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驚弓之鳥-心心念念
春花飛落,香瓣輕輕地飄在腕子上,好奇地嗅聞著那粉色花瓣的氣味,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幽香繞在了鼻尖,“真好聞……” “看什么風景,快去送酒!”橙紅色的指甲彈了一下男孩的額頭,纖瘦的女子此刻鳳眼圓睜,一手叉著柳腰一手用指甲戳著男孩的眉心,“六郎,你再偷懶,晚飯就別想吃rou。” “知道啦!燕娘,我這就去。”男孩白皙的皮膚上沾了女子留在眉心的紅印,好似桃夭貌美的嬌俏女娃,“一定幫你把柳姑娘的那盒紅螺胭弄來。” “虧你還記得。”女子捏了一下男孩的鼻尖,嗔了一句,“有了那紅螺胭,我才能好湊齊一身裝扮去見那一身仙氣的李公子。” 男孩笑瞇瞇地應著“是是是,燕娘你仙肌玉骨,當然要用最好的一身去見那將軍府的貴人。” 男孩走出幾步,回望著庭院內的春樹搖曳香氣縈繞之景,只覺一切都淡了顏色,視線所及逐漸被黑暗吞噬,直到最后都成了一片迷蒙地黑色,無聲無色,還透著一股子熟悉的氣味,與那飄在腕子的香氣何其相似。 “嗯……”男人不自覺發出痛苦地哼聲,他睜開眼,率先注意到了眼前的這片黑暗的場景,暗無光線的山洞內黑漆漆一片,而除了他以外,還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聲。 “還痛么?”男人清朗又透著沉的聲音響起。 李春庭回想著之前的情景,下意識警覺地想要起身,又被男人一把按住脖子,他這才發現,自己之前竟然是枕著這人大腿,在他懷中昏睡許久。 韓煜靠著石壁坐在床上,他一手輕柔地替懷中人理過發絲,“一醒來就想逃?”松開了鉗制脖子的手,轉而抓起李春庭的腕子,將鼻尖湊著男人的指間嗅聞著,“為何不用情酥媚,你身上也會香氣盈盈?真好聞……” 李春庭周身的知覺漸漸恢復,下身撕裂的痛感開始蔓延,身上的幾處大xue透著輕微的刺痛,經過之前鉆心剜骨的折磨,他此刻氣息紊亂一身內力空無用處,只能任人宰割。 在脫力中,他一語不發,眼神看著黑暗中的男人,似是與其四目相對,看著男人為他梳理發絲,嗅聞又親吻著自己的手指,他不收回手,也不發出聲響,只是靜默地看著。 “那任語有什么好?”韓煜低下頭 對著李春庭問道,若是男人能看清,定能看到這雙淡色的眸子的眼睛正如某種溫順動物的眼睛一樣泛著濕潤的紅色,“你真就那么喜歡他?” “韓教主在氣什么?”男人的聲音嘶啞,他語氣平緩,透不出情緒,“你知我脾性,三心兩意喜新厭舊,惱我沒給你守身如玉?” 韓煜捏著男人的手腕,看向懷中一派坦然的男人,“敢問,李大俠這兩個多月里……究竟睡了多少男人?” “太多了,數不清。”李春庭說完就感覺臉上挨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 韓煜推開懷中人站起,攏好了衣衫,他彎下身捏著男人面龐,在黑暗中用視線仔細打量,“倒是個yin媚的好玩物……和我回去,要什么都給你。” 李春庭嗤笑了一聲,“韓教主,若要宣泄yin欲,怎么不找你的趙家小兒?” 韓煜只當沒有聽到,他捏著男人的臉,在額頭輕啄了一下,“我還會來找你……”輕聲說完,便轉身撩起一道光亮,離開了山洞。 風聲突起,洞外寒冽之聲陣陣疊起,好似撕扯了山間空氣的野獸咆哮。李春庭走出山洞,穿著衣衫,直接泡到了那依舊冒著熱氣的溫泉之中。 山間呼嘯之聲讓李春庭聽得,只覺冷意攀身,從身體里感覺有一陣涼意冒出,閉上眼,不由自主向溫泉潭水深處,漸漸水沒過胸口,他屏住呼吸蜷起身體,抗拒著水中阻力,將整個人埋在了溫熱的潭水中。 當初落到成玨手里被火云教的人折磨,李春庭曾自我開解,任何一個樣貌俊俏些的女人或男人遇到那情況,都有可能如他一樣,認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可之后的事情,實難自欺。 腦海中翻騰著過去幾個月發生的事情,他感覺胸口像是綁了一塊大石,被拖著向深淵而去。 一直到氣力盡失,鼻息間忍不住快要嗆水,他猛地從水里挺身而起,趴在了潭邊。 “你在做什么?”—— 任語不知何時到了此地,他疑惑中帶著些許氣憤,看向在寒風中渾身散發熱氣的男人,將帶來的干衣物放在一旁,“若被天元殿的發現我們倆宵禁不歸,又要啰嗦,快把干凈衣服換上,同我回去。” 涼月照人,頗成一派玉璧之色,籠在任語身上更是如此,他清澈的眼眸里溢滿了暖人的情愫,說著關切之語……可又一瞬,他的表情僵住。 借著月光,他看到男人的脖子上有著可怖的傷痕,這究竟是…… 他蹲著俯下身,忍著心間刺痛,想伸手觸碰,沒想到被李春庭一把抓住手。 “疼……別碰。”李春庭嘶啞地說了句,偏過身,濕漉地徑直走回了山洞中。 任語幾步緊跟著到了山洞,只見男人愣愣地看著石床,他似乎有些緊張,既不上前,也不挪步,好似這地方是什么龍潭虎xue,動一步便有萬劫不復之險。 “阿語幫你換衣服?”任語上前說了句,李春庭好似全然未聞,一言不發也不回應,“師兄?” 李春庭轉過身看著任語,正對著撒入的光亮,脖子上的手印清晰可見,薄衫之下透著幾處新得來的痕跡,“你就算知曉我同他人如此……還是鐘情于我?” “是。”任語不假思索答道,“師兄這到底……”話還未說完,就被李春庭一把抱住,“怎…么…了”顫巍巍說完后面的話,就聽到男人呼吸間帶著顫栗之聲。 任語忍住心中疑問,他摟住身前人,輕拍男人的背脊,語調溫柔,緩和地輕輕問詢道,“可是何處有傷?還很痛?“ 將男人抱在懷中,安撫地用唇瓣蹭著李春庭的面龐,不由得嘆了口氣摟,著男人輕聲問詢,”我做些什么能讓師兄不那么難受?” “阿語……”終于李春庭繃不住,仿佛抽泣似的聲音,緊摟住身前人,整個人都趴在任語身上。 白雪皚皚間,陽輝灑入山林院落。 殘缺似的白瓣飄落,隨著風傾斜著落在屋檐,垂在白地,任語伸出手攬了一把,將那冰涼抓入手,再攤開掌已是化為零星水漬,全無了空中飄然之美。 任語悻然靠在窗邊呆愣地望著雪景…… 心中思索著今天李春庭又不知道是躲到哪里去縮著了。 自是年三十那晚發現了他那一身傷,這個平日里洋溢著灑脫的樂呵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天一亮床邊就空了,李春庭帶著那把青玄劍,不和人說話,不回來吃飯,師兄弟們都找不到他,到了太陽下山,又自己回到房間,癱在床上等著那蠱毒發作。 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見到他,每每在床上的赤裸交疊緊貼中,只覺李春庭比之前更加肆意,床第間過分纏人的媚意,一夜翻覆幾次,弄得任語感覺自己像是要被榨干。銷魂蝕骨之感卻是令人回味,但他還不至于色令智昏到沒有意識到李春庭的異樣。 天頂橋往北,白雪厚蓋,天地一色,顏色單調得恍若白紙,再往壓著雪的竹林深處走去,乃是一處留著山泉的清潭,周圍落著白雪,水面倒是未有薄層淺冰。 男人練完劍就跳到譚中,泛著緋紅的面龐,燒著熱意,一身的汗水和冷而刺的潭水相合,忍著懼意讓整個人都沉到了潭底。 一切都安靜了…… 腦海內惱人的聲音遠去,心中焚燒熱意減輕,可以暫時忘記任語那帶著問詢又克制的眼神,他放松身體試圖吐出氣,周身輕浮,路出水面吸了口寒涼的空氣,他又沉入了潭底。 并非是他有意避開任語,只是本能里的警覺讓他感覺這一切還沒有結束,那人沒有離開天山地境,甚至可以說他還在上元宮里。 那人能躲過尚云宮和上元宮兩派在天山境內的巡視,能在入門派時避過天元殿弟子十二時辰不間斷的巡查,可李春庭根本不知道他藏在哪,那人或許正在某個角落,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又或許扮成上元弟子每天若無其事地在廣場打坐練劍,和自己同吃同路,甚至還打過招呼。 白日里人多眼雜,夜里天元殿弟子值守宵禁巡邏,就算被蠱毒控制了心神,可韓煜帶不走他,他只能躲,躲到等到師父出關,就安全了。 天元殿樓頂,空無一人的藏書閣。 靠在書桌旁翻弄著泛黃書頁,淺色的眼眸透著疲倦,褐色的頭發蓬松地放在腰間,白皙的手指一頁頁翻過,將其中的內容掃過腦海,“怎么翻來翻去,用了上元心法的劍法也就十本……和那人使得全然不同。” 那李春庭當年比武用的劍法,到底是哪家的路數? 韓煜回想起那場令他蒙羞的比武就感覺心口有點難受,那人的劍招詭異凌厲,左右手皆可自如行招,看似華麗的劍式之下殺機畢現,配上一定內力,便是無人匹敵,他竟是找不到法子能破了李春庭的劍招。 “用蠱毒控制著又有何用……”韓煜不由得嘆了口氣,心口那巨石填壓的感覺又重了幾分,他感覺自己從頭到尾都是被李春庭捉弄,即便是他在用蠱毒折磨著李春庭,讓其人毫無反抗之力被壓在身下,可他仍舊感覺自己是被牽著走得。 韓煜不甘被人在武學上超越,那人單憑數日練習就能以左手勝他。 原本想使招把那人從武林大會上捉來,豈料當年竟然陰差陽錯把武林盟主的小兒子給綁了回來,那天看著趙子昂腰間那眼熟的扇形玉佩,他吐血的心都有了,那人竟然就這么輕易將女兒家真心相贈的定情之物送給了旁人,到底是個多沒心肺的,才會做出這等事情。 見著趙子昂那絲毫不差的容貌,和全然不同于李春庭的品性氣質,韓煜倒是也真的喜歡上了那塊渾身上下干凈得沒有一點瑕疵的世家白壁,除了武功這一項,趙子昂其他都比李春庭強上數倍,琴棋書畫精通到足以為師,行為有度不逾矩不輕曼,對自己的任何好意都記在心里,韓煜覺得或許是老天給的緣分。 直到聽到李春庭做了那件事…… 百條人命的血仇……雖他綁人有錯在先,可那人行為……足堪修羅之名。 再次見到,便是總壇那次了。 相距甚遠就能感覺到的刺人殺意和深厚內力,他出手救下教中人,沒想到見著了已被那三人弄得雙目失明,少了往日顏色的妙靈劍。 原是可惜的,又被那人高傲脾性氣得想一掌拍死他,現下……他真的覺得當時如果殺了李春庭會省去許多事。 可他不舍得,四年前一見鐘情的俊俏人,又成了與自己有血仇的嗜血修羅,更意外的是,在催情蠱的作用下,那人成了世間最妙的床伴,那昳麗容貌,那勾人模樣,那香盈氣息,還有那愈發主動求歡的媚態,給他帶來了終于得償所愿的快意……又怎么會再舍得放開這妙靈劍? 但這一切又在兩個月余里都化作烏有…… 李春庭雙眼復明,卻總用著那勾人雙眸望向老是跟在其身后的一個臭小子,那眉眼間流動的情意,當是給他的;那床笫間的肆意呻吟與主動勾引的媚態,也都當是給他的。 最讓韓煜心堵的是,那人竟然被自己cao弄時,還要說愛那師弟極深,就算是死也不肯依從…… 韓煜忍著心里的不忿,踱步著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新紙而做的劍法籍冊,書扉上竟然寫著李春庭三個大字,翻看幾頁,淺色的眼眸中亮起了奪目的光彩,他不由得勾起嘴角,“你要同他長相廝守……就偏不讓你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