說低血糖的人可能會因為突然的脫力而打翻碗,但蘇晨已經伸出手,還是讓他如愿以償地行使自主進食的權利。 幾聲敲門聲,程凱帶著一個護士走進來。他對蘇晨投來熱情的笑容,笑容的對象卻回以陌生的眼神。他寬慰自己,不過是兩面之緣,時隔四年認不出來太正常不過了。 程凱說待會兒會有人送來輪椅,并帶蘇晨去換藥,最重要的是雙腿得打上石膏。蘇晨傷好之前都可以一直住在這里。 蘇晨的目光有些游移,最終停在傅徽身上。 “沒關系。”傅徽輕輕拍他的背,“這次我會一起去,沒有人會傷害你,你在這里會非常安全。” 蘇晨掃視了一圈這個裝修得像旅館一樣的房間,有露出那個有些歉意和無奈的微笑:“謝謝,但我應該負擔不起。”他以為傅徽是認出他曾經是個還算風光的藝人,誤認為他付得起高昂的費用,但其實他身無分文,待在太講究的環境里反而感覺到自己的窘迫。 蘇晨又低下頭,他已經有被掃地出門隨便扔在什么地方自生自滅的心理準備,又隱隱期待這個撿到他的好心人能夠把同情心延續下去。盡管這個念頭剛一冒頭就像地鼠一樣被按進洞里。 因而,他也沒看到程凱和傅徽的迅速用口型和肢體語言交流。程凱想告訴他,我就是當初得了你資助的幸運兒,但傅徽敏銳地感覺到蘇晨并不想聽到別人提起自己的過去,哪怕是光輝的那一段。 “傅徽是我們這里的醫生,你是他的朋友我們肯定能幫則幫,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有心的話四年內還清就行了啊。”程凱打著哈哈有板有眼地說著,還給了個還錢的期限。他可沒忽悠人,往前數四年那不也是四年內嗎? 傅徽看到蘇晨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一些,湊到他耳邊小聲道:“既然決定要幫你就一定會幫到底,你配合治療,積極復健,情況好的話腿完全恢復也是有可能的。” 給病人一個美好的愿景,是傅徽作為醫者的善意。但蘇晨顯然很愿意相信他的話,抬起頭來對他微笑。 蘇晨的瞳孔漆黑,但眼睛很亮,仿佛在黑暗中也能反射出一點光來。傅徽這時候才想著,他真的很適合站在舞臺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