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的職場經(jīng)歷使得陸景然愈發(fā)成熟，使得他喜怒不形于色，不管什么時候說話的語氣都是那么淡然，讓我越來越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被陸景然這句話氣到了，剛想說些什么去反駁，卻被他的話給堵住了。

    “成源，你下午還有課吧，剛好項(xiàng)目也不用今天去跟了，我送你回學(xué)校。”轉(zhuǎn)而對媽說到：“媽，我先送成源回學(xué)校了，有空再來看你。”

    我媽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那你送成源回去，你們兄弟兩個啊，好好說說話。”

    我連忙應(yīng)“好”，然后被陸景然拽出了病房。

    出了病房又走了一段路，直到上了電梯陸景然才放開了我。

    一路無言。

    不過我可不能讓陸景然就這么走了，我有很多話想問他呢。

    于是我跟著陸景然一起上了他的車。剛要開車門的時候，陸景然卻忽然叫住了我。

    “你干什么？”

    我裝糊涂道：“不是你說要送我回學(xué)校嗎？”

    “你自己開了車來，自己開回去。”陸景然的語氣不容質(zhì)疑。

    這讓我很不爽，我直勾勾地看著陸景然，反駁到：“那你還跟媽說你要送我回學(xué)校，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會撒謊呢？其實(shí)你今天下午，根本沒有什么項(xiàng)目要跟吧？”

    或許是被我盯得不自在，又或許是沒有了我媽在場少了束縛，陸景然直接裝也不裝了，直白地對上我的眼睛，神色沒有一絲波動，攤牌道：“是，今天下午是沒有什么所謂的項(xiàng)目要跟進(jìn)，你猜對了。”

    他忽然這么坦白，搪塞的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直白的回答讓我感覺我在無理取鬧，我瞬間感覺陸景然這個人是真的無趣，讓我沒了把天接著聊下去的欲望。

    我直接把最想說的說了出來：“你不準(zhǔn)、和賀秋笙好。”說完甩上車門，沒再去看陸景然是什么反應(yīng)，掏出口袋里的鑰匙想著剛剛我開來的車走了過去。

    沒走幾步我便聽到了陸景然車子引擎的聲音。

    我本來好好的心情被陸景然這莫名其妙的行為和態(tài)度給整得烏煙瘴氣，我心里實(shí)在煩躁，最后沒開回學(xué)校，也沒去泡吧，而是開回了家。

    回到家以后我把手機(jī)和電腦都關(guān)了機(jī)，進(jìn)了房間之后一頭倒在床上，開始發(fā)呆。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剛剛在病房門口聽到的我媽和陸景然的對話，對話有幾分是真，有幾分是假。

    我媽說的沒錯，我以前中學(xué)的時候確實(shí)喜歡三天兩頭地去招惹不同的小姑娘，可我并不是花花腸子，因?yàn)槲腋静幌矚g她們。我之所以去招惹她們，不過是因?yàn)樗齻兒完懢叭蛔叩慕选母懢叭灰粋€班走的近的女同學(xué)，到其他班那些不自量力的愛慕者，再到陸景然班里所有的女班干部，我一個都沒落下。基本上被我招惹兩下，她們有的自己就不去找陸景然了，有的陸景然也就不再接近了。我看差不多達(dá)到了目的，就會收手，畢竟陸景然那張臉太招女孩子注意了，而且他又是個一米八的高個子，在人群里實(shí)在惹眼，我當(dāng)時真怕一個不留神他就被哪個小妖精迷了眼，畢竟早戀這種事情是被我們的父母禁止的。

    我當(dāng)時就只是覺得，從小到大我一直被陸景然保護(hù)著、教育著，現(xiàn)在反而是能保護(hù)他不被外面的花朵迷了眼，并且還能教育他，覺得很了不起。

    我對陸景然的感情隨著青春期的到來而變得意味模糊，甚至連這份親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質(zhì)的，我都不清楚。至于明明我和其他人一樣，接受的是同樣的教育，為什么還能喜歡上自己的親哥哥，我也一直沒思考明白。可能是陸景然實(shí)在太出眾了吧，不論是外貌還是成績，都閃耀地讓我挪不開眼。

    追求美好的事物是人類的本能，更何況我和陸景然還有著血緣關(guān)系，所以我潛意識里就覺得他該屬于我。

    我差了陸景然兩歲，他高三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高出他半個頭了，由于高一和高三的下晚自習(xí)時間不一樣，所以每一次我下了晚自習(xí)，都會去他班級門口等他。當(dāng)時別人都以為我才是哥哥，為此我高興了好一段時間。

    畢竟成為陸景然的弟弟也不是我的本意，沒有誰愿意一輩子都喊別人做哥，所以那段時間我就覺得，剛好陸景然面臨高考，我拋下弟弟的身份來當(dāng)一段時間他的哥哥，每天陪他上下學(xué)，也是在照顧他，緩解他的壓力。只不過我一直沒敢把這個想法告訴陸景然，我擔(dān)心他因?yàn)橛辛藗€哥哥后壓力更大。

    后來陸景然考上了一所離家不遠(yuǎn)的雙一流大學(xué)，一個高中也就十幾個學(xué)生考上了，他很高興，我也是，爸媽也是。為了慶祝陸景然考上了他心儀的大學(xué)，那個暑假我爸開著車帶著我們?nèi)页鋈プ择{游了。

    上了大學(xué)以后陸景然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閑，為了以后還能和他在一個學(xué)校上學(xué)，我也開始努力學(xué)習(xí)。

    回想起那段時光，是真的苦。我每天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分?jǐn)?shù)線起早貪黑，如果不是陸景然的鼓勵，我可能真的堅持不下去。

    后來在陸景然的輔導(dǎo)下，我真的和他考上了同一所大學(xué)。

    那一切都讓我感覺像夢一樣不真實(shí)，甚至是后來很多事情的發(fā)展都讓我感到不真實(shí)。

    我媽估計永遠(yuǎn)也想不到，我“花花腸子”是因?yàn)殛懢叭唬蝗灰膊粫屗麃斫逃摇?/br>
    思緒從回憶被拉到剛發(fā)生過的事情里來，我忽然感到很疲憊，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我后來實(shí)在凌晨被凍醒的，初秋的季節(jié)不算冷，但是入了夜溫度還是很低，我迷迷糊糊睡過去的時候只是躺在床上，并沒有蓋被子。我又迷迷糊糊地給自己蓋好了被子，又糊里糊涂地睡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不出意外地感冒了。

    換季本來就是感冒頻發(fā)的時候，我沒怎么放在心上，起床洗漱好去客廳沖了一杯感冒靈后就直接回學(xué)校了。

    等紅綠燈的間隙我打開手機(jī)看了下課表，今天上午剛好沒課，我看了下時間，快九點(diǎn)，還早，于是我打算再去醫(yī)院看望一下我媽。

    我掉頭駛向花店，到的時候想買的百合花卻沒了。我媽只喜歡一種花，就是百合，其他的花不管多驚艷，或者是和百合花多相似，她都不喜歡，甚至是看都懶得看一眼。

    我想這種熱愛唯一的態(tài)度大概就是我爸以及我們家所有人都很喜歡我媽的原因吧。

    我婉拒了花店老板向我推薦的其他幾種花，想著反正也是昨天剛送過，今天不買也沒關(guān)系，于是就空著手去了醫(yī)院。

    我到的時候，病房里空無一人，我嚇了一跳，趕緊跑到前臺去問，才知道原來陸景然大早上就來過了，現(xiàn)在把媽推了出去曬太陽。于是我往醫(yī)院的后院走去，邊走邊找著我媽和陸景然的身影。

    今天的陽光很好，暖洋洋地灑在人的身上，讓人覺得無比舒適。醫(yī)院的后院是鋪滿了草坪的，草坪上又鋪了幾條鵝卵石小路，過往的都是一些穿著便服的家屬和穿著病號服的病人。有一老一少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推著走的，也有年輕的男女牽著手慢慢走的，還有陪著穿病號服的小孩在草坪上跑來跑去玩耍的……大多都是成雙成對的，在他們身上不僅看不到被病毒折磨的痛苦，更多的反而是因?yàn)榕惆閹淼臍g樂。

    草坪上還栽了幾棵四季常綠的樹，因?yàn)榕柕恼丈湓诓萜荷蠟⑾乱恍∑恍∑年幱啊?/br>
    我沒走兩步便看到了我媽和陸景然。我媽是不喜歡穿病號服的，所以她是穿著素日里家居的衣服坐在輪椅上，陸景然則沒有像之前那樣穿著整齊的西裝，而是穿著便服，推著我媽慢慢悠悠地到處走。

    我看著他們走到了一棵樹底下，大樹茂密的枝葉灑下的陰影瞬間籠罩住了我媽和陸景然，然后他們又緩緩向前，我看著陸景然將我媽推到暖陽下后便停了下來，獨(dú)自一人站在陰影底下。

    我忽然想起了三毛的，她說如果有來生，要做一棵樹，這樣就可以一半灑落蔭涼，一半沐浴陽光。

    想完了又不禁自嘲，沒想到像我這樣一個庸俗的人，還會有這么文藝的一面。

    于是我沒再多想，想著我媽和陸景然待的位置走去。

    越靠近越能聽清他們在說些什么。

    先傳入我的耳朵的是我媽溫柔的聲音：“上一次這么悠閑地曬太陽，還是你們小時候，那時候你們的父親經(jīng)常出差，我就留在家里獨(dú)自帶著你們兄弟兩個。”

    陸景然“嗯”了一聲，示意我媽他在聽。

    于是我媽溫柔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沒想到一晃眼，竟然都是十幾年過去了，自打你們上了學(xué)，便是各種趕課、上補(bǔ)習(xí)班，那時候我一邊去醫(yī)院照顧你們的爺爺奶奶，一邊又回家把你們送去各種興趣班、補(bǔ)課班什么的，你們的父親又恰逢一個事業(yè)的上升期，重心全放在了工作上，也沒時間去管你們，錯過了你們很多成長的瞬間。”

    陸景然又“嗯”了一聲，語氣終于有了些壓抑，不再是以前那樣千篇一律的平靜。

    我輕喚了聲“媽”，然后走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