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信然雖然語氣溫柔，笑容和煦，可縱是個三歲孩子也能聽出他話里的不對勁。

    封止被他吻了一下，只覺得那吻沒有以前纏綿繾綣，蕭信然的嘴唇柔軟，卻傳出刺骨的冷來。

    “信然，你怎么了？為什么這么說？”封止被方才軒與的話震驚得久久不能回神，他向來木訥，對自己的“一時失言”沒有半點兒覺察。

    封止被蕭信然話中的意思嚇了一跳，不由將愛人抱緊了。

    “沒什么。”蕭信然依然愿意回抱他，依然用手輕輕拍他的背，任憑他將頭埋在自己頸窩里。

    “沒什么，凝之，別想太多，我只是有感而發罷了。”他的語氣很不對，封止卻聽不出究竟哪里不對，心中的不安愈發繁盛。

    “凝之，你愛我么？”蕭信然輕撫他的頭發，柔聲發問。

    封止抱得他更緊。“愛，信然，我愛你。”

    “是嗎？有多愛？”

    “我想一輩子和你在一起，我愿意將性命交給你。”

    蕭信然抬頭看月亮，月亮又大又明亮，依然不是圓月。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凝之，你說天上的月亮究竟是什么樣？是圓的，其他時候都缺憾？還是原本就是缺憾，拼了性命，也只能得來一個虛幻的圓？”

    這次輪到封止聽不懂。“信然，你在說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在想，要是月亮一輩子都不圓就好了。”

    如果一直都是缺憾，如果從來不曾獲得過，他就不會對著頭頂上那輪彎彎的月亮感慨老天對他不公，給他的實在不夠多。

    “凝之，我們分開吧。”

    “什么？！”封止赫然抬頭，只覺一道閃電凌空劈下，正中他的天靈蓋。

    “信然，你說什么？！”

    蕭信然垂首去看心上人的眉眼，越看越覺得喜歡，越看越覺得不舍。

    可是如果不管怎樣都得不到，那些虛幻的幸福也只會讓人瘋狂，叫人痛苦罷了。

    他已不是小孩子了，該懂得借來的玩具終究是屬于別人的，再是熱愛，再是用著趁手，都是別人的。

    “我說，凝之，我送你上云起山便沒想把你帶下來，和你的小師妹在一起吧，我不要你了。”

    不要了。

    如果注定了得不到，他連那些偷來的日子也不想要了。

    再拖延下去也得不到什么，只會讓局面越來越不好看。

    “你說什么？！蕭信然！你究竟在說些什么！？”封止借著月色看清了愛人的眼睛，漆黑如墨一般，里頭的情緒很輕很淡，帶著股孤注一擲的決然。

    他第二次被蕭信然的目光刺穿心臟。

    他能分得清，這一遭，蕭信然遠比莫真的眸子更冷更清淺。

    “為什么？！”

    為什么？他做錯了什么？！

    封止睜大了眼睛，自眼眶中瞬間奪出淚來。不是說好了哪管跋山涉水，易容改姓都來cao他的嗎？不是說好只要他不想離開，哪管發生什么事，蕭信然都不會不要他的嗎？

    這個人究竟在說什么啊？他是被邪魔附了身么？怎么能輕飄飄的說出這樣的話，怎么能不要他！？

    “我和小師妹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我只把她當成自己的親meimei，我不愛她！我愛你啊！信然，我愛你啊！”封止抓著蕭信然的肩膀，語無倫次地說著話。

    為什么呢？

    之前還好好的，剛剛還好好的，他做錯了什么事？

    “信然，為什么，我哪里不夠好，哪里做錯了事，你告訴我，我可以改，你也要趕我走嗎？”

    蕭信然并不知道心上人口中的那個“也”字源于何處。他淺淺地笑了，笑容溫柔如同四月暖風。許是放下了心里的不安，蕭信然終于從那種怨懟和不甘的心情中抽離了出來。

    他像是最開始的莫真一樣，可以非常體貼的，毫無侵占欲和毀壞欲的觸碰自己的心上人。

    他甚至不再感覺心痛。

    “沒有，凝之很好，凝之什么都沒有做錯。是我，是我覺得有些累了。”

    “累了？”

    “嗯，累了，非常累，有一點兒想休息。”

    封止看著他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說:“那……我們回去休息，你想睡多久都行，我保證不打擾你。”

    蕭信然又笑了，他的吻再次落上封止的眼皮。“我的傻凝之，不是那里累，是我的心很累。是我的心告訴我，它想休息了。”

    它想安安穩穩睡一覺，睡到壽終正寢都好。不想再經歷摯友的背叛，不想再流著鮮血被定親的女子拒之門外，不想再拖著一副病體瞧見親人的殘骸。

    亦不想，在多年之后，為了一點點海市蜃樓般的愛意，挖空了心思，無所不能用其極。

    此時此刻，除了尊嚴，他不想要任何東西。

    “乖，我送你回去。凝之別怕，我會和你小師妹好好解釋。你是中了毒才會和我在一起，是形勢所迫，是萬不得已。宣晴是個好姑娘，她會諒解你的。”

    “以前的種種你都忘了吧，周家的事也好，小鎮的事也罷，如若你心里實在難受，氣不過，便罵我幾句，當我是個隨意發誓的登徒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