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趁著夜色,beta倉皇出逃,他慶幸alpha咬破他的腺體,釋放完信息素后便昏厥過去,慶幸他們沒有做到最后一步,慶幸琴室的門沒有上鎖,他早該拋棄那點兒道德感,任由兩個瘋子互相殘殺。 跌跌撞撞跑到外面,寒天白雪飄飛,路燈打下凄森的光,銀裝素裹的大地中暗藏玄機,石塊與岑敘的腳不期而遇,他絆倒在綿軟的雪里,臉上一片冰涼。 細雪附著于眼鏡,邊框和鏡片被濕潤,陰影籠蓋他前方的潔白雪地,腳掌踩碎雪層的聲音告訴他——有人來了。 “阿澍,你怎么來了?”入目,是他最熟悉的臉,那張臉背對燈光,神情難辨,岑敘爬起身,擦拭前不久新換的眼鏡,對著岑澍硬擠笑容。 omega的感知力敏銳至極,他聞著岑敘身上陌生的味道,名為理智與沖動的兩條大江在腦海中激烈碰撞,狹長鳳眸內蘊藏著怒意,一觸即發。 岑敘剛戴好眼鏡,迎面而來的就是弟弟滿腔怨火的質問。 “是誰標記的你?” 脖子后面的腺體還在刺痛,岑敘輕輕撫上后頸,垂眸看到岑澍手中的手機停留在通話界面,狀態顯示正在撥號,聯系人是哥哥。他無助地低頭,乏力道:“對不起,阿澍,害你擔心。” 沒有等到預期的回答,岑澍的憤怒如火方熾,他握住岑敘的肩膀,用力搖動,聲量提高:“我問是誰標記的你,不是要聽廢話!” “并沒有誰,是我自己......我是自愿的,”岑敘把頭縮進衣領,妄圖躲過對方的凝視,他不愿也不敢將真相透露,哽咽哀求著,“不要告訴父親,不要告訴別人,好不好?” 空曠的地方,響亮的巴掌聲驟起,飛雪四散。 “你為什么總是騙我,作踐自己很有意思嗎?”岑澍放下手,脖子上青筋暗浮,整張臉被紅色鋪滿。 熱淚溢出眼眶,岑敘半掩痛得火辣辣的臉頰,卻仔細觀察起岑澍的臉。阿澍一定是打電話問過老師,知道他撒謊,才會如此生氣,可阿澍就算是生氣,也好看的緊,精致的臉龐帶著紅暈,常常令人挪不開眼,他自己就不一樣了,五官平平,性格懦弱,在哪里都不受重視,但是弟弟開心,他便開心。因此關于弟弟的事,岑敘無論如何都要硬著頭皮上,小時候總有人說他們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他會瞞著岑澍,教訓嘲笑他們的人,結果時常是鼻青臉腫,灰溜溜地回家。有幾次,岑澍問他是怎么了,他會自認狡猾的欺騙對方說這身傷是摔的,久而久之,等岑澍忘卻,便沒有人再問了。 “對不起,阿澍......”他望著岑澍遠走的背影,呆若木雞。 一道孤峭的高墻拔地而起,橫絕在兄弟二人之間,之后岑澍獨自去了學校,岑敘則請了病假在家休息,期間彼此互無言語。 懷中的溫度消失,周玦閉著眼,貪婪的吸吮圍繞在鼻尖、唇邊殘余的蘋果味,這是一顆青澀的蘋果,表皮還來不及泛紅。 少年奪門而出,琴室大門再次落下,周玦這才緩慢起身,心懷嫌惡,伸腳踹開躺在地上的omega,讓琴凳歸位,最后竟淡然自若地彈起了鋼琴 追隨夜色而來的雪,紛紛揚揚,今夜的奏曲尾聲將至。 天光大亮,昨夜枝頭的雪生出耀眼銀光,郁雨樓全身疼痛的醒來,諾大的琴室只剩他一人,聞著周圍泛濫成災的味道,他徹底明白昨夜究竟發生了什么。 “該死的beta,我一定要你付出代價!”郁雨樓摸著完好無損的腺體,滿面猙獰地無聲尖叫。 不久,救護車的聲音響徹整個校園。 alpha強大的信息素許久都未消散,腺體被尖牙刺破,細小的齒痕橫在皮rou之上,傷口沒有嚴重到血rou模糊的地步,但在岑敘看來,這道傷口只會愈發潰爛,血流不止。 他與鏡子中一夜未眠憔悴至極的人對視,兩只眼腫得像燈泡,臉色灰敗。 一夜之間,因為一個決定,為什么自己會落得這個下場?岑敘不禁疑惑。 半小時前,岑敘接到來自班主任的電話,他被學校勒令停學。 琴室攝像頭損壞,昨晚的事兒除了在場三人之外,其余人一概不知,于是郁雨樓先發制人,三人角色完全顛倒,岑敘成了要勾引alpha卻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的惡毒beta,而郁雨樓作為周玦的omega未婚夫,理所應當地站出來阻止了一切。于他口中所述,當晚是他發現岑敘圖謀不軌,才及時為alpha注射抑制劑,制止了慘劇的發生。 顯然,郁雨樓的一身傷證明,alpha完全落入狂暴的野性陷阱,就連身為他未婚夫的omega也難遭幸免。 不過,omega狀態憔悴,但神色欣慰地表示:“無論多么困難,都要拯救自己的alpha,即使失去性命。” 這件事在校園論壇上片刻之間傳開,所有學生頓時炸開了鍋,據小道消息稱,有人曾見過郁昭華頻繁進出琴室,后來岑敘經常以值日的名義去那里,由此可見,beta整日處心積慮的目的,就是為了勾引優質的alpha! 網友“用力踹我”發言:“長得丑就算了,沒想到內心這么骯臟,廁所的地板都比他的思想干凈。” 一點就透:“嘖,他怎么不勾引我,我打得他個小beta連他爸都認不出來!” 樓里有傻子:“就是,人家未婚夫夫,想不開非要當小三,真tm惡心,也不看看自己身價配不配。” 大冤種:“樓上我贊同,就是有一點,身價再高也不能干缺德事兒啊!還有,求求不要把郁昭華扯進來!” 套馬的漢子:“啊啊啊!不要讓他玷污郁昭華啊啊!艸” 大本鐘下開快遞:“這件事說明什么?我嗑到真的cp了,周郁夫夫是真跌!!!” 小明小明我最棒:“樓上都在說什么啊?攝像頭壞了誰能說明郁說的就是真的?有證據么?” 大本鐘下開快遞:“呦,真罕見,還有人給壞人開脫的呢?那人家是未婚夫夫關系,又門當戶對的,不信郁還能信誰?” 小明小明我最棒:“我看周才是壞人,在學校里搞校園霸凌!” 雨里:“學校只給了岑暫時停學的處分,說不定事情還有反轉,有人能肯定郁雨樓說的就是真的嗎?” 時至此時,事件中另一主人公周玦還未表態,論壇上對此事議論紛紛。 “喂,我知道了......”手機里的文字漸漸排列成毒蛇的模樣,它張開血盆大口吞咽消耗著岑敘的每根神經,鼻子里像堵著木塞,有人明明已經泣不成聲,卻反過來對電話里的人說:“你和方雨不用擔心我,我會自己處理這件事。” “你自己怎么處理?我們相信事實絕對不是那個郁雨樓說的那樣,大不了我倆拼死鬧到校長跟前去......”莊明又氣又急,他知道以岑敘的性格絕對會為了息事寧人而委屈自己。 上次莊明自己被打的事兒都沒有得出個結果,這回又有周郁兩家在其中摻和,他們怎么可能是別人的對手?岑敘只在他說完話后頻頻搖頭。 “如果我需要幫助,一定會聯系你們,讓我自己好好想一想該怎么辦好嗎?”岑敘盡量保持冷靜,語氣和緩的回復好友。 電話里頭,莊明連連嘆氣,只聽見他說:“好吧,后面再跟你打電話,我和方雨一直都在,你要是自己想不開,小心我倆揍你!” 聽他說完這句話,腦子里那根緊繃的弦徹底崩裂,岑敘回了句“好”,便再也按捺不住,迅速掛斷電話,在衛生間的角落里蹲坐下來,失聲痛哭。 玄關處傳來落鎖聲,沖著哭聲所在,來人腳步急切,岑敘尚未想好如何面對弟弟的盤問,卻見岑澍推開衛生間的門惶急道:“哥,父親出事了!” 醫院里—— 眺望窗外的青天白日,岑澍幻想自己生出翅膀,化作飛鳥遠離塵囂,但手術室大門上方亮起的,仿佛被鮮血暈染過的紅色燈光,將之從不切實際的妄想中拉回。 門里曾有無數條生命在死亡邊緣掙扎,不論他人生死,岑敘總覺得這種再不相見的離別與他甚遠,可如今自己的至親正躺在里面,吉兇未卜。 手術持續數十個小時,從白天到黑夜,父親的手術不算太成功,他從手術室中出來后立即被轉送到重癥監護室,醫生說病人很可能會成為植物人,不知何時會醒來。岑敘隔著一層玻璃看向里面的人,年齡不過五十的父親早已生出雪鬢,正躺在病床上,氣息奄奄。 兄弟倆翻了父親留給他們的存折出來,十幾萬的存款僅夠支付手術費,就算有保險支撐,后續高昂的住院費用依舊令他們手足無措。 “為什么會這樣?”岑敘從未感到如此深切的絕望,他忍不住發問。 幾天前,父親出差,臨行時尚且精神滿滿,現在卻因為一場車禍在死亡線上徘徊,而肇事者不曉得去了哪里。 醫院的白光十分刺眼,令人極為不舒服,岑敘忽然又想起自己在學校的事,捂面崩潰起來。 “一定是我,他是不是知道了我的事兒才會發生意外--”說著,他逐漸站不穩身形。 “哥,不是的!警方說父親的手機里沒有通訊記錄,”一旁的岑澍見狀,也是鳳眸帶淚,蒼白著臉,他扶穩岑敘,全身難以控制地顫抖,咬牙鎮靜道,“回家吧,哥--醫院已經答應給我們時間籌款,等在這里也不能解決問題,我們都需要休息,尤其是你。” 正如岑澍所言,岑敘缺乏睡眠,他現在宛如一塊真正的木頭,完全失去思考能力,急需調整精神狀態。 就這樣,見哥哥沒有意見,岑澍攙扶著他回了家。 凌晨,beta歷經一天風波后終于熟睡,岑澍望著他的睡顏,對手機輸入一串冰冷的數字,撥打過去。 “洪秘書,明天有時間嗎?老地方見吧。” 今年冬天雪來得勤,岑敘被噩夢折磨甚久,驚得汗水連連,猛然坐起,發現屋外再次下起大雪,他察覺岑澍不在家,情緒激動地用力喘息,顧不上吃餐桌上岑澍留下的早餐,手機也來不及看,趿著拖鞋便跑出去。 跑到街上,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飄雪,云層遮蔽,太陽消匿,他止不住地奔跑,想尋找到生命中他唯一能依靠的人。 失色的世界開始旋轉,岑敘像個困在跑輪上的人,始終尋不到盡頭,兜轉一圈回到起點,終于體力不支暈過去。 一輛黑色邁巴赫悄無聲息停在路邊,周身時常圍繞檀香味兒的alpha走下來,一把打橫抱起beta上了車。 司機眼瞅著大少爺將人帶上來,面上不動聲色,心里感嘆不可思議——這年頭石頭也能生花,于是他謹慎詢問:“少爺,還去“朗銘”嗎?” “開車。”周玦把人帶進懷里,低頭握住beta被凍僵的腳,平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