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樂之打開車門，后座上已經(jīng)有人等著自己。

    晨光下，女人挑染的金色的齊肩短發(fā)，想在發(fā)光。涂著簡單紅寇丹的手A4紙的文件下鮮紅得利落，黑色的香奈兒女士西裝干凈優(yōu)雅，得體自如。

    “早，栗姐。”

    “早飯，”女人合上手里的文件夾，朝座位上的紙袋點了點下巴，“牛rou餡兒的灌湯小籠包，加一杯無糖黃豆?jié){。”

    在那個人離開法國之后，他的經(jīng)紀(jì)人變成了在時尚圈內(nèi)久負(fù)盛名的栗虞女士。

    超模退役，從她手上出去的國際名模數(shù)不勝數(shù)。

    “謝謝栗姐。”

    謝樂之抽開座位上的小桌板，一口咬下灌湯小籠包。

    鮮美的汁水瞬間充盈了口腔。

    謝樂之慢慢嚼著嘴里的早餐，滿足感溢上心頭。

    灌湯小籠包的湯汁尤其鮮美，牛rou餡料也很香；豆?jié){濃郁香醇，豆渣過濾得很干凈，入口順滑。

    吃完早飯，他癱在椅子上，想到要是能再乘著這個機(jī)會再睡一覺那就更好了。

    “好吃嗎？”

    “太好吃了?！?/br>
    聽到這個，栗姐挑了眉頭，心下了然。她盯著謝樂之曖昧地笑了，悠悠道：

    “三爺今早派人送過來的?！?/br>
    謝樂之一噎。

    “京城里頭最好的灌湯小籠包，這可是今兒早頭一籠。怎么樣，合你口味嗎？”

    “合，但跟三爺說以后就別破費(fèi)了，我打算換個口味?！?/br>
    現(xiàn)在吐出來還來得及嗎？

    “那來不及了。等會兒拍完封面就去跟三爺吃飯。”

    “不去?！?/br>
    昨天下午自己回國，人不來就算了，連電話都不打一個，還想著吃午飯呢。

    謝樂之把頭偏向一側(cè)。

    本來打算多吊男人兩天，瞧這狗德行，再多吊一周興許還差不多。

    栗虞瞪了他一眼，他不理會，算是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栗虞一下炸了毛：

    “不去？”

    “就跟三爺說，我第一次和中版編輯接觸，時間不好保證，今兒中午算了吧。”

    “三爺親自打電話過來跟我約的時間。祖宗，你不要命，我要命?！?/br>
    “我說了今天不想……”

    “那我現(xiàn)在就跟三爺打電話，你親自說?！?/br>
    “誒，別啊姐。”

    謝樂之立馬按住栗虞摸手機(jī)的手。

    栗虞挑眉看他：“去不去？”

    “不是姐……”

    現(xiàn)在跳車逃跑還來得及嗎？

    就算是千年的狐貍謝樂之，也不敢輕易和聊齋本齋沈如之過招。他今天這副樣子對上去，別說是反騎在上面，怕被吃得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而且就算是要吃，也不能影響三爺?shù)氖秤　Ｋ駜阂粵]擦護(hù)膚品，二沒擦身體乳，三沒帶香水，四嘛……

    沈如之那個尺度和粗暴程度，他肯定要自己準(zhǔn)備。依謝樂之閱片無數(shù)和實戰(zhàn)一次的經(jīng)驗，直搗黃龍可能不是一個適合的選擇。

    “怎么，不樂意啊？”

    “沒有……”

    “我今兒早可還聽有人說，想搬進(jìn)蘭猗院呢，”栗姐把一本文件夾塞給謝樂之，“好好工作，早點搬進(jìn)你的蘭猗院里去吧?！?/br>
    蘭猗院，“蘭之猗猗，揚(yáng)揚(yáng)其香。”蘭花是君子品行的美好，而在百花之中，它更是孔圣的獨(dú)寵，是無數(shù)君子的心頭之好，是“王者之香”。

    這座京城中著名的豪宅已有將近百年的歷史，是國際有名的中西合璧建筑群。

    而只有少部分上流知道，它唯一的主人就是沈家三爺。

    全京城的男人女人，別說是時尚圈那些比謝樂之面子更大的國際超模，娛樂界的影后影帝，就算是京城傳說里的頂流豪門，可都盼著成為蘭猗院的另一個主子。

    要是以前，栗虞說句實在話，謝樂之今年一個億的小目標(biāo)，都比他今年住進(jìn)蘭猗院的成功率高。

    不過嘛……

    栗虞看著謝樂之翹起了二郎腿，翻看起手里的文件。

    優(yōu)雅得體，又自墮紅塵，那雙多情的狐貍眼，任誰看了都得罵一聲狐貍精，從那種不知從何說起的風(fēng)情看來，謝樂之的確是不太一樣的。

    她不知道謝樂之以前從哪里來，將來是否真的會走一輩子的T臺，可她直覺，這個人的心里藏著一種尖銳的東西，會一不小心把藏著那東西的心臟戳穿，也會一不小心戳破窺伺者的眼睛。

    謝樂之仍由著栗虞的打量，他早習(xí)慣了這樣的目光。他一邊翻看著手里的文件，笑了笑：

    “這次這么拽，一回來就上九州版的封面？”

    九州版，可是國內(nèi)最頂尖的時尚雜志之一。

    “不敢？”

    “我是怕艷壓群芳，小妖無處翻身?！?/br>
    魔都謝家，京城名流，那些該是他的東西，不管是名利還是男人，謝樂之統(tǒng)統(tǒng)都想要死死抓在手里。

    狐貍眼里的笑意深沉，謝樂之抬眼，看著窗外的高樓林立。

    他的眼底是金戈鐵馬，也是阿鼻地獄。

    “這次九州版的封面，就是你轉(zhuǎn)攻國內(nèi)時尚界的第一炮。你在法國是三爺提攜上來的，我栗虞的手段，怎么說也不能讓你覺得我比三爺差太多。”

    “姐，”謝樂之驀地笑了，帶著些許輕佻，“差一樣可就差得遠(yuǎn)了。”

    “差什么？”

    “差根棒子?！?/br>
    粉色的舌尖，輕輕舔過鮮紅的嘴唇。

    像是妖精在期盼獵物。

    “……sao成這樣，你怎么沒被按摩棒震死?！?/br>
    栗姐翻了個白眼兒，把文件夾搶回來。

    謝樂之一把又抓回文件夾，遞給栗姐一個放蕩笑來：

    “當(dāng)然是因為按摩棒沒三爺?shù)乃?/br>
    “我求您可閉嘴吧！”

    ……

    “林主編，我們家Frank連美版都上過，這次封面憑什么不能給我們？”

    “我已經(jīng)說過多少遍了，這次的封面人物早就定好了……”

    再說了，你們上的只是美版內(nèi)頁，又不是美版封面。林主編心底里不屑，也沒當(dāng)場拆穿。

    “那到底是誰搶了我們的封面！您一直不敢說，不會是因為他只是內(nèi)定的吧？怎么，他難不成都榜到您身上了？”

    “請不要質(zhì)疑我們雜志等嚴(yán)謹(jǐn)和專業(yè)，”林主編皺了皺眉頭，神色間被勾起了不耐。

    “圈子里有些人是怎么成為封面的，林主編不會不知道吧？大家都這么上來，現(xiàn)在是我們Frank的靠山不夠……”

    “夠了！”

    啪——

    白紙滿天飛起，經(jīng)紀(jì)人身子微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

    剛剛才遞上主編辦公桌的文件，飄落了一地。

    “你說這話，是在質(zhì)疑我們雜志在國內(nèi)時尚界的權(quán)威嗎？！”

    “權(quán)威？我們家Frank后面的權(quán)威，是你們雜志可以相提并論的嗎？林主編，您這會兒換人沒關(guān)系，但起碼得告訴我們是誰吧？”

    “別管是誰，都輪不到你們！”

    嘀——

    桌面輕輕震動。

    手機(jī)上來了消息，林煜看了一眼，抬頭與趾高氣昂的兩人對視，然后起身送客。

    這時候，在經(jīng)紀(jì)人的身后，原本一言不發(fā)的年輕人笑了笑，突然開口：

    “林主編，這次封面我們爭取了半個月，直到今天都沒能成功。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得到您的青眼?！?/br>
    盛華凌，英文名Frank，國際超模說不上，但也是國內(nèi)最近炙手可熱的一線模特。因為容貌俊秀，氣質(zhì)優(yōu)雅，還同時作為演員出演過幾部當(dāng)紅電視劇，流量很是不錯。

    更何況——

    “盛……”

    “要是您不同意，這件事我可能就只有跟我的朋友分享了?！?/br>
    盛華凌笑了笑，林煜的臉色唰地一下地白了。

    說是朋友，倒不如說炮友實在些。

    對方背靠著顧家大少這樣的金主，林煜躲也躲不起，惹也惹不起。盛華凌要搶封面肯定是不行，畢竟這一期封面模特的來頭同樣不小?？墒⑷A凌要是退一步，只要見對方一面的話……

    兩邊可都不能得罪。

    林主編想起這幾年在國內(nèi)時尚話語權(quán)越來越重的魔都名流和京城權(quán)貴，只能放手：

    “好吧，你要是不嫌浪費(fèi)時間，那就跟去看看吧?！?/br>
    “林主編?！?/br>
    門外想起了女人的聲音。

    她悠悠地走進(jìn)來，看了一眼狼藉一片的地面，了然，輕輕一笑：

    “我把我們寶貝兒帶來了，咱們什么時候開始？

    “不知道您還有客人，真不好意思啊，這兩位是？”

    栗姐腿一跨，毫不客氣地坐在沙發(fā)的最中間上。

    她的身后，帶著墨鏡的年輕男人也將視線挪向辦公室里的兩個人。

    謝樂之記得，這次的封面應(yīng)該只有他一個人。

    栗姐是圈里有名的經(jīng)紀(jì)人，林主編和她也算是老相識。他用僅僅不到三秒的時間快速打量了一眼謝樂之，哪怕早就已經(jīng)見過照片，但還是難免被對方所驚艷。

    “Dougss剛回國不久，不清楚這位也正常。這是盛華凌盛老師……”

    “盛華凌，”不等林煜介紹完，一只手主動伸來，“你可以叫我Frank。歡迎回國，以后國內(nèi)有什么麻煩都?xì)g迎來找我?！?/br>
    謝樂之禮貌地笑了笑，國內(nèi)有什么麻煩都可以找去，這得是多大的面子。

    他看著盛華凌伸出的那只手，摘下墨鏡。狐貍眼里的打量輕輕地落在對方身上，又輕輕地收回。

    還沒當(dāng)上超A模特，就先擺上了超A的氣魄要來壓自己。要是他不叫謝樂之，或許真的會被壓住。

    謝樂之把墨鏡收回包里，伸手，和盛華凌的手稍稍碰了一下，就毫不在意地收回：

    “不用了，以后有機(jī)會見面再說吧。林主編，我們先單獨(dú)聊聊封面吧?！?/br>
    謝樂之在趕人了。

    林主編歉意地笑了笑，道：“對不起啊Dougss，盛老師這邊，也想要向您學(xué)習(xí)一下。”

    盛華凌臉色僵硬了幾分，顯然對學(xué)習(xí)二字并不滿意。他自認(rèn)為在國內(nèi)的名氣，就是對上那幾位平日里神龍不見首尾的超模也沒什么好虛，但林主編在場，他不敢馬上對這個叫“Dougss”的家伙發(fā)作。

    “是，的確是想看一看什么樣的人能替代我?！?/br>
    替代兩個字，咬得極重。

    路走窄了啊臭弟弟。

    謝樂之置之一笑。

    倒是栗姐臉色一冷，朝盛華凌的經(jīng)紀(jì)人瞪了一眼：“萬一這期的封面主題泄露了……”

    “沒關(guān)系栗姐，我相信這位應(yīng)該也算國內(nèi)超A模級別的老師，不會做敗壞名聲的事?！?/br>
    他在法國混了兩年，就算再蠢也能學(xué)到了不少東西，應(yīng)付盛華凌這種眼高手低的人還算綽綽有余。

    要擺超A模的譜，也先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層金子。

    盛華凌沒聽懂話里的意思，還覺得對方挺識趣：“那當(dāng)然?！?/br>
    “咳咳……”林煜打斷二人的交流，“Dougss，盛老師，是國內(nèi)的A模。”

    就因為是A模，所以一開始在考慮是否用盛華凌的時候，林煜就糾結(jié)了很久。

    “只是A模啊?！?/br>
    謝樂之收回落在盛華凌身上的目光，嘴角微勾。

    看得盛華凌和他的經(jīng)紀(jì)人臉色鐵青。

    “好了，林主編，咱們?nèi)ヅ姆饷姘?。請帶路?！?/br>
    謝樂之站起來，笑著，斜睨一眼盛華凌，推門而出。

    ……

    這次封面的主題叫作“春不負(fù)”。

    攝影師是以拍攝東方美人而聞名全球的李萊文老師，而服飾的贊助商也是以國風(fēng)為主打的國際奢侈品牌G家。

    “G家這次贊助四月刊的目的不是推廣產(chǎn)品，而是想用這個契機(jī)，來率先引領(lǐng)國內(nèi)的國風(fēng)潮流。”

    林主編一邊走一邊對謝樂之解釋道。

    “春不負(fù)的這個主題，其實是我和李萊文老師在看了G家這個季度的秀場之后想出來的?！?/br>
    “因為四月是暮春嗎？”

    謝樂之笑問道。

    “沒錯，是這個原因?！?/br>
    春不負(fù)，謝樂之想起辛棄疾的那句“鏡中已覺星星誤，人不負(fù)春春自負(fù)?！?/br>
    暮春，百花零落。

    G家提供的那條裙子作為今年SS高定秀場的壓軸款，也是以落花為靈感，在樂與悲之間，尋求美的平衡。

    而謝樂之的男身女相，和那條裙子相配十分。這就是為什么栗姐堅持要讓他一回國就立馬來拍攝這期封面的原因。

    雌雄莫辨的高級感，是謝樂之身上最特別，也最迷人的地方。模特界不缺少這樣特別的氣質(zhì)，但缺少能將這種氣質(zhì)駕馭得游刃有余的謝樂之。

    “你這眼睛真跟三爺說的一樣好看，”化妝師是專門請來業(yè)界尖端，足以見到這期封面的重要性。她的手在謝樂之的臉上展開了精雕細(xì)琢，“三爺跟我說，你的眼睛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我當(dāng)初還不相信?！?/br>
    “沈家的三爺？”

    謝樂之一愣

    “是啊?！?/br>
    京城除了沈三爺，還有哪個配叫三爺。

    謝樂之心里莫名染上一點喜意。

    以往想讓對方那狗嘴里吐出象牙，可比登天還難。

    “他還說了什么？”

    “他說，如果謝老師你問我這個問題，就讓我告訴你……少白日做夢，好好工作！”

    “……”

    沈如之，不愧是你??！

    謝樂之嘴角抽了抽。那家伙的狗嘴果然還是狗嘴。

    不過他可得讓這位眼高于頂?shù)纳蛉隣敚^續(xù)在他身上挪不開眼，這才不辜負(fù)他作為狐貍精的真本事。

    “Dougss，來，轉(zhuǎn)身……漂亮！”

    拍攝開始，攝影師李萊文老師和謝樂之并不熟，但卻對他贊不絕口。

    “下去一點，往……漂亮！漂亮！”

    做了十多年攝影的李萊文敢說，謝樂之這樣的美，才算真正的“春不負(fù)”。

    眼尾微紅，輕輕轉(zhuǎn)眸，唇角微勾，一顰一笑間，皆是萬種風(fēng)流，付與春情。

    裙子是由白色漸變到粉色，再到血一樣的紅，對于裙擺落花的細(xì)節(jié)設(shè)計極度精致，運(yùn)用了傳統(tǒng)的蜀繡，還聯(lián)名用到了國際知名奢侈花朵名牌的永生花，而腰封上的花紋更是能將不堪一握的腰身勾勒到極致。

    但就是這樣的一條裙子，你覺得放在誰身上，都會讓人成為陪襯，可謝樂之卻能夠平分秋色，在美色與情意之間把握出極致的分寸。

    他裙里落下的，哪里花，那分明是想要纏綿不盡，卻不得不盡的春情。

    叫人恨不得匍匐，做他的裙下之臣。

    “以前在國內(nèi)沒怎么聽過老師的名字，所以老師才會和我們盛哥有些誤會。”

    十一點要再拍幾個內(nèi)頁，雜志社安排了休息室給謝樂之。他剛坐下，盛華凌的私人助理就開門進(jìn)來，送來咖啡：

    “我們看了老師今天的拍攝，才知道之前孤陋寡聞了，這不，特地買了被咖啡賠罪?！?/br>
    “嘁，”栗姐在旁邊冷笑一聲，要真是有誠心，這咖啡就該盛華凌親自送過來，“有心了。”

    也不知道這杯咖啡背后藏了多少計謀。

    謝樂之看著小助理手里的咖啡，也挑了挑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