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兄妹怎么都這么喜歡和人道歉？行了，你先放開我。”

    葉敬酒嘆了口氣，將這哭啼啼的小狗扒拉到了一邊。

    “事情是這樣的，我先給你說——”

    他剛開口，花鈴用力抓住他的手，急匆匆打斷了他的話，帶著哭腔道：“小傻子，你見到我哥了是不是？他現在怎么樣啊？他怎么沒跟你一起過來？他還在水牢里嗎？那以前都是關押死刑犯的……”

    葉敬酒怔住，他藏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覺握了一下。

    ……該不該讓花鈴知道她哥現在的狀況不容樂觀？

    少女淚眼婆娑地看著他，目光期盼急切。

    葉敬酒沉默了一下，擠出一絲笑意，“你哥他現在很好，我去花家的時候就將他救了下來。但他受傷實在嚴重，剛和我說完你的情況，就昏了過去。所以他才沒和我一起來救——”

    “那就好。”

    哥哥沒事就好。

    少女緊繃的身體驟然松懈下來，她用手背抹掉眼淚，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那就好，我真的擔心死他了。我就說就算我有事，我哥也不會有事的……”

    葉敬酒抿唇，揉了揉花鈴的頭發，故作輕松道：“行了，不談他的事了，現下我們先解決你的問題。”

    ……

    等和花鈴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心情已經完全平復下來，心里擔憂的巨石落地，她整個人格外輕松。

    她坐在葉敬酒身邊，雙手向后撐著軟墊邊晃著腿看著他，“所以你想假扮我，等到妖宮再想辦法讓我離開？那你呢？”

    “都跟你說了我這半年不是白過的。不然你哥都做不到救你的事，我怎么就輕易做到了？”

    葉敬酒說，“你放心，總之我不會有事。”

    實際上這半年真是白過的。

    但他本就還要回到妖宮，在與沈芝的里應外合之下刺殺林時昭，這個決定并不荒唐。

    葉敬酒才看過星圖，等到迎親隊伍到了妖宮，差不多也是星圖預兆日將近之時。

    這個該死的幻境總算能結束了。

    他挑開窗紗，窗外牛侍衛正在把守，注意到葉敬酒的視線，牛侍衛臉上泛起紅意，說話不禁結巴起來，“葉……葉兄，你可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

    身旁有花鈴的注視，葉敬酒臉上的笑意有些發僵，“多謝牛兄，外面可有什么狀況？”

    牛侍衛想了想，道：“赤鹿族的新娘已經離開了，等到明天一早，接我們的妖宮侍衛估計就過來了。哦，對了！葉兄……”

    牛侍衛說著從一旁遞來一件女侍裙裝，葉敬酒從窗邊接過，牛侍衛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方才讓那群人都走完了，也不曉得這鑾輿里面還有沒有丫鬟的衣服？我便順手借了一件，若是有用……”

    女侍裙裝？真是差點忘了這件事了。

    “謝謝牛兄，真是幫了大忙了。”

    葉敬酒連忙道謝，順便給了對方一顆甜棗，“我還從未見過你這般的、呃、好妖。”

    “沒事沒事！”牛侍衛格外羞澀，“能幫上葉兄的忙真是再好不過了。”

    葉兄可真是好看啊，他老牛活了一百多年，還從未見過這般好看又勾人的大美人。

    葉敬酒笑著拉上窗紗，剛一拉上，他臉上就沒了笑意。見花鈴在旁一臉古怪、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嘆了口氣，妥協道：“想問什么？你問吧。”

    花鈴重重咳嗽一聲，“你跟外面那個妖族什么關系？你不會半年不見，做了什么……咳……對不起我哥的事情了吧？”

    “什么對不起你哥？我倆又沒什么關系。”

    葉敬酒不無心虛道，“外邊那個牛妖我倆昨天才認識，是個好騙、咳、好相處的妖族，我隨便說了話，他就幫了我不少忙。要不是他，我還發愁怎么才能見到你呢。”

    花鈴有些不服氣，小聲嘟囔道：“你們那也叫沒關系啊……真當我以前晚上沒聽見什么聲音……”

    葉敬酒耳根都紅了，只當沒聽見她在說什么。

    “行了！你就照我說的做，先假扮成我的侍女。等時機一到，我叫你走，你就趕快離開。聽到沒？”

    說起正事，花鈴遲疑道：“你確定你真的不會有事？”

    她當然想溜，比任何人都想逃離妖皇新娘這個吃人的身份。

    可若代價是好友的性命，那她寧愿自己面對一切困難。

    “真的！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就知道了！”

    葉敬酒頂著那張長開了的明艷大美人的容貌在花鈴面前晃蕩，“說真的，你要是不認識我，聞我現在身上這么濃郁的妖氣，會覺得我是人族嗎？”

    “那倒也是……”

    妖味確實挺濃的，她的本命靈器都快按耐不住斬妖的沖動沖出來了。

    不過……

    “這招是我哥教你的吧？”

    葉敬酒笑了一聲，爽快地點頭，“就是他。不過我還沒學精通，這次化形就出了點意外。”

    沒了后顧之憂，他們兩人就具體的細節又討論許久。

    直到外邊天空微微發白，葉敬酒撤去偽裝妖族的法術，恢復原貌。在花鈴的幫助下梳妝打扮，換上那套格外繁重的婚服。

    他們身高相仿，換上這套婚服后竟然意外合身，如同專門為葉敬酒私人訂制的禮服。

    描眉梳妝，唇點朱紅。

    待最后一柄步搖沒入發髻，花鈴后退一步，眼里閃過一絲驚艷。

    “小傻子，你這也……太……”

    太好看了吧。

    花鈴自然清楚葉敬酒長得不錯，不過以往相處，端的是一股清雅秀氣的感覺，讓人一眼瞧去便知曉是修仙的能人雅士。

    現如今濃妝艷抹，女子扮相，尤其是眼尾勾畫出的一抹嫣紅，那雙美眸只輕輕一瞥，好像就輕易將人的魂兒勾了去。

    明明都是一般的打扮，她卻沒這種效果。

    莫非葉敬酒女裝……比她更有魅力？

    和她哥長得太像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行了，別看了。一會兒那妖宮侍衛就過來了。”

    葉敬酒抽了抽嘴角，他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服飾，端坐在鑾輿正中心的金絲鳳紋軟墊上。

    花鈴忙不迭點了點頭，她身著侍女服，可鋒利俊美的五官與這身柔美的服飾毫不相稱，因著看人天生給人一股壓迫感，反倒更像是男扮女裝的人族侍衛。

    她見葉敬酒沒忍住笑了一下，不忿地磨了磨牙齒，“別笑了！我才不想和我哥長得這么像！從小到大不知道被人叫錯過多少次稱呼了……”

    小哥、公子、小少爺、帥哥……這些稱呼輪番用在她身上。

    就是不叫她小姐。

    葉敬酒忙不迭止住笑意。

    他聽到外面傳來聲響，知曉妖宮侍衛已經到了。遂和花鈴對視一眼后，自行蓋上了紅蓋頭。

    說起來，他上一次女裝還是在大雁國皇宮的時候。

    不對，即使現在離開幻境，他依舊身處林時昭的宮殿之中。

    那種身著宮女服，在林時昭身上被迫搖晃、扯開肚兜的屈辱感……

    他很難忘記。

    回過神，葉敬酒聽到有人掀開了外層的簾幕，緊跟著兩三步走近，掀開了里層的簾幕。

    難以用言語表明的壓迫感降臨在這座鑾輿。

    “拜見大人。”

    花鈴低頭跪拜問好，有人淡淡嗯了一聲。

    葉敬酒垂眸，自紅蓋頭的縫隙看到妖宮侍衛的黑靴停到他面前。

    尋常的檢驗到這里，這妖宮侍衛應該自行離去。

    可那雙鞋子的主人一動不動，過了許久，葉敬酒才看到那雙黑靴的主人離開。

    他剛想松口氣，可下一秒一陣涼風掃過，他下意識運行靈氣，又在意識到場合后強自摁下沸騰的靈力。

    青絲飛蕩，紅蓋頭被疾風吹起，緩緩落在地面。

    葉敬酒裝作被驚嚇的模樣緊閉雙眼，接著緩緩睜開眼眸，朝那無禮的妖宮侍衛抬眼望了過去。

    第一時間映入視線的是一雙極為寡淡狹長的眼眸，金色束瞳，猶如一頭冰冷的毒蛇徑自打量著他。

    這……怎么這么像……

    葉敬酒心中驀然生出幾分熟悉，不敢置信的猜想甚至讓他直愣在原地，忘記行禮。

    直到花鈴輕輕咳嗽一聲，他連忙垂眸，朝著妖宮侍衛拱手行禮，“參見大人。”

    “……哼。”

    他聽到一聲好似錯覺的嗤笑。

    “你就是妖皇陛下的人族新娘？”那妖宮侍衛問他，嗓音冷冽。

    冷靜點，林時昭不可能出現在這里。

    那家伙現在應該還躺在龍床上接受血脈的洗禮，怎么可能找到他這？

    冷靜，冷靜。

    葉敬酒擠出一絲笑意，他輕輕頷首，發髻上的步搖微微晃動。

    妖宮侍衛聽見面前身著華麗婚服的美人露出甜美的笑容，脆生生道：“是的，大人。”

    他承認自己是妖皇陛下的人族新娘啊。

    妖宮侍衛勾了勾唇，用劍輕輕挑起紅蓋頭，只見這錦絨蓋頭飄蕩空中，隨即緩緩落在美人的頭飾繁雜的墨發上，遮映住精致美麗的面容。

    “這般好看的美人，確實應當留給妖皇陛下做新娘。”

    妖宮侍衛轉身跳下鑾輿，朝恭敬彎腰的牛侍衛眼神淡淡示意，“出發吧。”

    牛侍衛滿頭大汗，連忙應道：“是……是！”

    葉兄跟面前這妖族同樣都是妖宮侍衛，怎么這廝給人的壓迫感這么強？

    他腿都快站不穩了……

    鑾輿起架，妖宮侍衛一躍跨上鑾輿前首，朝身后的擋板敲了敲。

    “我們出發了，這位新娘。”

    他冷冽的嗓音透著難以察覺的愉悅。

    “相信你很快就能見到妖皇陛下。”

    朝陽照映，這樽載著人族新娘的鑾輿，緩緩朝紅絲紡的終點前行。

    ——

    “那家伙好——”

    葉敬酒朝花鈴搖了搖頭。

    花鈴趕忙閉嘴，指了指那妖宮侍衛所在的方向，又做出抹脖的手勢，打了個格外夸張的冷顫。

    花鈴：那個妖宮侍衛，好變態好恐怖啊。

    葉敬酒深感如此，他朝花鈴肯定地點了點頭。

    葉敬酒：確實也是個變態。

    這樣交流實在不太方便。

    接下來可還有兩天的路要趕呢。

    這樣相處怎么行？

    花鈴想了想，將靈力凝聚指尖，在葉敬酒面前寫字：

    那我們現在做點啥？

    葉敬酒看了眼她，搖了搖頭，示意什么都不用做。

    可花鈴并不甘心，她撇了撇嘴，靈力凝實，幻化出一副花牌，在葉敬酒面前晃了晃。

    花鈴：打牌吧。

    葉敬酒抽了抽嘴角。

    他們四目相視，花鈴沖他眨了眨眼睛。

    葉敬酒：“……”

    良久之后，鑾輿之中響起了輕微的響聲。

    妖宮侍衛有所察覺，陰郁狹長的金色束瞳淡淡掃過身后，發出一聲哼笑。

    精神高度緊張的牛侍衛以為妖宮侍衛有什么吩咐，結結巴巴道：“怎、怎么了？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妖宮侍衛嘴角的笑意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冷淡地掃了一眼牛侍衛，隨即收回視線一動不動地看向前方。

    “繼續趕路。”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