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粗暴雷聲伴著閃電，聲勢浩大，如同天上的神明在嘶吼，怒到要把天幕撕裂。云層陰沉沉的，很重，壓得人喘不過氣。

    教室里剩下的為數不多的幾個同學，被這陣陣雷聲嚇得一驚一乍，再也不能安心學習，收拾著東西準備回家。只有林嘉笙不為所動，仍在專心致志地寫一套數學試卷，今天他不需要給孟酌非補習，索性留在教室里自習。

    “林嘉笙，你不走嗎？雨這么大，太晚回家不安全。”一個女生拎起書包，走之前好心問他。少年端坐在流瀉的燈光里，周身圍繞一層朦朧的光，漂亮的臉亦真亦幻。

    林嘉笙從桌洞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九點多了。他溫聲回答道：“我馬上就走，你們也路上注意安全。”

    “嗯嗯。”女生得到他的回復雀躍不已，臉上飛上兩片紅霞，被身邊的好友壞笑著用手肘撞了兩下，連忙跟他告別，“那明天見啦！”

    兩個少女打打鬧鬧著走了。

    這下教室里就只剩下林嘉笙自己一個人了。他像是被尖銳的玻璃碎片扎破的輪胎，一下子xiele氣。

    見不到姚建暉，他一下子被抽走了滿身的欲念，干什么都慢吞吞的。這讓他無數次覺得自己好似依托喬木而生的絲蘿，姚建暉就是那喬木。他恨這樣的自己，可又無能為力。

    林嘉笙不疾不徐地將那張沒做完的卷子收進書包里，準備回家之后把它寫完。

    這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林嘉笙拿起一看，泛著幽光的屏幕上顯示著“孟酌非”三個字。他指甲懸在屏幕上兩秒，按下了接聽，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對面急促的語氣就從電話那頭泄露出來，有些失真，“嘉笙，怎么辦？姚哥被人陰了……那群孫子，都怪我……我不應該這么任性……”

    “酌非，你先別慌，告訴我你們在哪？”林嘉笙打斷了孟酌非前言不搭后語的自責，聽到姚建暉出事，他也差點慌了，但他竭力鎮定下來。

    “在酒吧包廂，二樓靠近樓梯那一間，但是里面現在都是孫華這王八羔子的人，我帶著姚哥躲到了一樓的廁所里。”

    “好，你們就在那躲著，先不要動。姚建暉現在怎么樣了？”林嘉笙問道。他知道，姚建暉作為遠近聞名的校霸，平常最擅長的就是打架，更何況這件事關系到孟酌非，他肯定更忍不下這口氣，現在他反而躲了起來，說明情況真的很嚴重。

    “不知道，我不知道姚哥怎么了，他現在已經不清醒了，渾身發熱，一點力氣也沒有，我們就兩個人，孫華這個王八蛋卻帶了一堆小弟，還給姚哥下藥，真是個小人。”孟酌非咬牙切齒地罵道。

    “你們小心點，躲好了，別出聲，我很快就到。”

    林嘉笙說完就掛了電話，東西也來不及收拾了，數學試卷裝了一半，不上不下的卡在書包內，被丟在凳子上。林嘉笙連傘都沒拿，揣著手機就沖了出去。他沒有想過自己也是一個菜雞，去了或許也幫不上忙，平時人又慫、性格又軟，轉移到姚建暉身上時，卻生出無限的勇氣。

    他們生活的小鎮上只有一家酒吧，離一中不遠，叛逆的中學生和混日子的小混混經常把那里當作大本營，喝酒、打架、斗毆這種事情在酒吧那條昏暗的小巷子內屢見不鮮。

    林嘉笙使出了全部的力氣，跑八百米都沒這么努力，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也不敢慢下來，像是有一頭猛虎在他身后追著他，只遲鈍一瞬就會葬身虎口。在經過校門時，雨砸了下來，“噼里啪啦”地砸在人身上，浸入皮膚，或是破碎成細小的水霧。林嘉笙打了110。

    十多分鐘后，他終于跑到了酒吧門口，被雨淋得像落湯雞一樣，氣喘吁吁地走進去，有幾個男生站在那里抽煙，煙火繚繞中，幾個人面目模糊，好似群魔亂舞。林嘉笙看了一眼就扭過頭。

    對著門口的吧臺上，一個酒保正慢悠悠地擦著玻璃杯，看到林嘉笙穿著高中校服被雨淋得如此狼狽也見怪不怪，更沒有讓他出示身份證證明他已經成年。不過，就算要差身份證他也不怕。實際上，林嘉笙看著顯嫩，但就在前幾天他已經成年，現在顯然不是關心這些的時候。

    這酒吧林嘉笙來過幾次，姚建暉很喜歡在這里玩，他約孟酌非時，孟酌非有時會叫上自己。所以林嘉笙不用問路，徑直走向了一樓的男廁所，在廁所隔間一個一個的敲門試探，到了倒數第二個隔間，林嘉笙繼續小聲詢問：“孟酌非？”

    廁所門被拉開了，孟酌非嚇得臉色蒼白，手忙腳亂的支撐著姚建暉強壯結實的身體，而向來桀驁不馴的姚建暉，此刻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十分脆弱，倚在孟酌非身上不省人事，臉色紅的可怕，渾身都是虛汗。

    “你怎么被淋成這個樣子，沒帶傘嗎？”

    “忘記了，不是什么大事，回頭再說。”

    孟酌非還想再說些什么，林嘉笙連忙上前將姚建暉從他身上接了過來，讓姚建暉靠在自己肩膀上，孟酌非卸下了一百多斤的重量，松了一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

    “我們兩個不行，你過來的時候沒碰見孫華他們在找姚哥嗎？”

    林嘉笙想到了酒吧門口吞云吐霧的那幾個男生，總覺得他們看起來有些眼熟。想想也是，孫華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如今還放任他們在酒吧里躲來躲去，貓捉老鼠一樣，無非是想看姚建暉狼狽的樣子。

    “我們再等一會兒，我來的時候報了警。”

    “有用嗎？”孟酌非遲疑道，“警察都不愿意管這巷子里的小混混，狗皮膏藥一樣，屢教不改還容易惹事上身。”

    林嘉笙沉默了。他沒想那么多，如果，如果他那張漂亮的臉能換成一個強壯的身子、靈活的軀體該有多好，這樣他就不會受人欺辱，也不會在姚建暉需要人幫忙的時候像一個廢物一樣，束手無策。

    美麗放在弱者身上，不是天賜的禮物，反倒是一種災禍。

    “咱們還是試試給姚哥的兄弟們打個電話吧，可是我不知道他的手機解鎖密碼，他也沒有設置指紋解鎖，早知道姚哥給我介紹他那些朋友時，我就跟他們加個好友了。”孟酌非十分沮喪。

    “手機給我試試。”林嘉笙道。

    “你知道姚哥的密碼啊。”孟酌非一喜，把手機遞給他。

    林嘉笙指間有些發抖，幾滴雨水順著袖子從指間滴落下來，落在光滑的屏幕上，上面映出他蒼白的臉，被幾滴雨水扭曲了。他胡亂地摸了幾下屏幕，然后輸入姚建暉的生日，上面顯示密碼錯誤。他按下狂跳的心臟，又輸入孟酌非的生日，這下手機成功解鎖了，他苦笑了一下，緊接著打開通訊錄遞給了孟酌非，姚建暉的這些小弟們跟孟酌非比較熟。

    孟酌非沒發現手機解鎖密碼的門道，他高興壞了，找到一個常見的名字準備撥過去，警鈴聲由遠而近地傳了過來。他倆同時一愣，沒想到警察會過來，更沒想到連警鈴都啟動了。孟酌非撥打電話的動作停了下來。

    酒吧里很快便傳來陣陣腳步聲，接著是各種抱怨和警察的怒喝，看樣子人來得還不少。林嘉笙和孟酌非兩個人架著姚建暉走了出去，在大廳看到穿著警服的人員一個個排查蹲在地上那些人的證件。

    林嘉笙他們兩個架著姚建暉一直走到了門口，之前那幾個抽煙的男生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個警察。

    “叔叔，我朋友不舒服，我們可以提前走嗎？”

    一個眉目硬朗、身姿筆挺的男警官看了林嘉笙他們幾個一眼，不是他們要找的人。他讓林嘉笙把證件拿出來給他看看，還好林嘉笙平常有隨身攜帶身份證的習慣，警察看他身份證上已經成年，就擺擺手讓他們走了，還在后面老媽子似的囑托他們：“小小年紀好好學習，別在這烏煙瘴氣的地方混。”

    “好的叔叔，我們知道了。”林嘉笙乖乖回答，架著姚建暉走了出去。暴雨就下了一小會兒，現在已經停了。

    二樓的包廂里，孫華和他的小弟們蹲著地上，正在被警察一個接一個的查證件。一個小弟剛剛從一樓上來，告訴他好像是有人在酒吧里賣毒品，被人舉報才招到警察。

    “晦氣，我他媽的怎么這么倒霉。”孫華抱著腦袋蹲在墻角，照著一個小弟的屁股踹了過去，得到一聲嚴厲的呵斥，“那邊的人，老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