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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傅生把自己的手說得好像要斷掉一樣的情況下,裴齊不得已坐在傅生旁邊為傅生夾菜還順帶喂到人嘴里。周圍人投過來好奇的探究的揶揄的目光讓裴齊撐不住想鉆到桌子下,可傅生卻硬逼著他,還挑三揀四說自己要吃這個吃那個,裴齊忍著性子,耐心地將食物喂到傅生嘴邊。 以傅生的地位,他就坐的位置很靠前,和白老爺一家相隔并不很遠,裴齊坐在傅生身邊,抬眼間看到韓二和白喬兩人緊挨坐在一起,兩人舉止間的親昵,韓二看白喬眼中的款款深情,白喬的眼中同樣也有著依賴。裴齊還看到兩人間的一些勾手指的小動作,為白喬夾菜,擦嘴,又看到白喬抓著韓二的手臂仰起頭說著什么,然后韓二如平常般把白喬面前碗里的飯菜端過來自己吃了… 裴齊是第一次窺得這樣的場景,但莫名覺得,韓大哥和少爺之間這樣相處已經很長時間,只消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明白對方的想法,誰也打破不了他們的屏障。 察覺到裴齊的動作慢了下來,甚至變得心不在焉,傅生循著裴齊的視線看過去,源頭是韓二和白喬。想到韓二從南嶼回來跟他說過的話,和裴齊某些很細微的動作顯現出他對韓二有種發自內心的依靠,什么心思不難猜出。 傅生不動聲色挑起嘴角。 他最喜歡打破這些虛幻而美好的幻想。 “勸你把不該有的心思收一收。” 裴齊聽到這句話,下意識看向傅生。這人雖然只笑著,但裴齊莫名覺得他好像看透了自己的內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傅生不以為意,繼續說道:“你知道他叫韓守喬吧?坐在他身邊的那個人是白府的少爺,少爺的名字里,就有一個喬字。” 裴齊沒說話。卻在心里忍不住想韓大哥真的很在乎少爺,就連名字都和少爺有關…… 傅生又問:“是韓守喬救了你?” 裴齊只點點頭。 傅生直白地問:“所以你喜歡他?” 裴齊猝不及防被這么問,想立即否認,又覺得這樣更顯得有點什么,干脆對傅生冷了臉:“關你什么事。” 傅生也不惱,反而用哄騙了裴齊許久的那只手碰了碰裴齊的側臉,又輕佻地下滑,直至捏上了裴齊的下巴:“小孩兒,你得知道,恩情和喜歡跟本不是一回事兒。” 裴齊被傅生這番舉動嚇的一激靈,慌忙躲開。 傅生向裴齊又貼近些,追著人說:“你還小么,很容易被表象所蒙蔽,退一步講,你是喜歡他,但你也看見了韓守喬對少爺有多癡心,你覺得你有機會么?” 裴齊聽著傅生這段話,他當然知道自己沒有,用不著任何人提醒,他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也不敢起別的心思,又何必這么揣測他?裴齊有些惱怒:“你不要這么說。” 也不想理傅生了,起身要走,又被傅生一把按回去。 傅生貼著人,笑容有些無賴:“怎么說著說著就惱了,我這不是不想看你誤入歧途么?我是在幫你,不如你跟我回去怎么樣?眼不見心不煩,你也能看清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再說了,我府上不比白府差,還會待你更好,要跟我走嗎?” 見裴齊并無動容,傅生繼續添油加火:“我說的不對嗎?你待在白府,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就算你想忘也不能很容易吧?” 裴齊已經要急了:“我為什么要忘?韓大哥是我的恩人!” “好,恩人,”傅生不以為意,“你要報恩對吧?那我問你,你怎么報?就在白府當下人,你怎么報?你有的韓守喬有,你沒有的韓守喬也有,你拿什么來報?小孩兒,也不是說我打擊你,若只是揣懷著你那所謂的感激之情,除了能感動你自己以外,其他什么用都沒有。” 傅生直覺自己話好像說重了,因為自他說完以后,面前的裴齊瞬間眼眶紅了,大抵是不想被自己看見,默不作聲地又低下了頭,只是傅生瞧見了裴齊的手正不斷地揪著他身前的衣裳。 可憐見的。傅生嘆一口氣。 正要開口時,裴齊低著頭,話音聽上去還帶了點啞:“我去你府上,不也是做下人么?” 傅生這人精明,聽到裴齊問這話就知道他的態度已經開始松動,莫名他就心情大好:“不是啊,若我只想討一個下人,何必跟你說這么多。” 裴齊心里清楚面前這人不簡單,但他拿不準傅生到底想干什么,忍不住問:“那你想干什么?我娘說,事出反常,肯定沒好事。” 傅生想了想回答:“我想幫你。” 裴齊一下愣住,抬起頭看向傅生,像是懷疑自己聽到的:“為什么?” 傅生面上帶著若有所思:“為什么……大概看你的經歷和我很像,我自己摸爬滾打熬過最難的時候,現在看到你,想到我之前就有些不忍心,如果有人能幫一把的話,至少能證明你還沒有被拋棄,對吧?” 裴齊聽完帶著懷疑,下意識問了句:“真的嗎?” 傅生心說當然都是騙你的,面上鄭重地點頭:“真的。” “所以你會怎么想呢?跟我走的話,我當然不會只讓你做一個下人,我會送你去讀書,過衣食無憂的生活,等到你長大,能養活自己,你要報恩要遠走,我都不會攔你。” 裴齊看著傅生,皺了皺眉露出一個很費解的表情,半晌:“要這么說,那你不也就是我的恩人了嗎?” “是啊,”傅生點頭,隨即又笑,“我這孤家寡人的,做你恩人顯然更合適對吧?” 裴齊又不理解了,恩人和孤家寡人有什么聯系嗎? 裴齊正想著,突然傅生的臉在自己面前放大,只見他的眼睛注視著自己,嘴唇輕啟問:“所以呢?你要怎么選?” 裴齊不適應地躲避著傅生的視線,心間思索,因為他確實對傅生的話心動了,可韓大哥……裴齊又看向韓二那里。 裴齊對傅生說:“再容我想一想,畢竟……是韓大哥把我救回來,還給我安置了好去處,我也不能……一聲不吭就走掉啊……” 傅生點點頭只說了句:“隨你。”之后便不說話了。 宴席未散,尤其韓二身邊是白老爺和白喬,裴齊不敢上前打擾,只得耐著性子等。想起傅生,裴齊拿起筷子,還要再夾些菜來喂他,只是給人送到嘴邊,傅生卻擺擺手說不吃了。 傅生也不說話,裴齊覺得坐在這里很不自在,干巴巴地沒話找話:“你、你的手還疼嗎?” 傅生語氣淡淡的:“不疼了,有事就忙去吧。” 裴齊又縮回腦袋:“你跟人說了我不要干活,我也不知道該去忙什么。” 直到后來傅生自始至終都沒有主動說過一句話,更多的是有人來敬酒傅生假意應承對付著喝了,喝完酒后一言不發。 裴齊莫名覺得傅生不說話時的樣子有點可怕。 宴席進行到快要結束,已經有人陸陸續續離開,裴齊看了眼韓二的方向,那里沒人,不知道什么時候走的,裴齊心里有些焦急,又看向傅生,大抵是酒喝多了,這會正閉著眼靠在木椅上。 他好像挺難受的,應該一時半會走不了……裴齊想,那自己趕緊去找韓大哥,謝過他之后再提告別,然后回來找到這位大人…… 裴齊自己在心里盤算好,跳下椅子小跑著離開。 也不知道該去哪找韓大哥,對白府還不熟悉,中途找人問了少爺的院子在哪個方向,知道路之后跑著過去。 途徑府里的花園,裴齊跑累了便換成走的,路過一假山時突然就聽到了一聲細弱的哼叫,而裴齊覺得,那聲音有點熟悉…… 繞到假山的另一半,裴齊就因面前的畫面驚詫地瞪大眼睛,是韓大哥和少爺他們在、在親嘴…… 以裴齊的位置只能看見韓二的背影,高大的身形將白喬擋的嚴嚴實實的,只能看見韓二后腰正抓著他衣服的一雙白皙的手,離得近了甚至能聽見他們不平穩的呼吸聲。 裴齊不敢上前,腳步踉蹌地往回跑,但那一幕就好像刺激到什么了一樣,不斷地在裴齊腦海里重復,以至于他不留神腳下被絆一下撲通摔倒在地上。裴齊咬牙爬起來,忍著疼繼續跑,來到宴會的地方,裴齊卻發現之前傅生坐過的位置已經空了。 愣了一下之后裴齊就不顧一切地往白府大門的方向跑。 傅生與周圍人寒暄完,見馬車到了,抬腳正要離開,而這時自己身后突然被什么抓住,傅生回頭,就看見跑的滿頭大汗的裴齊,臉紅撲撲的,大喘著氣,身上帶了很多灰塵,臟兮兮的,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大人,求求你,帶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