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彥將剛要拿出來的鑰匙又塞了回去。

    程昱打開門，只是平淡地看了看何彥，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可是只是一個星期不見，他就將自己折磨成了這幅樣子。

    何彥注意到他的臉頰都瘦削了一些，他頭發凌亂的垂在額前，青色的胡茬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帶了些滄桑感。

    程昱一直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他這幅樣子何彥從來沒有見過。

    看到何彥，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便自行進了屋內。

    何彥站在門口，剛彎腰打算換雙拖鞋，程昱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不用換鞋，屋子都這樣了，沒有換鞋的必要。”

    何彥站在原地看了一下大廳，地上一片狼藉。屋子里還有隨處可見的酒瓶。打碎的花盆以及倒在地上一團糟的綠植。

    他轉頭看了看何彥道：“站門口做什么，進來坐。”

    何彥這才移動著步伐朝里走了去。剛邁了兩步，程昱的聲音又傳了來。

    “注意腳下，地上有玻璃。”

    何彥低頭看了看地上，這才注意到地上到處都是碎玻璃。那玻璃……魚缸？何彥看到墻壁處那個殘余的魚缸底座，上面還有一些未脫落的玻璃殘渣。

    這間屋子的格局……何彥似乎想起來，他某一日在看書的時候，程昱拿著一個裝修效果圖讓他看了一下。原來是這間屋子……

    何彥走到了程昱落座的沙發處站定，還未說話，程昱就問道：“找我有事嗎？”

    他甚至都沒有看向何彥，而是拿起茶幾上的煙盒，從里面拿出一根香煙點上。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深吸入肺，才緩慢地將煙霧吐了出來。

    何彥注意到茶幾的煙灰缸里，已經放滿了煙頭。

    一直以來，程昱沒有抽煙的習慣。

    見何彥沒回話，他伸出左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右手的兩根修長的手指夾著香煙，放到了煙灰缸處，將煙灰彈了彈。

    “如果沒事的話，就請回吧。你也看到了，我這里招待不了人。”

    何彥深吸了一口氣才開了口，“哥，我是來向你道別的。”程昱，我就要走了，你要保重啊。

    程昱夾著煙剛要送到嘴里，聽到這句話，他夾著香煙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輕輕地轉頭看向了何彥，好像在等著何彥的下文。

    何彥道：“其實我到京城這幾年，一直不太適應這邊的氣候，我想去南方溫暖一些的城市。本來我不打算告訴你……”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繼續道，“可是一想到，我也許不會再回來，還是覺得應該跟你說一下。”

    燃燒著的香煙，煙灰掉落到了程昱的手背上，他都沒有感覺到。

    他猩紅著雙眼死死地盯著何彥，他想繼續聽聽，從這個人嘴里，還能說出多少如尖刀一般的字句。

    何彥注意到了那掉落的煙灰，他的嘴唇動了動。手指不可控地抖動了一下，好像那煙灰燙到的是自己。

    “在這個城市里，我唯一還牽掛夏如萍。其實我跟她除了血緣關系，還沒你跟她親呢，畢竟你們相處了20多年。但是她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血親了。所以我還是想拜托你，替我照顧照顧她。”

    程昱將香煙送到嘴里吸了一口，將煙朝何彥的方向就吐了出來。飄散的煙霧模糊了何彥那張從始至終冷漠著的臉。

    他看著何彥，勾著嘴角笑了笑，那笑意帶了幾分森冷。他將香煙放到煙灰缸里熄滅了。

    他近乎平靜地開了口，“何彥，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真的沒有心。離開？你還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呢？你想讓我再把你關起來？鎖住你？你想讓我這么對你嗎？”

    何彥知道他不會，程昱為他改變了很多，他已經不會再那么做了。

    何彥牽動嘴角對他笑了笑，“哥，回去吧，你爸爸一直在找你，夏如萍也一直在找你。你不回去，大家都很擔心你。”程昱，回去吧。既然有一個完整的家，為什么不珍惜呢？為了我，不值得。

    程昱看著他，沉聲道：“那你呢？你擔心我嗎？”

    何彥笑道：“當然，你是我哥，我親人這么少，你是其中之一。”

    他看著何彥那淡漠的樣子，冷笑道：“你既然要走，那就快一些吧，去一個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何彥，沒有誰離開了誰是活不了的。興許用不了多久，我連你是誰都忘了。還站在這里做什么呢？現在就走吧。”

    說著他收回了視線，伸手從煙盒里拿出香煙，將香煙送入嘴里，拿著打火機點起了煙。可是一連點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他憤怒地將打火機和香煙砸到了地上。

    何彥最后看了他一眼，但很快移回了目光。他嘴唇動了動，卻還是沒有再開口。

    他走上前將車鑰匙和屋子的鑰匙，放到了茶幾上，就轉身朝門外走去。

    程昱咬了咬牙，一揮手將鑰匙掃到了地上。安靜的夜晚，物品砸到地面的聲音異常響亮。

    何彥的腳步頓了頓，還是打開門出了去。

    門關上的瞬間，程昱一腳踢到了茶幾上，將厚重地茶幾都踢得傾斜。

    他握緊了拳，憤怒地喘息著。他強忍著跑出去將這個人綁回來的沖動。

    他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能這么做，不能這么對何彥。

    程昱已經不知道要拿這個人怎么辦了。

    他讓自己冷靜了這幾天。

    他每時每刻都在勸著自己——既然何彥不愛自己，那就放他去過他自己的生活。

    可是一想到何彥會離開他，他就無法說服自己，他做不到，他陷入了瘋狂。

    他只有不停的用酒精麻痹自己，才讓自己好受了些。

    這幾天他醒了醉，醉了醒。他希望自己下一次醒來的時候，干脆忘記這個人。

    如果能忘記他，再好不過了。

    可是并沒有，他的心臟還是會疼痛。他反復回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還不夠好？

    他知道何彥不喜歡被束縛，他已經改了！

    他改了，他給何彥自由，他沒再限制何彥與任何人的交際。

    至于家里，他已經攤牌了。再給他一點時間……只要再等等他，他就可以解決。

    可是他還是忘了，何彥不愛他。

    因為不愛，他能說走就走，說舍棄就舍棄。

    可即使是這樣，不管何彥愛不愛他，他都不想放手。這個想法其實從來沒有改變過。

    他甚至不在乎何彥愛不愛他，他只是想要他待在自己身邊就好了。如果這也不行……他甚至只要能見到何彥就好了。

    可是……離開……他要離開……

    他知道，何彥今天來說這一通，就是在告訴自己。

    ——我不愛你。

    ——我要離開。

    ——不要再找。

    他在告訴自己他要離開的決心，斷了自己繼續去尋找他的想法。

    程昱深呼了一口氣，無力地靠在了沙發上。