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兩周，兩家公司正式簽約，天氣也正式地轉(zhuǎn)涼，飄進了颯颯的十月金秋。程瞻帶領(lǐng)一個五人團隊進駐楊愛棠公司五樓的技術(shù)部門，與高暢手底下的程序員們一起搭建云服務(wù)平臺，預(yù)計兩個季度完成。

    全公司都為這批LeVent高級程序員的入駐而激動萬分。最為明顯的，就是公司的女員工都時不時地離開自己工位，到五樓的技術(shù)部去打轉(zhuǎn)，就為了看一眼對方的項目帶頭人。

    楊愛棠聽得好笑，兩手將文件往桌上懟齊了，交給袁槿，“這都是活兒還不夠忙。”

    “我也覺得，主管的前室友嘛，也不如主管本人帥呀。”袁槿今天打扮得格外優(yōu)雅亮麗，朝主管眨了眨眼，“不過咱們系統(tǒng)最近隔三差五地出問題，要不要找他們來看一看呀？”

    楊愛棠說：“LeVent又不是來給咱們打零工的，寒磣誰呢。”

    袁槿說：“哎呀，可是那五樓的打印機，就是比其他樓層的好用。”

    楊愛棠又多看她一眼，勾起嘴唇笑了，“隨你，不就是個打印機。”

    袁槿拿著文件噔噔噔地坐電梯去了。

    楊愛棠還挺欣賞袁槿，做事專業(yè)，為人大氣，對著老板也不怵；其實底下員工摸魚也好、八卦也好，只要不影響工作，他都無所謂。

    甲方乙方一家親么，傳出去也是個佳話。

    這些天來，他并沒有心力去管五樓，不僅是因為要忙其他企劃，也是因為手機上一個陌生號碼不斷發(fā)來的信息。

    今天又來了。

    “小楊，周末來伯爵園如何？我跟周總也說好了。”

    楊愛棠還得特意檢索一番，才知道伯爵園是一家高爾夫俱樂部。他揉著太陽xue，想這齊總真是沉得住氣，竟愿意勞動尊貴的手指給他發(fā)短信。

    他只好也短信回復(fù)：“謝謝齊總盛情邀請，周末我家里有事需要處理，沒法領(lǐng)略您和周總的風(fēng)采了。下次等您有空，我們公司再招待您。”

    對方很快又有了回復(fù)：“我問過周總，周末沒活兒吧。他也不來，你不用拘束。”

    楊愛棠看到這條，忍不住磨了一下后槽牙，眼神里都要冒出火來了。他飛快地打字，又飛快地刪去，最后把手機往桌上一扔，往后靠在了電腦椅上，慢慢地發(fā)愁。

    “啊呀！”到臨近下班時分，外頭工作間忽然傳出一聲驚叫。

    楊愛棠出來一看，幾個下屬都亂成一團，似乎是部門內(nèi)部系統(tǒng)卡住了，下班正要交的幾份結(jié)算全變了亂碼，有人已經(jīng)在給技術(shù)部打電話。

    楊愛棠初時還不相信，想用自己的電腦試一試，結(jié)果不試還好，一試也卡了。

    倚靠著主管辦公室的門，他開始思考袁槿說的話是不是一種反作用力。

    高暢正在跑外勤，技術(shù)部派了小阮下來，檢查半天沒查出bug，阮孝靖惱得要砸鍵盤，打算再上樓去叫幾個幫手。剛按下電梯鍵時，下行的電梯打開了門，里面卻是程瞻。

    程瞻一手搭著風(fēng)衣，一手提著電腦包，顯然是正要回家的。阮孝靖一看見他就像遇見了救世主，徑自把他從電梯里拽了出來。

    “……這是二樓吧。”程瞻環(huán)視一圈，“我要去一樓。”

    然而急于下班的市場部的朋友們已將他團團圍住。

    楊愛棠隔著數(shù)米遠(yuǎn)的距離看過去，程瞻與人僵持的模樣也讓他覺得新奇。他終于決定解救一下這不上不下的局面，上前去笑著說：“孝靖真了不得，一找就找了個最頂尖的。程大工程師幫我們瞧一瞧系統(tǒng)唄，正好是LeVent的產(chǎn)品。”

    程瞻定定地看了他幾眼，默不作聲地跟著小阮往里走。在小阮帶來的電腦上敲了一會兒鍵盤，他抬起頭說：“問題不難，但需要回滾，可能要花點兒時間。”

    他是對著楊愛棠說的，因為楊愛棠是當(dāng)前頭銜最高的人。

    楊愛棠有些不好意思，試探地說：“那我去……給你買吃的？”

    程瞻看他一眼，低頭看了看表，于是楊愛棠的聲音又放軟了一些，像是有些忐忑的：“不成就算了，明天再讓高主管找人也是一樣的。”

    “沒有。”程瞻立刻說，移開目光，又補了一句，“沒有不成。”

    楊愛棠顯而易見地松了口氣，這讓程瞻的心情有些復(fù)雜。

    “買吃的就不用了。”程瞻說，“但我本來要接小朋友……”

    ＊

    高中生程闖也在發(fā)愁。

    他的耳釘也摘了，紫毛也染回去了，乖乖做了快一個月的題，可他mama還是不放心，非要程瞻每天接他回家。如果程瞻下班晚了，他mama甚至還會勒令他在學(xué)校里等著，不準(zhǔn)自己偷溜出去。

    他悶悶地按動手機發(fā)短信：“我有時候覺得，自己只是我媽和我哥用于維持表面和平的工具人。”

    對方回復(fù)：“你又上課玩手機？”

    “我下課啦！”教室已經(jīng)空了大半，程闖將額頭抵在課桌上，手指在桌屜底下迅速而用力地按著，“你都不看我消息嗎？我說我哥又加班了，什么公司啊這么壓榨人。”

    “你哥做什么的？”

    “高級軟件工程師。”

    “那不就是程序員？怪不得被壓榨，互聯(lián)網(wǎng)都是夕陽產(chǎn)業(yè)啦。”

    程闖愣了愣：“等一等，高級軟件工程師，就是程序員嗎？”

    “是啊。小屁孩兒，多讀點兒書。”

    “……”

    程闖回國以來引以為傲的常識都塌了一半。

    “唉。”秋天的冷風(fēng)穿堂吹過，程闖臉色耷拉著，換了個話題，“我題都要做完了。”

    “你等多久了？”

    “倆小時了。”

    “……你幾點放的學(xué)？”

    “四點半啊。”

    “你們放學(xué)也太早了吧！”

    程闖想了想，“上次有個哥哥也這么說。”

    “你到底有幾個哥哥？”

    “……”程闖還沒來得及回復(fù)他，忽然就有電話打進來，驚得他險些扔了手機。他還以為程瞻到了，但卻是個陌生的號碼，接通后，是一個比程瞻要溫柔得多的聲音：“喂，是小闖嗎？”

    程闖皺起眉頭，思索了一番，“你不會是……楊愛棠吧？”

    楊愛棠說：“出來吧，你哥讓我接你放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