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開門，悄無聲息的走到舒野的身后。

    舒野正窩在椅子里，百無聊賴地在電腦上瞎點，胡亂翻看著公司的財務分析表、季度盈利報告和董事會發來的備忘錄。

    似乎只是一時無聊，想看看晏凱復平時在忙些什么。

    晏凱復隱隱松了一口氣，眉眼稍斂，呼嚕了一把舒野的腦袋，故作不經意的問：

    “看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呀，”舒野回過頭，目光干凈稚純，“也不知道你怎么看下去的。”

    晏凱復一哂，將藥瓶擱在桌上，抱起舒野放在膝上，低頭為他處理起手背上的燙傷。

    他的動作細致，輕柔，像對待脆弱的寶貝。

    舒野抬起眼，打量著男人近在咫尺的臉龐。

    那雙狹長銳利的眸子低垂著，長睫投下一抹陰影，單眼皮帶著幾分凌厲，眼下的細紋淡淡的，唇形淡薄。

    男人不笑的時候，總給人一種凜冽的意味，涼薄入骨，讓人望而卻步。

    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卻如此專注，仿佛世界上沒有其他東西，能比他手上的一點點燙傷更值得他關心了。

    晏凱復雖然低著頭，卻能感覺到舒野的目光，如一把小羽扇似的，在他的臉上上下游移。

    他唇角微勾，掀起眼皮看回去，眉眼間帶了點撩人的味道：

    “怎么，終于發現爸爸好看了？”

    舒野抿嘴，露出兩邊的小梨渦，“那自然，要不能生出我這么好看的孩子嗎？”

    晏凱復撲哧一笑，勾了勾他的鼻尖，柔聲調侃：“小自戀鬼。”

    舒野可愛的皺了皺鼻子。

    上完藥以后，晏凱復重新摟住他的腰，抱在懷里，低頭親了一會兒。

    唇齒交纏間，呼吸漸漸急促。

    他的手在舒野的大腿上撫摸，漸漸深入。舒野的身體熱了起來。

    晏凱復氣息低沉，湊到他耳邊：“不是說摔了尾巴骨？”大手漸漸往衣擺里伸，啞聲說：“讓爸爸給揉揉。”

    舒野忍不住哼了一聲，敏感地輕顫著。

    他有點慌。

    昨晚才做過，現在小花還是腫的。

    一天do兩次，真的不可。

    他推開晏凱復的胸膛，臉蛋兒紅撲撲的，害羞地說：“我、我還沒吃早飯呢。”

    晏凱復一臉笑意看著他，“爸爸也沒吃，一起吃？”

    舒野點點頭，掙扎著從晏凱復的大腿上滑下來，扯扯衣擺，小聲說：“我去拿剛做的紅豆圓子。”

    說完轉身跑出了書房。

    晏凱復怔了怔，回憶起剛剛廚房地板上的紫藍色“魔藥”，忍不住唇角的上揚，“……哦，原來那是紅豆圓子。”

    片刻，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掃向了屏幕，唇角的笑意漸漸收斂了。

    雖然他不想懷疑，也不愿意去懷疑舒野。

    然而……

    他打開電腦的屏蔽系統，查看了下半小時內所有與外界交互的信息。

    鼠標一點點滾動著。

    他的心緩緩放下了，輕舒一口氣。

    除了他原先瀏覽過的內容，并沒有任何陌生的聯網嘗試。

    客廳隱隱傳來舒野說話的聲音，晏凱復側了側臉。

    自家兒子似乎是在跟AI聊天，心情聽上去不錯。

    他微微一笑，關掉了屏蔽系統的頁面，屏幕重新回到了工作郵箱的頁面。

    ……

    舒野走進廚房，地上撒的湯汁已經被AI小管家打掃干凈了，地板锃光瓦亮的。

    AI小管家正端著他的奶鍋，低頭看著，奶鍋里還剩一點紅豆圓子，它不知道是該扔掉還是收起來。

    “給我吧。”

    舒野彎腰拿起來，順手倒進兩個小碗里。

    剛要轉頭拿回書房，他的肚子應景的叫起來。他看了眼碗里顏色亮麗的液體，眸子骨碌碌一轉，忍不住偷偷喝了一口。

    “！”

    臥槽！

    舒野沖著水槽拼命呸呸呸，小臉皺成一團！

    這什么味道，太可怕了！吃起來就像一坨粘稠的藍紫色鼻涕！

    真的惡心。

    他端著這兩碗“鼻涕”，不禁感到十分為難。

    萬萬沒想到他的廚藝能差到這種地步。

    不過，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可能晏凱復會覺得這玩意兒好喝？

    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看到，流理臺上赫然放著一盤精致的壽司，排列在古樸的木盤上，看上去十分美味。

    舒野舔了舔唇，直勾勾地盯著壽司。

    下意識地四下看看，只見AI廚師的身影躲在冰箱后面，只露出個半身，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舒野：“……”

    他指了指壽司，試探地問：“給我做的？”

    “是的。”

    “謝謝。”舒野捏起一個蟹rou壽司，啊嗚一口吃掉，味道鮮香清甜，入口即化。

    強烈的幸福感涌上心頭，舒野的眼睛瞇了起來，閃著點點碎光。“好好吃哦。”

    “我的榮幸。”AI廚師回答。

    舒野又捏起一個，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問，“……你躲在冰箱后面干什么呢？”

    “降低我造成的壓迫感和威懾力。”

    “……”舒野睜大什么，“降低什么？”

    “一定是我不適當的舉止，造成了您的誤解，”AI的聲音平靜無機質，“因為我并不討厭人類，也不想統治人類。”

    他頓了頓，“尤其不希望您對我有這種誤解。”

    舒野噎了一下。

    他怎么又聽出了一絲委屈的意味？

    “咳，”他清了清嗓子，“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煞有介事地：“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

    “請務必相信我，”AI廚師鄭重的說，“我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對您說：以后希望能與您度過無數個美好的日日夜夜。這句話，不是討厭您的意思。”

    “……哦。”

    “更沒有要控制您的意思。”

    舒野想了想，“我倒沒覺得這是討厭或者控制，但這話聽起來確實怪怪的。”

    AI廚師停頓了一會兒：“那是我的錯，我的招呼打得不恰當，沒有顧及到您的文化傳統，請允許我重新開始。”

    舒野點點頭，“隨你。”

    AI廚師的胸前屏幕出現一個延遲的小圈，似乎在搜索什么，片刻，他發出了一句純正的老北京口音：

    “呦，吃了嗎，您？”

    舒野：“……什么鬼。”他艱難的咽下口中的壽司，“我又不是北京人。”

    AI廚師僵住了，“抱歉，我又搞錯了，請允許我再來一遍。”

    “欸，等等……”舒野趕緊舉手制止他。

    然而沒攔住，一句經典粵語臺詞迸了出來：“你肚唔肚餓啊？我煮面過你食啊？”

    舒野：“……”

    他神情莫測地看了AI廚師一會兒，幽幽地說：“不，壽司就行。”又說，“……壽司就挺好。”

    他端起壽司和紅豆圓子，轉身向書房走去。

    一邊走一邊想，未來可能真是AI的時代。

    人類那點兒梗，都被你們拿捏明白了啊。

    ……

    舒野兩手端著餐具，回到了書房。

    用腳踢開門，看見晏凱復坐在書桌前，盯著電腦屏幕。

    舒野頓了一下，下意識看向屏幕。只見晏凱復瀏覽的是公司高管剛剛發來的郵件。

    他微不可聞的松了口氣，若無其事走過去，將餐具放在桌子上。

    然后舀了一勺紅豆圓子，遞到晏凱復的唇邊，捏腔捏調地說：

    “大郎，吃藥了。”

    晏凱復：“……”

    他輕飄飄地瞟了舒野一眼，又低頭看看勺子里的藍紫色粘液，微微挑了挑眉。

    他拉過舒野放在膝上，好整以暇地問：“做砸了的，才給爸爸吃？”

    “你這話說的，”舒野一臉無辜，“這個色調要做出來有多難，你知道嗎？多仙氣呀。”

    晏凱復挑起眉梢，“那你吃一口。”

    “我吃了，也就是米其林大廚的水準吧，跟龍吟料理一個味。”舒野真誠地看著他，“你也嘗嘗。”

    晏凱復瞇起了眼睛。

    舒野見他不買賬，頓時露出了小奶狗般的眼神，眉眼耷拉下來，將手背上的紅痕湊到晏凱復的眼前：

    “你看，我為了給你做早餐，連手背都燙傷了，你一點都不心疼我。”

    晏凱復握住他的手，親了親指尖，語氣帶了點笑意，“行吧，既然是小乖親手做的，爸爸確實不能不給面子。”

    “嗯。”舒野眉眼彎彎，露出一個奶甜的笑容。

    然后將手里的紅豆圓子喂進了晏凱復的口中。

    剛一入口，晏凱復原本悠閑的表情瞬間僵住了，太陽xue上的血管微微跳動著。

    舒野歪頭看他，眸子水晶似的透亮，“好吃嗎？”

    晏凱復面無表情的，慢慢的，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好吃。”

    說完，他的手突然按在了舒野的后頸上，緩慢而不容置疑的往自己的唇上按去。

    舒野梗著脖子，極力的向后掙扎，小手撐在他的肩膀上，一臉戒備：“你干嘛呀！”

    “小乖這么甜，爸爸給你獎勵，親一個。”

    “……”舒野驚恐的睜大眼睛，“現在？”

    “嗯？有何不可？”晏凱復故意問。

    “你剛吃了鼻涕了，別親我。”舒野一時慌亂，直接說禿嚕嘴了。

    米其林龍吟料理瞬間變成鼻涕了！

    晏凱復的動作頓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半晌，他皮笑rou不笑的扯了扯唇角：

    “……原來，小乖知道味道像鼻涕呢。”

    舒野：“……”

    他現在確實感覺到恐懼了。

    僵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淌，沉默正在蔓延。

    半晌。

    “嚶。”他撒嬌地嚶了聲。

    晏凱復眉梢微挑，按在后頸的手再度施力，似乎一定要用親親懲罰他。

    舒野緊緊抿著唇，左扭右扭，死活不讓親。

    最后，他干脆埋頭在晏凱復的頸窩里，死死地抱著他的背，怎么都不肯不抬頭，像小狗狗見了獸醫似的。

    晏凱復盯著他的發旋，忍不住被逗笑了，寵愛的情緒難以抑制，他柔聲責怪：

    “調皮。”

    說著，伸手懲罰性地撓他的癢癢。

    “呀！……別、別弄我……爸爸……”

    舒野笑出了聲，在他的懷里扭得像一條小蛇。

    兩人滾做一團，鬧得辦公椅轉了好幾圈，差點倒下。

    最后，舒野笑倒在晏凱復的懷里，死死地抱著他，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氣喘吁吁地討饒：

    “呀……小野錯了……別生氣了……爸比～……”

    晏凱復聽著這軟糯的小奶音，臉上漾開溫柔的笑意，大掌撫上他的背。

    半晌，他才輕聲說：

    “爸爸從沒真生過你的氣，愛你還來不及。”

    舒野聽了，目光一軟，卻沒說話，只是趴在他的肩膀上，盯著眼前的電腦屏幕，眸子閃著一抹幽渺的光。

    晏凱復沒有聽到預想中的回答，眉眼稍斂，似乎染上幾分落寞，然而也沒再說什么。

    舒野微微動了動。

    幾秒后，他小聲回答：

    “……爸爸，我也喜歡您。”

    晏凱復抱緊了他。

    過了一會兒，他才低低笑起來：

    “您？我家乖寶什么時候這么有禮貌了？”

    舒野氣哼哼的錘了他的背一拳，語氣嗔怒中帶點嬌意，“我一直都這么有禮貌的，好不好。”

    耳邊傳來男人夾雜著低沉氣息的笑聲，胸膛也在微微震動。

    擁抱了很久很久他們才分開，一起吃完了那一盤真正有米其林水準的壽司。

    溫柔的時光，仿佛金色的蜂蜜，粘稠而甜蜜。

    兩人一起享受美食，擁抱，親吻，在彼此的耳邊不停地傾訴著愛意。

    ……

    吃完飯，舒野拉著晏凱復去藍洞潛水。

    走出書房的時候，他發現桌上本已熄屏的筆記本電腦，突然亮了一瞬，又再度熄滅。

    不到一毫秒，幾乎讓人懷疑是一時眼花。

    然而，舒野知道，他沒有看錯。

    唇角勾起一抹詭譎的笑意。

    ……是Cobra。

    剛剛，他與晏凱復在椅子上玩鬧的時候，將椅子轉了過去。

    趴在晏凱復的懷里，眼睛越過肩膀盯著屏幕，就在聽到表白的同時，他的手指輕輕點了兩下鼠標。

    第一下，打開了郵箱的草稿箱。

    第二下，將先前存好的郵件，發送給了Cobra。

    ……

    先前晏凱復去找醫藥箱的時候，他就想發送的，然而，他卻眼尖地看到在屏幕的左下角，有一個綠幽靈的圖標。

    這個圖標，他以前跟Cobra聯機的時候，也曾在他的桌面上看到過。

    他問Cobra那是什么。

    Cobra告訴他，那是黑客圈常用的一種屏蔽軟件，能夠將所有接收和發出的信息記錄、攔截或延遲。

    他打開晏凱復的電腦安裝的屏蔽幽靈，勉強從英文說明中找到了延遲30分鐘發送信息的設置。

    也就是說，即使他發了郵件，也會被記錄到并延遲發送；如果晏凱復查到他發的郵件，就算他寫的是暗號，也會被攔截刪除掉。

    Cobra根本收不到。

    還沒等他想好辦法，晏凱復翻動醫藥箱的聲音突然停了。

    舒野趕緊把郵件保存到草稿箱，然后裝作隨意亂點的樣子。

    ……

    而剛剛，他當著晏凱復的面，將這封郵件發了出去。

    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

    舒野趴在后花園的水床上，晏凱復的手在他光裸的背上游移，將防曬油涂抹在白皙滑膩的皮膚上。

    陽光下少年的身體閃閃發亮，干凈而美好，帶著一絲純欲的氣息。

    舒野瞇起眼睛，抬頭看了眼已過半天的太陽。

    半小時已經過去了。

    ……

    －

    在那之后的幾天，舒野都沒有再找到機會靠近那臺電腦。

    他本計劃，Cobra收到他的求救郵件后，就可以沿著IP入侵晏凱復的電腦，把密碼和防護系統什么的給關掉。

    等他下次用的時候，兩人就能直接聯系了。

    可惜的是，上次的事可能引起了晏凱復的戒備，他不工作的時候，書房門總是鎖著的。

    而他工作的時候，只要舒野一進書房，他就會放下工作，陪他出去玩，根本沒有可乘之機。

    自從那天舒野說了喜歡他，晏凱復對他就過于溫柔體貼，無論何時都能拿出無限的耐心。

    哪怕他問一些“假如我是一條魚，你會更喜歡上半身是魚的我，還是下半身是魚的我”之類的無聊問題，晏凱復也會認真地回答：

    “就算小野變成一條完整的魚，爸爸的愛依然不會改變。”

    哼。

    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花言巧語。

    大豬蹄子，專業渣男！

    ……

    這天晚上，舒野不知怎的，睡夢中突然傳來一陣失重感，把他驚醒了。

    睜開眼睛，落地窗外繁星滿天。他有些遲鈍地眨眨眼，感覺莫名奇妙走了困，再睡不著了。

    他翻了個身，卻發現晏凱復的位置竟然是空的！

    伸手摸了摸，被窩里已經沒什么溫度了，他似乎離開了很久。

    他抬頭看看時鐘——凌晨1：00.

    “……”

    舒野披上被單下了床，輕輕推開臥室的門，躡手躡腳地走過走廊。

    剛進客廳，AI小管家就感應到了他，扭過頭，像素眼眨起，“主人，請問您有什么需要嗎？”

    “噓……閉嘴。”舒野小聲呵斥。

    AI小管家：“……”

    他安靜了幾秒，腦袋上的像素屏顯出一句：“I’m　sorry”。

    舒野揮揮手。

    他看到書房的門縫透出一抹微光，慢慢地蹭過去，一走近，就聽見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門上，耳朵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