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求你了
“我是來給你當司機的?” 翟時羽剛拉開后座車門,腿還沒來得及抬起來,就被程微澤一句不陰不陽的話叫停在了原地。 坐后座好像確實有點上司的那意思,但坐副駕不是更尷尬,而且以他倆現在這關系,同坐一輛車的情況下,自己可能只適合坐在駕駛座上——平時確實也都是這樣。 今天不知道又是抽的哪門子瘋,翟時羽把剛打開的車門甩手關上,轉身坐進了副駕駛座。 車輛匯進車流,成了由車輛連起的長線上的一個毫不起眼的黑點。翟時羽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翻看著微博熱搜。 地方并不遠,二十多分鐘后就到了,程微澤把車停在路邊,打開車門和翟時羽一起下了車。 正是放學的時間,路邊車流量人流量都不小,翟時羽戴了個黑色的口罩,嚴嚴實實地捂住了半張臉,微低著頭跟在程微澤身后。 校門口正對的那條街道上隨處可見三三兩兩走在一起自己回家的小學生,還有幾個買麻糍糖葫蘆的商販在大聲吆喝,普通而又平實的市井氣。 很尋常的景象,翟時羽卻看得有點愣神,明明才脫離這種生活沒多久,卻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抱歉。”程微澤攬著翟時羽的肩往自己這邊帶了些,避開了迎面走過來的一對母女。 “沒事沒事。”婦女笑了笑,牽起險些一頭撞在翟時羽腿上的小女孩,往邊上走了幾步。 看著人走遠,程微澤松開手,轉頭低斥,語氣冷硬,沒有一點剛才對著外人的客氣:“看著點路。” 翟時羽驟然回神,濃密的眼睫輕扇了兩下,“謝謝。” 教學樓有點破,長長的走廊墻壁上畫滿了各種卡通涂鴉,小朋友一蹦一跳地吵著鬧著,一陣風似的從走廊吹到了樓梯,盡是獨屬于小孩子的蓬勃朝氣。 “我早說了送去私立,”程微澤側頭看了眼教室內部的桌椅設施,語氣帶了點嘲弄,“又不用你花錢。” “不用。”被太陽曬了這么會兒有些熱,翟時羽拉下了外套的拉鏈,瘦削的身形映在陽光下帶了點利劍出鞘的鋒利銳氣,語氣很淡,輕得像片掉入塵土的羽毛,“我小學比這差多了。” 程微澤腳步一頓,停在了門口,有些詫異地皺眉看向翟時羽。 這還是程微澤第一次聽翟時羽主動提及自己的小時候,翟時羽對自己的身世并不避諱,卻從不會提自己初中以前的生活,仿佛那里只是一片空白,或者說……強行想要遮掩遺忘的污點。 程微澤正要開口問些什么,教室里一個人影就撲了過來,身手十分靈活地避開了他,一頭扎進了翟時羽的懷里。 “哥哥來接了?”站在教室前面的老師跟一個被父母接走的小朋友招了招手,注意到后面的動靜走了過來,聲音溫柔。 然后就聽到翟暄張口就喊了一聲爸。 老師有點驚訝地又看了看面前帶著口罩的男子,雖然只露了雙眼睛在外面,但也能看得出來顏值絕對不低,看著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竟然已經喜當爹了? “老師好。”翟時羽右手揉了揉翟暄的頭,笑著跟老師打了聲招呼。 笑意一層層染進眼底,漂亮得過分的桃花眼里好像掬了捧清泉,在溫潤的嗓音下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走了。”程微澤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移了點,擋住了老師看翟時羽的視線,下一句話卻是低頭對著拉著翟時羽手的小不點說,“跟老師打聲招呼。” “老師再見!”翟暄對著老師揮了揮手,轉身拉著翟時羽就走,看都不看程微澤一眼。 程微澤見怪不怪,禮貌地跟老師客套了幾句,轉身跟了上去。 “你明天休息嗎?”翟暄拉著翟時羽的手上下晃著,抬頭問。 翟時羽一手任翟暄拉著,另一只手整了整口罩,聲音隔了層口罩有些悶:“怎么了?” “想跟你睡,你好久沒來看我了。”翟暄眨了眨眼,童聲稚嫩清脆,單純且直白。 “你都多大了還跟我睡。”翟時羽沒回答,牽著人走出了校門。 “我同學他們都跟爸媽睡一起的。”翟暄晃了晃翟時羽的手,頂著刺眼的陽光抬頭看翟時羽,開始撒嬌,“好不好嘛。” “我明天還有事,下次好不好?”翟時羽垂眼看著腳下水泥地上凸起的一個個小顆粒,聲音不自覺壓低了些。 “我怎么不知道你明天還有事。”程微澤走在后面,淡淡地回了句。 沒有事也會被你弄出事來。翟時羽皺了下眉,他倒是想把人帶回去,但想也不用想程微澤肯定不會同意。 “我爸說有事就有事,跟你有什么關系!”翟暄轉頭對著程微澤就吼了一句,然后對著翟時羽繼續撒嬌,變臉速度之快讓程微澤挑了挑眉,“就今天,好嘛。” 程微澤并沒說什么,倒是翟時羽被那一句吼得愣了愣。 翟暄很少會吼人,年紀小卻有點早熟,加上平時在翟時羽的耳濡目染下,對外人一向是禮貌乖巧,翟暄跟程微澤應該也沒見過幾次,怎么會有這么大的敵意。 還是說……情緒積壓過頭了。 他跟翟暄確實有好幾個月沒好好說過話了。 在這么一個幾乎還是白紙一樣的年紀把人扔出去自由生長,翟時羽無疑是很不放心的,但他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而且……他對這個孩子有自信。 但是親情上的欠缺,他真的無力去填滿,哪怕他已經給了他所有能給的溫柔愛護。 “吃糖葫蘆嗎?”翟時羽低頭問,聲音里夾了些微不可察的疲倦。 “不要。”翟暄畢竟年紀還小,心里的委屈一瞬間壓過了那些今天白天一遍遍告訴自己一定要做到的體貼懂事,張口就喊翟時羽的名字,“翟時羽!你上次說的也是上次!” “沒大沒小的。”經過那個賣糖葫蘆的商販,剛好走到了車旁邊,翟時羽蹲下身,手指敲了下翟暄的額頭,聲音溫柔,“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今天真的不方便,我上次跟你說的是下次有空,這次不是沒有空嗎,下次有沒有空我都肯定帶你過去,這樣可以嗎?” 翟時羽捏了下翟暄鼓起的臉,輕聲喚道:“小暄。” “就要這次,你天天都那么忙。”短短兩個字徹底沖破了這些日子堆起來的看似堅硬的城墻,委屈難受滿溢而出,翟暄眼眶紅得極快,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眼淚就掉了下來,“你可以忙你的,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怎么還哭了。”翟時羽伸手輕輕把翟暄臉上的淚抹了,把人抱進了懷里,那幾滴眼淚好像滾進了心臟里,灼燒出一陣疼。 翟暄很少哭,在別的小孩還在哭著鬧著要人陪著玩的時候,翟暄只是很乖地跟在翟時羽身后,可以一個人坐在一個地方安靜地看一整天的畫本,知道翟時羽平時忙沒什么時間精力陪他,也不會吵著要人帶出去玩,還會反過來盯著翟時羽一天三餐按時吃飯。 但平時再省心懂事,說到底不過還是個六歲的小孩子。 彼此靜了半晌,翟暄壓抑的啜泣聲在耳邊繞個不停,翟時羽抬眼看向前面站著的程微澤,猶豫著不知道該怎么說。 “我帶他去住賓館吧。”翟時羽伸手捂住了翟暄的耳朵,聲音落在吵鬧的街道上,散在車尾氣里,輕得不真實,“就今天一天,明天可以加倍還你。” “賓館?”程微澤在旁邊看戲一樣站了半天,聞言輕笑了一聲,“你覺得我會答應?” “求你了。”翟時羽語氣平靜,蹲在地上抬頭直視程微澤,把自己隔在了喧鬧之外,明明頂著遠處未落的太陽,眼睛卻暗得落不進一絲光,“求你可以嗎?” 翟時羽很少說求,甚至連床上的求饒都不多,程微澤比任何人都清楚讓翟時羽低頭求人有多難,這個人面上溫和,骨子里其實硬得很,床上之外……這還是第一次。況且床上說的那些求饒,兩人都心照不宣是怎么一回事,調情的一種手段罷了,帶不上多少真情實意。 程微澤不想承認他有一瞬間心軟了,那雙漂亮的眼睛暗得讓他心顫。 這個人還是更適合笑著。 “上車。”程微澤轉身繞過車頭準備上車,見翟時羽還蹲著,冷淡地扔了句,“明天別后悔。” 這就是答應的意思了。 但很顯然翟時羽認為的答應和程微澤的答應并不是一回事。 “去哪?”程微澤發動車,冷聲問。 “隨便找一家吧。”翟時羽以為程微澤問的是哪家賓館。 “我他媽問你現在是要回家還是你要帶著這個小孩去哪逛兩圈。”程微澤語氣分外不耐煩,“還是你想現在四點就去吃晚飯?” “不文明。”翟暄聲音里還帶著點哭腔,說完又哼了聲,“要去超市。” “那去超市吧,別這么說別人。”翟時羽手指輕撥著翟暄握成一團的手指,想起身份證還在家里沒帶出來,得先回去一趟拿身份證。 “你兒子這性格倒是比你真實。”程微澤輕嘲。 翟暄拉著翟時羽在超市逛了一個多小時,東西倒是沒買多少,看那樣子與其說是想逛超市,不如說是只是想拉著翟時羽走走路。 逛個超市跟逛公園似的邊走邊聊,旁邊的貨架好像都是花草空氣。 程微澤跟在后面,往購物車里扔了不少雜七雜八的零食,最后結賬的時候還順手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盒避孕套。 “那個是糖嗎?”翟暄拽了拽翟時羽的外套,說的很輕,不想讓程微澤聽到。 他對程微澤買了什么一點都不好奇,只是好奇架子上那一盒一盒的東西是什么。 這是對一種未知事物的求知欲,是好學的另一種體現。 翟暄以為程微澤聽不到,其實程微澤在前面聽得一清二楚,從上車開始臉上就明明白白擺著的不爽少了些,似笑非笑地去看翟時羽。 “不是糖,小孩子還不能買。”翟時羽低聲回答,避開了程微澤的視線,被口罩細繩勾著的耳尖有點紅。 “哦。”翟暄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 就這么幾句話的功夫,程微澤率先把錢付了,拎起購物袋往外面走。 翟時羽收起正要打開付款碼的手機,牽著翟暄跟了上去,視線在購物袋邊緣那盒藍色的東西上停留了一瞬。 一盒五個,也不知道過期前能不能用完,程微澤上他的時候什么時候戴過避孕套,明擺著就是故意的。 不過明天一天就全用了倒也不是不可能,玩法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